第五十一章
周宅内,灯火昏沉如墨,将四下的寂静晕染得愈发浓重。
周景残斜倚床头,辗转难眠。万千思绪在心底翻涌缠绕,终凝成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他要追回顾予白。
岁月尘封太久,那份深埋心底的情愫,终究瞒不过自己。纵使眼下风波未平,前路遍布荆棘,他也不愿再等——稍有迟疑,或许就会将那人越推越远。他此生所求,从不是相忘于江湖的遗憾,而是与那人岁岁年年的相伴。
可转念一想,他又蹙紧了眉。不行,不能这么自私。得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方能再向顾予白表明心意,断不能让对方卷入这无端的纷争里。
内心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激烈争执,一边是按捺不住的牵挂,如烈火烹油般灼烈;一边是不愿拖累对方的克制,似寒冰覆水般沉凝,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周景残就在这混乱的煎熬中,渐渐沉沉睡去。
梦里是高一的暑假。蝉鸣聒噪,树影婆娑,他兴冲冲地想去寻顾予白出去玩,把常去的地方找了个遍,却始终不见那人身影,只好转头问母亲。母亲淡淡抬眸,语气平静:“顾予白回姑苏了,他在这里不过是借读几个月。”
那是周景残第一次听闻借读能短至数月。母亲细细解释,这是特殊情况——顾予白家里因生意调动,需频繁转学,手续繁杂,便通过特殊流程办了借读,长则半年,短则数月,既需人脉,亦要财力,毕竟这年头,有钱有势方能行得通。
母亲见他眉宇间笼着化不开的失落,便提议:“要是真想找他,也能坐火车或飞机过去。”彼时高铁虽已问世,却远未普及,时速也不及如今这般风驰电掣,跨南北的行程,终究要耗费不少时日。
周景残心里一盘算,忽然动了心。就当是旅游也好,他长这么大,一直扎根北方,从未踏足过南方。古诗古文与小说里描绘的江南,烟雨濛濛,雾锁楼台,青瓦白墙映着流水潺潺,早已让他心生向往。而书中笔下的南方人,清雅秀丽,温润如玉,更添了几分朦胧的好感。
以往旅游,不是在北方几省打转,便是直接出国去往东南亚、东北亚,南方像是被父母刻意避开般,始终是他记忆里的一片空白。
他还想起过往的见闻:越往北,人的身形似乎越壮硕,到了东北亚,更是夸张,稍作锻炼便能练出线条分明的腹肌;东南亚人虽身形偏矮偏黑,却大多带着一层薄薄的腹肌,当地人说是天生的。至于中间地带的人体质如何,那时他尚说不清,直到后来上了大学,陆续走遍南方与中部省份,才渐渐有了结论:北方人若肯锻炼,能练出极具冲击力的健硕肌肉,若疏于打理,却容易堆积脂肪;南方气候炎热,饮食清淡,人大多偏瘦,那层薄薄的腹肌,恰是女生偏爱的类型,而男生更青睐北方的壮硕身材;中部地区的人,只要不过度饮食,便不易发胖,也不会过于清瘦,多是匀称的中等身形。
这梦真是乱七八糟,明明满心盼着梦见顾予白,却掺杂了这么多无关琐事。好在兜兜转转,顾予白终究还是出现了。
梦里的少年留着一头柔顺的短发,比寸头略长,不及中长发缱绻,脸上漾着清浅笑意,上身是一件群青色衬衫,下身配着墨绿色长裤,脚上蹬着一双经典款帆布鞋,头上还扣着一顶渔夫帽,活脱脱一副青春洋溢的模样。那时候,他的确是正值年少的男学生,还是个格外英俊的初中生。
少年站在青石板弄堂口,雾雨打湿他的发梢,群青衬衫晕开浅浅水痕,氤氲出几分水墨般的朦胧。他朝周景残挥了挥手,声音清润如溪:“等你好久了。”
周景残心头一热,快步奔过去,指尖刚要触到对方衣袖,梦境骤然碎裂。他猛地惊醒,窗外天已微亮,晨光透过窗棂漏进些许熹微,掌心只剩一片冰凉,心底的牵挂却愈发浓烈——等风波平息,他一定要立刻去找顾予白,再也不放手。
…………
天光破晓时,他望向窗外薄雾,心底那份灼人的思念愈发清晰。
等这一切尘埃落定,他定要穿越千山万水,将那人重新拥入怀中——此生再不相忘,再不分离……
———
《溯源》剧组——
“这是咱们的第一场戏,Action。”贺立文话音落下,拍摄正式开始。
这次演的并非开篇,而是中段情节。
“桑钟,你是不是间谍?”沈溯的声音带着几分锐利,目光紧紧锁在对方身上。
桑钟眼底掠过一丝苦涩,语气急切:“我只是想救泊樵,并不是想阻止你实行计划。这次真的是意外。”
“意外?”沈溯挑眉,语气里满是不信。
桑钟苦笑一声,肩膀微微垮下:“解释了,你又不听。”
“你什么意思?”沈溯眯起眼睛,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仿佛要将桑钟的心思看穿。
“当你提出质疑时,答案在你心里已经很明显了,我再解释,也只是仓皇无力的辩解。”桑钟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难以言喻的委屈,“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值得相信吗?”
