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门山孤高险峻,越往山顶便越陡峭,因此坐着飞舟而来的宗门只能将将飞舟暂停山腰处的平台,再单独上山。
拾级而上,依山建造着弟子居所,住着三四代弟子,云门山子弟不多,房屋大都空置,如今全被安排给了其余宗门,继续往上是云门山后厨房,只不过修仙之人到了金丹期后基本无需进食,仅服用辟谷丹便可,所以平日里基本只有三四代弟子每日在此定时餐饮。
清晨时分亦有弟子借此层一周的空地训练修行。
再往上是二代弟子的居所,各宗门的带队长老携一两位近身的弟子被安排住在了此处的空房。
继续向上,寒意如丝织就在空中,顶峰是云门山正殿的议事堂和演武场,议事堂后是掌门长老的居所。
云门山峰的山尖处高耸入云,清寒刺骨,云层之中一座若隐若现的小屋是祖师姥的旧居,自凌寒飞升之便后再无人入住,关琦月原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亲自上去打扫。
后来打扫的人换成了顾云珏。
关长岁心念着想跟许久未见的小舅舅打声招呼,但顾云珏和厉澜星忙着招待各从各地赶来的与会宗门,显然是抽不出身来。
倒是几位鲜少回云门山的师哥师姐见了关长岁闲话了几句近况,又转身赶去帮忙。
关长岁站在往来交错地人群中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磕磕脚尖,半月前沈青时不时跟他东拉西扯,催他赶快回云门山。
难怪到了近几日突然又不催了。
原来山上是真的忙,忙到顾不上跟他回闲扯。
山顶的流程显然是经过详细周到的安排,他估计插不上什么手,不如下去跟三代弟子一起干干杂活,总不会引起什么错处。
山顶之上人来人往,关长岁的面孔随不是人人熟识,但玄古秘境开放后,这位最年轻的金丹修士的名字早已传入各个宗门的耳中。
有见过的,没见过的,来到云门山都憋着劲想要见一见,比一比。
虽说占了个“最年轻”的名号,但百岁以内的金丹期弟子同台竞技,金丹后期想要打赢一个金丹中期、战斗经验又少了几十年的弟子,还算不上困难。
人群之中率先认出关长岁的是万钧门的屠英。
当日万钧门两位小弟子不幸遇难,是率先同仇敌忾和万法宗合谋决定共伐魔域的的宗门。
屠英一身火红衣衫,身形挺拔,背后的火云弓重有三十三钧,行走之间依旧身轻如燕。
“关长岁,玄谷秘境无缘交手,期待这次能与你切磋。”
关长岁一句承让的话还没说出来,人群之中一柄鸳鸯钺突然飞来,关长岁和屠英同时侧身,鸳鸯钺的尖刃贴着关长岁鼻尖切下,关长岁快速后撤,鸳鸯钺在落地之前又旋转着上升,对关长岁穷追不舍。
山顶的练武场此刻聚满了来宾,对方当中挑衅,显然不止没把云门仙宗放在眼里,也没把在场的其他宗门放在眼里。
“仙洲最年轻的金丹修士我以为是什么人物,原先就是个只会躲闪的缩头乌龟?”
屠英脾气火爆,转瞬便登上了演武场四周的石柱,居高临下,拉弓举剑。
“纪津川!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
纪津川的声音如一个罩子笼罩在半空,辨别不清从何处传来。
“怎么污蔑我背后偷袭呢?我的兵器显然在他面前,我是正面进攻。”
人群密集关长岁不方便挥出重剑直接返劈,他腾空飞起,脚尖请若鸿毛,悄悄地踏过客人们的肩膀,耳朵细听搜寻纪津川的位置,同时面带愧疚,高声道歉:“抱歉,抱歉,借过一下!”
