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尤其是和厉惊春同桌的弟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兰龄也不免有些担忧。
厉惊春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解,定了定神,镇定行礼问:“小师叔,请问,原因是什么?”
同桌弟子也嚎道:“对啊!怎么别人都说原因厉惊春就没有!不会是有黑幕吧!”
贺欺霜紧抿着唇看厉惊春,对着监考弟子的方向甩出一个眼刀:“你自己解释!”
兰龄看向那边,巢八野慢悠悠走了出来,对着厉惊春说话,眼神却在看兰龄:“出了点意外,厉惊春的药粉被我弄撒了。”
厉惊春看着他,终于带了点怒色。
同桌弟子感同身受地愤怒了,还想说话,却被旁人一把拽住:“小声些,你想得罪巢师兄吗?”
厉惊春尽可能平和地开口:“小师叔,我可以再考一次。”
贺欺霜和缓了脸色,点点头,就听巢八野道:“再考?十四洲自开派没有这样的规矩,师叔你要修改门规不成?”
这一句话直接把帽子给贺欺霜叩上了,贺欺霜气上心头,却只能握紧剑柄。他是师叔,实在不好和小辈争口舌,况且他的确不是善辩之人,竟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兰龄开口:“规矩是为公平而定,如果因为巢师兄的过错导致厉惊春落选,那才是不公。”
同桌弟子立刻附和:“兰龄说的对,巢师兄犯错让别人担责,简直是懦夫!”
这言辞过于激烈,巢八野脸色黄白交错,又碍于长辈在场不能骂他,只好吞下窝囊气。贺欺霜终于舒爽地吐出一口气。
兰龄真诚地赞叹:“这位同门真乃光明磊落之人。”
巢八野立刻觉得他在映射自己,狂怒指着兰龄小声说了句什么,兰龄没听清,却见那戴红项圈的女修喝道:“别胡说八道!”
巢八野脸上顿时没了血色,立刻闭嘴。说来奇怪,贺欺霜他都一脸不放在眼里的狂样,却对这女修十分畏惧的模样。
这一阵闹腾终于引起了座上三位的注意,祝寒枝放下茶杯,慈祥地打圆场:“怎么了,欺霜,这些孩子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略了解了经过,座上三人表情各异,谷寒涛斥了巢八野一句:“做事不仔细,回去自己领罚。”
巢八野瘟瘟地应了。
祝寒枝道:“祝楹呀,你作为主监考也有责任,便和八野一道领罚去吧。”
祝楹毫不犹豫地应声:“是。”
兰龄恍然,原来这便是祝楹!
这祝楹是祝寒枝之女,也在主要人物页中,并且被称为最接近女主的角色!
原文之中,慈祥温和的祝寒枝力排众议保住了被污的厉惊春的性命,只是让厉惊春离开门派,还为他寻找了一位极其厉害的故人为师,厉惊春正是继承了新师父的衣钵后龙王归来大杀四方!
只是厉惊春被赶出门派后,祝寒枝不知为何暴毙。厉惊春救下祝楹,将其视为亲妹,祝楹也对厉惊春芳心暗许,百般柔顺,只是厉惊春对她极为珍视,无论祝楹怎么哭闹都不愿接受。
兰龄看着灵动骄傲的祝楹,对这记载产生了一丝怀疑,这样风采出众的女孩,不像会因为救命之恩就变得娇弱自轻的人。
祝寒枝:“便为那位弟子重试一次。”
谷寒涛:“理应如此。”
陆寒秋却道:“不合门规。”
陆寒秋乃是执掌门派法度的长老,之所以被称为冰人,正是因其铁面无情只认规矩的处事风格,她这主管门规的长老一开口,祝寒枝也没立场再为厉惊春说话。
祝寒枝为难道:“那......”
这下兰龄终于觉出不对了。
他之前以为,巢八野弄丢厉惊春的止血散只是一个小挫折,毕竟按照书灵的说法,厉惊春在入门考核中艳惊四座,进入门派是必然的事。
但是现在,似乎不是这样。
兰龄忽然意识到,或许在原文中,巢八野并没有在药试中针对厉惊春。
按照原文,巢八野应该正忙着想办法帮兰龄暗度陈仓通过考核,而自己占据原主的身体后,巢八野对自己产生了敌意,连带着也更加怨恨厉惊春。
他不必帮兰龄作弊,便有机会对厉惊春动手脚了。
兰龄心惊肉跳,可能是自己的行为,改变了厉惊春的命运。
另一边,厉惊春走上前去,直着脊背跪下,请求道:“入门考核对弟子极为重要,请掌门和二位长老再给弟子一次机会。”
陆寒秋神色如冰玉,不通人情道:“今日开了这个头,往后人人都道自己弄撒了药粉弄丢了草药,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再考?”
巢八野也哼道:“就是。”被祝楹瞪了一眼又老实了,其余落选弟子也纷纷抗议。
原本厉惊春落选还能给他们一点抚慰,一听对方可能有第二次机会,立刻不平衡了。
厉惊春执意跪着,不知何时,手指竟微微有些颤抖。
在兰宅时,他就时常被其他家奴推罪,从来便没人会帮他,兰家主也从不在乎谁是谁非,只会责罚他了事。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人会站在他身边,每一个人都让厉惊春心冷如铁。
厉惊春静默着跪地,忽然闻见一阵兰香,身边传来一阵窸窣,不知何时又跪下一人。
怎么会?