“你太特殊了,是混血儿。”沈溯顿了顿,语气稍缓,却依旧坚持,“不是我歧视,只是……混血儿当间谍的可能性,确实比其他人都要大。”
桑钟猛地捂住嘴,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明明是在哭,喉咙里却没发出半点哭声,反倒溢出几声细碎的笑,像是乐极生悲,又像是彻底的绝望——可惜,这都不是。
“你怎么哭了……”沈溯突然有些慌乱,语气都跟着弱了几分,“哭的还如此奇特。”
“奇特?”桑钟抬起头看向他,双眼通红,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眼底的情绪,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整个人脆弱得像是一件尘封已久、一碰即碎的宝贵古董。
“我……终究是我词语太过匮乏,词不达意了。”沈溯略显窘迫地解释,又急忙找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桑钟吸了吸鼻子,指尖攥得发白,声音带着颤音:“特殊?就因为我身上流着两种血脉,便要被钉在‘可疑’的标签上吗?”他后退半步,青灰色的戏服在镜头下泛着冷光,“我护着你,护着计划,从来不是因为身份,只是因为……”话音戛然而止,他别过脸,泪珠砸在石板上,碎成细小的光斑。沈溯僵在原地,喉结滚动,竟一时语塞。
“啊……”终于不僵了,但沈溯想说却又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单音节的语气助词。
…………
“咔。”贺导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难掩的满意,“非常完美!第一次拍摄就能如此顺利,还完成了现场收音,全程没有任何打扰,真的太幸运了。这可是开门红,预示着咱们这部剧拍起来风平浪静,不会起太大风波。”
“嗯。”顾予白卸下情绪,眼底的红意尚未完全褪去,却已扬起一抹浅笑,“确实,这样便是最好的。”
林默也点头附和,眉眼间满是欣慰:“如此顺利,当真是个好兆头。”
………
休息区。
林默坐在旁边,拿着扇子轻轻扇着风,对顾予白赞道:“你这哭戏爆发力也太强了,共情又快又深,贺导刚才私下里还夸你呢。”
顾予白轻笑摇头,眼神掠过一丝恍惚。就在这怔忡间,场务来催下一场准备,他迅速敛了思绪,重新敛起神色,周身气质瞬间切换回戏中状态。
———
云驰宇家中——
此时,窗外阳光正好,偶尔能听见几声鸟鸣。
“你的《此恨无关风月》今日中午开播,就咱俩守着,总觉得冷清。”云驰宇靠在沙发上感慨。
“可不是嘛!”邝君宏叹气,“阿白说要一起的,结果拍新剧抽不开身,连他舅舅都回去工作了。离播出还有三小时,可怎么熬……虽说我全程监工,成片到底如何,心里还是没底。”
“嗯。”云驰宇安慰,“写书本为变现,目的达到就好。这编剧口碑不错,不会出大问题。”
“也对。”邝君宏稍释然,“那先玩飞行棋打发时间?”