骚动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辗转之间,众人只看见关长岁拉着纪津川的鸳鸯钺越跑越远,然后踏上议事厅的屋顶,被鸳鸯钺追得在瓦檐上拔足奔跑。
人群之中传来几声嬉笑。
顾云珏眉头微蹙,纪津川所在的无极阁此次对金丹大赛的头筹志在必得,显然也没把云门仙宗这个分会场的比试放在眼里。
而比起这个强出头的二弟子,他们宗门沉默寡言的大弟子楚津风据说实力还要更上一层楼,上一届金丹大比没有参加 ,就是有刻意隐藏实力的意思。
无极堂的周长老赶忙来到顾云珏身边赔不是:“顾掌门,小徒顽劣,是在下教导无方,还望海涵,海涵。”
笑意盈盈地道着歉,看不出一点想要阻止的意思。
而屋檐上,早已看不到关长岁和鸳鸯钺的身影。
“同辈切磋而已,周长老言重了,”顾云珏说完场面话,抬头传音道,“长岁,不得在客人面前无理,还不快下来。”
他话一说完,周长老才好似后知后觉地开口道:“津川,还不快些收手。”
人群之中的纪津川突然浮出水面,对着师傅的方向微微行礼:“是,师父。”
他手掌在空中起势,想要将鸳鸯钺收回,但无论如何催动灵力都不见鸳鸯钺回来,反倒是另一只手中握着的那一柄钺,感受到灵力催动后在手中不住地抖动。
纪津川急得有些冒汗,别说云门山山顶这点大的地方,就是此刻他的鸳鸯钺在云门山山脚他也能照收不误。
到底为什么?
情急之中纪津川只得向师父求助:“师……师父……我的钺,我的钺收不回来了。”
周长老刚刚还在捋着胡子浅笑,闻言脸色突然被一变,他这二弟子手中的武器虽然达不到宝器级别,也是仅此一对无可替代的珍品,怎会突然收不回来?
刚刚是发生了什么?
眼珠微动间又想到或许是顾云珏暗中使坏,蓄意报复。
看热闹的众人此刻又将目光定格在了纪津川身上,纪津川的面色由嚣张变成了慌张。
忙乱中,有人轻轻拍了怕他的肩膀。
纪津川下意识地回头,就见自己的鸳鸯钺被人单手递上。
“嘬嘬嘬,纪兄,找这个呢?”
纪津川来不及思考,脑袋晕晕乎乎地就伸手将武器接下。
当众人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谁时,关长岁已经匆忙下了两层楼梯,背对着顾云珏报备到:“我下去给沈青他们帮忙!”
声音飘过,人已不见了踪迹。
顾云珏对着僵硬的周长老拱拱手。
“小甥顽劣,是在下教导无方,还望周长老海涵。”
*
为了尽量低调行事,关长岁特地换了一身初级弟子的装扮和沈青一起混迹在弟子群里,结果实在是太忙,一下午没说上三句话。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心想着终于能够歇一歇了,结果又被沈青拽到了两人的秘密基地里连捶打带审问。
“你在外边这几个月到底干什么了?之前为什么屡次切断我弟子令的传讯?还有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让他上山?你知不知道我们几个为了隐瞒当时的事情对着掌门还有师祖师叔撒了多少谎?内心有多煎熬?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关长岁调笑着坐到地上,对着沈青道歉:“错了,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下次请你吃饭跟你道歉。”
“少来这套,先回答我的问题。”
关长岁故意装傻充楞:“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个了,让我想想,我上次切断你弟子令的传讯是因为什么呢?因为什么呢……”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沈青真正想问的才不是这个问题,这次可不会随随便便就让关长岁糊弄过去。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带那个……”沈青凑近关长岁耳边,环视四周,压低了声音,“带那个魔修回来。”
关长岁望天,感觉有些不好回答,或者说不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
“说话呀,”沈青推搡他,“之前说起围剿魔域诛杀魔尊一事你比任何人都上心,怎么现在又主动和魔修走得这么近?你不怕出事或者坏了掌门的计划?”
关长岁也不知道怎么说好:“这是两码事。”
“怎么就两码事了?”
“总之你相信,他不会坏了我们的计划就是。”
“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自信,”沈青叹了口气,想起自己之前那偷听到的消息,“我之前听到掌门和师祖议论,说有志参与除魔的宗门不多,大多数宗门眼高于顶,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师祖说,纯属是刀不砍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沈青随意躺在地上,看傍晚的霞光将半边云门山峰映得火红。
关长岁也躺了下来,回道:“要我看,就是欠教训,最好出现几个魔修在金丹大会上直接露面,随机攻击几个嘴硬宗门的弟子,就不信还能不引起他们的重视。”
沈青听着好笑,拍手称赞:“还是你最有坏主意。”
说完好像是想通了什么,激动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到这一步了!所以和那个魔修达成了什么合作,他这次来就是故意要在金丹大比上捣乱,趁机促成咱们的计划对不对?”