厉惊春眼中闪过意外之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兰龄身上。
兰龄道:“掌门、二位长老,弟子愿为厉惊春作保。如果他不能通过再试,弟子愿放弃入门资格,和他一同离开。”
一刹那,厉惊春的魂魄都被这句话击散了。他忽然毫无缘由地相信了兰龄口中那无迹可寻的苦衷,相信兰龄的一切,身上那股韧劲一下散去了。
他忽然很委屈,有点想哭。
贺欺霜走上阶前:“师姐,厉惊春的确勤勉出众,况且这件事不是他的过错。”
祝楹小鹿似得蹦到陆寒秋座前:“师父师父,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和厉惊春同桌的弟子也深受感染,拉着另几位弟子震声道:“求长老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陆寒秋把拂尘一扫,面无表情地扫视过众人,什么都没说直接拂袖而去。
祝寒枝笑眯眯地道:“好了,陆长老答应了,快起来,兰龄也快起来。惊春就再考一个渡厄养灵丹吧。”
止血散的外伤常用药,这渡厄养灵丹便是内伤时用来抚平灵力的丹药了,也是修士历练时常备着的。
不出一刻钟,厉惊春就制好了丹药,盛到祝寒枝眼前,祝寒枝迫不及待地看了看,毫不吝啬地赞扬:“上品,火候和用量都是极佳的,有我当年的风范。”
于是众人行礼散场,未通过的弟子失魂落魄地下山了,兰龄等人便随一当值弟子去领了校服和佩剑。
走在路上,兰龄发现厉惊春竟走在自己身后。兰龄时不时回头,他竟然也不躲闪回避,那双露水洗涤过般的眼睛撞上兰龄的视线,眉头似乎微微皱着。
心情不好?
兰龄想:或许是因为药试被巢八野干扰,又受陆寒秋冷言相待的缘故。
此时,兰龄已经把厉惊春药试受阻的原因全部归结到自己身上了,对自己有些着恼,自己昨日若对巢八野态度柔软些,或许不会给厉惊春惹来波折。
这么想着,兰龄悄然落后几步,与厉惊春并肩而行。
兰龄:“还好吗?刚刚委屈你了,这不是你的错,别难过。无论他说什么,我只信你。”
“嗯。”
不知是不是错觉,兰龄觉得厉惊春的眼睛更湿润了。
他难得没有和兰龄说“不必”“多谢”之类的话,也没有远离,只是不远不近地走在兰龄身边,始终能闻见那股兰香。
接下来一日就是搬房间领铭牌,十四洲派占地型如五瓣莲花,莲座靠后山绝巘飞瀑,莲瓣外围环水,最西边一瓣是供待选弟子居住的,再往东分别是药室、剑室,谷寒涛修行讲学的剑心台,祝寒枝的净心泉,陆寒秋的守心松,莲心之处则是正式弟子的居住之地。
这一届新弟子算上兰龄厉惊春,也不过只有十二人,当值弟子把他们领到了地方便让他们自己选房间,选好了把铭牌挂在檐下便好。
这十四洲派门规真是很宽松,入门后便是各自修习除祟或是为门派公务,偶尔被门派派遣处理妖鬼,少有忙碌的时候。时不时有修士三五成群地路过,说说笑笑,好奇地看着这边。
更有热情的修士老远便打着招呼,叫着小师弟小师妹好,然后被一脸羞耻的同伴推走了。
有修士激动道:“你瞧走在最后面那个。”
最后一个?兰龄默默数了数,好像是厉惊春。
回头便见厉惊春神色依旧,做着自己的事,仿佛没听见似的。
另一位叹道:“那个,那个也真好看。”
这些弟子大抵互相已经熟悉了,闹哄哄地争抢房间,兰龄便将东西放在了最角落里的一间,这是最边上的房间,不远处便是一处垂叶覆盖的水榭,没人争抢,兰龄喜欢这里清净,也方便晨起练剑。
放好衣物被褥,出来挂铭牌的时候,兰龄意外发现紧靠自己的房间,也已经挂好了铭牌。
木牌白漆,上面刻着几个端正的字。
厉惊春。
不远处弟子们闹哄哄的声音传来,兰龄了然,想必是房间都被同门们抢光了,只给他留了这一间吧。
总不可能是厉惊春自己要住在兰龄附近的。
毕竟刚刚兰龄尝试安慰他,他也只愿意回兰龄个“嗯”字。
兰龄想起他那湿漉漉的眼睛和饭堂桶里洗也洗不完的碗筷,顿时觉得可怜,多好的苗子,竟然被磋磨至此。
就在这时,一个高挑女修忽然走近:“小师弟?”
那女修士凤眼丹唇,佩一柄长剑,英气非凡,却很是和善的模样,看了眼铭牌,又笑道:“小师弟叫兰龄?很美的名字,和你很相符。”
兰龄不明所以,很客气道:“多谢师姐。”
那女修笑意更甚,走了三两步,又回头道:“我是剑心台的,你要记住我啊。”
兰龄有些茫然,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乖乖地应声:“嗯。”
兰龄答完便想回房,不料一转头,却发现厉惊春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那双眼睛里湿意更甚,正注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