“好。”云驰宇道,“不过单玩这个单调,再加局大富翁吧。”
“当然好,这样更有趣。”邝君宏笑道。
云驰宇从储物间翻出棋盘,彩色骰子转得清脆作响。邝君宏指尖摩挲棋子,目光却频瞟手机时间:“才过半小时,真想立刻看到名场面。”
“你心太热,需要降降温。”云驰宇失笑,“不过我劝你别抱太高期待。就算编剧靠谱,剪辑未必尽如人意。就像《荷叶秋时暗恨生》鄯梁篇被魔改,前两部扑街后连名字都改了。第二部叫《夜夜怜心》,这部直接改名《秋风秋水愁煞人》。把祖宗改成兄弟还是跟班,简直荒唐!最气人的是,这个角色在原著白云篇本是白月光,剧里却成了最终boss。编剧还发言混乱,网上吵得不可开交。”
“哇,我最近没上网,你当老师的这么忙还有空冲浪……”邝君宏惊讶。
“不是冲浪,是听学生说的。”云驰宇微笑。
“哦。”邝君宏道。
于是他们边聊天边下着棋,等着飞行棋玩腻了,便开始玩大富翁。
时间在这般消遣中悄然流逝,很快就到了播出时间。两人连忙打开电视机,调到对应频道——网络播放与电视播放同步进行。
没等多久,剧集便正式开始。
先是一段开场白,简述了故事发生前的序章。序章落幕,片头曲《无关风月》缓缓响起,歌词正是邝君宏亲笔所作。
曲调浸着浓得化不开的悲戚,在房间里缓缓流淌:
“月挂黄昏后/清风奏鸣蝉/怎奈?/细雨突来/毁一窈窕幽会处
石阶生苔痕/伞骨叩山门/谁等?/书页翻乱/抖落前世未写完的谶
此恨无关风月/是沉湖底捞不起的约……
………………
千般拉扯如线绕/此恨绵绵 /永无绝期/似是浓墨化不开……”
很快,片头曲播完,正片的画面缓缓展开:青瓦覆着晨霜,沈君开执伞立于巷口,望穿烟雨的眼眸藏着未说尽的怅惘。崎楮撑篙而来,船桨搅碎水面月影,轻声道:“少爷,该走了,再迟便赶不上卯时的船。”
“哦。”沈君开轻声回复了一声。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他先前还只是现在的一名打工仔,结果现在就穿进书中成了一个恶毒炮灰……看这架势,应该是要去拜仙门了,剧情进展还算是比较慢的,他与主角还没相遇,所以改命运应该是比较容易的……
他想:烟雨漫巷陌,伞影映清波,前路未卜亦无惧。
《无关风月》
月挂黄昏后
清风奏鸣蝉
怎奈?
细雨突来
毁一窈窕幽会处
石阶生苔痕
伞骨叩山门
谁等?
书页翻乱
抖落前世未写完的谶
此恨无关风月
是沉湖底捞不起的约
永安城碎作星屑
你回眸时 雨正漫过眉睫
茶烟缠指尖
炉火烧残卷
偏念?
那年自爆
炸开结界里的因果线
鹤影掠云端
剑穗缠旧年
难断
他之案前
未凉的茶映着谁的脸
此恨无关风月
是沉湖底捞不起的约
永安城碎作星屑
你回眸时 雨正漫过眉睫
穿书人 困在第几折
玄幻境 难算离别课
碎瓦堆里 捡一句承诺
却被清风 吹成无字歌
此恨无关风月
是沉湖底捞不起的约
永安城碎作星屑
你回眸时 雨正漫过眉睫
月又挂黄昏
蝉鸣叠旧痕
怎叹孽缘终究缠
千般拉扯如线绕
此恨绵绵 永无绝期
似是浓墨化不开
茶凉人去故事空
原是一盘局
早已定结局
局中人不知
(这首歌早就写好了^ω^,就等着写这一天了,最终解释版权归作者所有,禁止非授权商业演唱以及牟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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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后续改的方法,就是之后有回忆的还要讲过去的事情的都会用P,而现在的事情则都会使用N,如果那种过去的还有回忆比较多的话,现在也有但少,那会使用P,如果回忆和过去的事情比较少的话,那会使用N,如果两者平均的话,那就以作者自己的一套理解方式来给它归类,可能归N也有可能归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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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情牵梦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