沈青越说越高昂,逐渐把自己说服了,好像关长岁由始至终就是这个打算一样。
关长岁看着自顾自激动的沈青泼了一盆冷水:“还真不是。”
“那是为什么?”
关长岁盯着云门山的顶峰看,心里百转千回闪过的全是和柳逢春相处的画面,他还以为自己回到云门山,面对旧日的亲友会十分地忐忑不安不知该何开口,但认真的想过之后他心里只有坦然。
沈青刚刚说过的话像是一阵风,和山风一起在关长岁耳边划过,一阵清凉。
他想,真要把和柳逢春的事情说出去的话,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就应该是沈青。
“他叫柳逢春,”关长岁说,“我们在一起了。”
“什么?”沈青心情完全还沉浸在刚才的推测里,完全没反应过来关长岁说了什么。
等他想清楚每个字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更迷糊了:“谁是柳逢春?什么在一起了?”
等他后知后觉地想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的时候,吓得直接从草地上跳起来,目瞪口呆地盯着关长岁,半晌没说出话来。
“你是说那个人叫……你们两个……你们……还是说有别的意思,我理解错了?”
“没有,”关长岁从地上坐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我们互有好感,就在一起了,这事儿我还没跟别人说过。”
沈青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背后冷汗直冒,关长岁也反跪在地上,搀着沈青的胳膊说:“不必行此大礼,不必行此大礼。”
沈青早已没空和他玩笑,还没跟别人说过,关长岁还能跟谁说,谁听见不会觉得关长岁有病,万一让掌门知道了,凭借掌门对魔修的痛恨他可能真的会直接出手清理门户,哪怕关长岁是他师姐的孩子。
不,或者说正因为关长岁是他师姐的孩子,顾云珏才更不能接受关长岁和魔修掺上什么瓜葛,关长岁应该最好和他一样苦大仇深,与魔修不共戴天。
沈青吞吞口水,拍开关长岁的手:“我操,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没疯,我说真的,”关长岁十分认真,“我以后要正式和他结为道侣。”
沈青感觉自己好似魂归西天,听完这种话感觉命都要没了半条,他慌忙在关长岁身上乱摸乱找。
“你干什么呢?”
“我找找,我找找他是不是给你下什么蛊!要不然你怎么能说出这种疯话!”
原先他从玄谷秘境出来不回山门跟着魔修到处跑的时候,沈青就觉得不对味儿了,但也只是开开玩笑,谁会想关长岁真的会跟那个魔修私奔了!
难不成是他言出法随,胡说八道把关长岁害了?
关长岁无奈笑了,由着沈青发泄:“其实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的,他有他的苦衷,他也不是自愿要做魔修的,而且他师承万法宗,和万法宗上一代掌门应该是师兄弟。”
沈青越听越觉得关长岁被人下了蛊,连“不是自愿的”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从没听说过有魔修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做了魔修。
“我不管你是谁,你肯定不是关长岁,我劝你马上从关长岁身上下来,不然别怪我下狠手。”
关长岁也无语了:“我没事。”
还没等沈青从关长岁身上找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他腰间的弟子令就亮了起来,传话的是顾云珏。
“关长岁在不在你那边?我联系不上他的弟子令,在的话叫他马上来见我。”
关长岁抓着沈青腰间弟子令回道:“舅舅,我马上过去。”
关长岁站起身拍怕沈青的脑袋道:“好了大青青,你也知道的,正事面前我从不信口开河,早晚这件事我会正大光明地告诉宗门所有人的。”
沈青跪坐在地上,红霞褪去天色渐暗,震惊与迷惑的神情被暮色掩盖,沈青扭扭头,好像才意识到关长岁刚刚被掌门叫走这件事,突然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飞奔。
我操,关长岁你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和掌门摊牌啊!
沈青:我那被下了降头的恋爱脑诡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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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