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李老汉死了,死的时候脖子上皮都被撕下大半。商心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眼皮猛跳,随即想起萧花来,这关头……萧花可别出什么事情呀。
这时候他和萧凤两个人坐在屋子里看书,萧凤披着件外衫,看着比平时多了一分闲散,手上捏着一本杂记。商心自个手上也拿书,不过他没什么心思去看,眼神在白纸黑字上飘。
“你不专心。”萧凤抬眼,一针见血。
商心的眉头就此聚起。
“大哥……你不觉得这些日子里村里发生的事情有些诡异吗?”
“我知道,他们说有活剥人皮的恶鬼。”
萧凤翻了一页。
“我觉得——”
“你想做什么?自不量力去查吗?”查?他不认为能够查出什么,也并不想查证,潜意识告诉他什么也不必。他阖起眼皮,“对了,你把萧花看着。”别让她出事了。
这一点商心赞同。
他就觉得这书院里的孟真不是好人,孟真会装,可装来装去也让他找到点破绽,这不,目的多半是冲着萧花来的。那哪行呢?这张小翠的死就是因为书院的人,他可不会让这群家伙故技重施。
出了这档子事情,人心惶惶,商心自然也不用去书院了。他就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专心跟着萧花,不过他不傻,不能什么都说了,只需不做声悄悄看着,自然知道萧花和什么人接触去了。
他是个孤僻孩子,村子里大多的鼻涕小孩他都不屑于和对方说话,于是就这么成了个怪胎。在那头阿姊一柴刀吓得那群家伙屁滚尿流后,连找他麻烦的这点人也没有了。
算什么?也省的麻烦。
他只需要和阿姊说话就好了。
大哥,阿姊,他们才是一家人。
出了人命,村长来李老汉这屋里查查,一群青壮力把屋里院外仔仔细细翻找,连根毛都没找着。说是野兽进屋子里咬死的人呗,可门锁着,窗户也是好好的纹丝不动,那不成这杀人的凶手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说起飞天遁地,就有人慌了,他们说李老汉是被恶鬼活活掐死的。传言一多,事情又没有水落石出,老村长当然压不住。
那咋办?让德高望重的先生来说说话!他一拍大腿,就想起来了。
先生的威望是很高的,这地方都是大字不识的庄稼汉,可先生来这里一办私塾就是十几年,也不嫌弃这地方没出路,逢着什么难题了还出来和大伙一起解决。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人!
要是先生出来稳住大家,那保管有用!
在他的诚心请求下,私塾的先生出马了。他始终不慌不乱,朝着四面八方围拢的村民拱拱手,声音带着沉稳和安抚的力量:“大家都是多少年的老邻居了呢?老村长这么多年哪件事没办成呢,大家要冷静些,这越乱就是凶手越希望看见的,我们总不能让他逍遥法外吧?”
他一张口把这事情定性为人事,也就安抚了许多人的心。这是先生啊,比他们懂得多见得多,他说的难道还有假不成?
心里信了两分,接下来的事也就好办了。
“大家想想,能让李老汉去开门的,总该不是外人,这很有可能就是村子里的人。具体怎么做的我们不知道,可也不能让真凶跑了。”
他这一提点,许多人一拍脑袋,“对,不能跑了!”
“查清楚之前,谁都不准离开!”
“盯牢点,少了什么人咱都注意着。”
一群人倒是有了主意,就是关门打狗,这关头呗,谁跑了谁有问题不是?查不着也不能放了!
先生沉吟片刻,也随即微笑起来:“是这个道理,就按着大伙说的办吧,挺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各人各家都准备好磨得雪亮的杀猪刀,又在院子里养了狗,绷紧神经蓄势待发。
惶惶然的氛围也影响到了商心,他盯着阿姊,发现她好似着了魔,虽然也没出去,但整日往后头的山林跑。往日也是要砍柴的,进去也正常,可如今时间不同,离了群意味着危险。
显然得不属于萧花的作风。
怀揣着这么点担心和好奇,商心挑着某天萧花出门的工夫,远远缀在她后边。走一截路,萧花从原本走顺的小路一折,钻进偏僻的灌木里。
商心眼皮又跳。
这幅模样不像是出来有事,倒像是幽会情郎。可情郎是谁?怎么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好上了呢?他有点不是滋味。
难道真是孟真?或者还有书院里看着不三不四的青年人,他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些家伙,也不是说他自个多高贵,就是下意识的感受到了这些人身上某种类似烂泥一样污浊的气息。
别的……绝没有别的了。可就是这种唯一的选择让他浑身难受,那种家伙,兴许连磨剑都不值当——他这么想,然后又忘了什么。
没有摸过剑的寻常人商心在爬过一丛乱草之后,看到了萧花和人站在湖边,不是印象里的书院人,是相貌有些阴柔的高挑年轻人。
书院没这号人,身上穿的白色长袍看着也不像是寻常料子,背上有把寒光内敛的剑,偶尔那双丹凤眼里泄出点轻慢。
他听见这个年轻人和阿姊说话,口气很冷,倒像是命令:“你说是前天死的人?这样来看,你还得再给我忍个几天……也不要想跑,我不杀你,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随即他又变了脸,口气微微缓和,带点蛊惑的味道:“你瞧,我说的对吧,他们不是好人。现在死了人,我说的话你总该信一点了吧?”
商心蹲在草里脸都绿了,这又是哪里来的家伙,看着不像是好东西。
你看,他变脸太快,脾气太差,还来历不明。同样的,商心又是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人,他的眼界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他总是瞧不上许多人。
萧花望着那人,嘴唇微颤:“你究竟要做什么……”
赵枚一眨眼,收起点轻浮的怪气,“当然是铲奸除恶!”
他该先把自己铲了!商心心里呸一声,又注意起这家伙腰间的牌子上,看起来是有什么背景的。他模糊点脑子里多点印象,然后一刺痛,又都没有了。
他这作态在陆源看来也是阴阳怪气,你说你想要试探小卓师兄也就算了,要立功也行,这理直气壮的伸张正义算什么呢?真小人就是真小人,做不成伪君子。
陆源又假意辩解:“你不能说这就是书院的大家干的!你没证据……哪能胡乱冤枉人呢……”说着,嘴唇更白了,看着就是争不过没底气的模样。
赵枚知道她这算是信了,只是嘴上说着反话。于是也就顺水推舟,口气散漫:“我骗你?我骗过人么?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说我骗人!”
眼神一凶,吓得萧花不说话。
他又说:“你听我的,今晚跟着孟真偷偷看看。记着,戴着锦囊,别说话也别大喘气。”
这么一说,真把萧花给吓着了,毕竟这描述能像个人不?
同样这话也让商心听了去,他定定神,忽然意识到这家伙是冲着书院那群诡异的人去的,指不定不算是坏事。只是萧花他得盯着。
……
晚上,村子里万籁俱寂。
往常还在院子里切西瓜嗑瓜子的闲散人士也都闭门不出,萧花从冰凉的被子里爬起来,穿上鞋,听见隔屋大哥和小弟安稳的呼吸。
于是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出门。
小一会儿,熟睡的商心也从睡梦里睁开眼睛,目光清醒,哪里还有什么睡意呢?
……
往前走,私塾的后边有先生们的住处,平时孟真他们也住这里。萧花贴着墙根,发现屋里没人,往一边草垛子里一钻。
忽然有动静响起。
那群年轻人……那群衣冠楚楚的年轻人从另一头的出口走出来,现在他们和平时散发着全然不同的冰冷气息。面容苍白,五官更显鬼魅,披散着乌黑的头发,走路没声。
和平日大不相同,他们身上多出一股更邪祟的,更蛊惑人心的东西。
这么一群人,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衫,赤着脚往外走。
陆源一看,地上没脚印。就好像一群幽灵穿越荒原,带不起一丝风。
腰上赵枚给的锦囊他还好好带着,不过他也没忘记带上自己的柴刀,只要不是修炼到一定境界,就不能金刚不坏。他怕那些家伙吗?不一定,他的力气还有,现在也还能想起一些偏门手段,要逃走问题不大。
伥鬼们继续往前走,忽然在一处空地上停下了,一群人就像毫无生机的木偶死死盯着面前的死寂。孟真站在最前头,面容冷厉,本来过分嫣红的嘴唇现在似乎也没有多少血色了。
寂静无声,谁也不出声。
可刹那间——
在那咫尺的虚空里,“垂”下一条由无数片瓦砾组成的笔直的大道。就这么整齐划一,如同千军万马一齐涌下,哗啦啦卷出震耳欲聋的水声。
最终,凝固。
形成一道直直的,在某处突然截断的奇怪的道路。
巨大的动静也没有唤醒任何人,村民们仿佛睡死了一般。
孟真率先踏上那奇怪的路,身后的年轻人们也陆陆续续跟上前。这容色么,说不上喜,也说不上怒,只有“怪”。
身影在道路尽头拦腰斩断的地方消失了,陆源心里一跳,知道这恐怕是什么先生真正的准备之处。他别好到,从草堆里爬出来,沿着瓦砾大道往上爬 。
活人要爬这条路更不容易,瓦砾粗粝,有些地方滑不及脚,他费了几乎多一倍的时间才爬到顶端。伸手一触,还另有天地。
那一股吸力把他整个人都揪了进去。
也没有摔伤,落地是软绵绵的泥土。这里的地面似乎有生命,柔软而富有弹性。入目之处也长满寻常树木,看着倒像是再寻常不过的隐居之所。
他很快找到了年轻人走过的道路。
却看见了令人生怖的一幕。
年轻人们就像寻常放置脱掉的衣物一样把身上的五脏六腑放进一排排陶罐里,孟真当然也不例外,他封好坛子,仔细地擦干净手指。
他们胸前还开着一条空荡荡的裂口,整个人似乎就只是纸人。接着,孟真走到地上一处深坑边上,伸手在里头这么一抓,拖出个透明模样的东西。
陆源一看,是女人,正是那些死去的女人的魂魄!
拖出女人魂魄的孟真坐下来,在一尘不染的大石上,一口一口开始仔细咀嚼起这甚至还在无意识挣扎的食物来。他吃得很认真,慢斯条理,不觉得好吃也不嫌难吃,就像是为了活命一样选择尊重食物。
即使看到如此场面,陆源也不能动弹。
他看到年轻人们依次走到坑边,抓出一个个模糊的女人魂魄来,等了一会,他看到了张小翠。半年前死掉的张小翠还在!
有个面容稚气的年轻人抓住了张小翠,只是现在的张小翠几乎快被磨灭了意识,而她曾经一心恋慕的情郎程生却面容淡淡地瞧着,似乎也没什么印象。
进食完毕,孟真耷拉下眼皮,似乎在想什么。然后目光在人群里轻飘飘一梭。
陆源不能出声,他慢慢弯起腰,抵着地面,以便随时能够做出反应。忽然有人一贴近,一把捂住她嘴巴。
“别出声,如果不想死的话。”
陆源转头看,剑眉星目,是欠他酒的年轻人。他又伸手一掏,果然摸到了他空荡荡的胸膛。青年好似也怕极了孟真,死死扣住他嘴巴,一面又打量着人群,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牵连了似的。
PS:为了保持体温伥鬼们携带活人的内脏,不过偶尔要做防腐处理,非常科学。(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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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