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乡一间不大的酒楼客房内,此刻正上演着一出“好戏”。
“你们一家子不过是顾家的蛀虫,如今你爹娘死了,倒剩下你这么个小祸害……”
说话的是个年约三十、脸颊干瘦的男子,他穿着一身绸缎长衫,腰间挂着一枚成色普通的玉佩。他此刻正挤眉弄眼,阴阳怪气地对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少年大声讽刺嘲笑,声音尖锐得刺耳:“啧啧,当初咱们家主还是心善,就该连你一块儿处死,让你随你那叛徒爹娘一块儿下地府!”
被这般刻薄嘲弄的少年年纪尚小,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袖口已经有些磨损,但依旧整洁。五官稚气未脱却已显秀美凌厉,尤其是那双点漆般的眸子,此刻正冷冷落在男子身上,带着几分怒意,几分隐忍:“我已离开顾家,全部家产也都归还本家,你们还想怎样?”他的声音清冷,手指在袖中微微握紧。
“哼哼……怎样?”男子嬉笑着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故意抖得哗哗作响,然后“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盏都晃了晃,“大爷我今天心情好,想租间客房住上一段时日。我看你这间就不错,大爷我要了!”
顾长歌——也就是被刁难的少年——看了眼男子小人得志的模样,又瞥了眼那叠分量不轻的银票,眉头紧皱。他心里明白,这定是他名义上的表兄、顾家嫡长子顾青天派来为难自己的人。
“这间房我已付了三个月租金,还轮不到你来住。”顾长歌冷静地说,带着怒意的目光直直落在男子脸上,语气毫不退让,“这家酒楼,也轮不到你强买强卖。”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在风中屹立不拔的青竹。
男子似早有准备,听罢只是轻嗤一声,满是嘲弄。他朝门外唤道,声音故意拔高了几分:“那就请林小掌柜来说说,这客房究竟该租给谁?”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顾长歌,带着几分得意。
他这一喊,顾长歌的目光自然转向敞开的房门口。话音落下,一个穿着桃粉衣裙的少女扶着门框,探头探脑地望了进来。
少女身量适中,是匀称健康的样子。圆圆的脸盘上五官也算不得出众,线条圆钝,毫无攻击性,反倒让人心生亲近。此刻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安,手指紧张地绞着衣带。
“林小掌柜……”男子又朝外唤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哎,我在这儿呢~”清脆的少女声音带着细微颤抖。这家酒楼老板的女儿林西有些慌乱地走进来,眨着圆眼睛左看右看,像是被这场面弄得不知所措。她的脚步有些迟疑,在距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紧张?
那不是理所当然么!
毕竟不久之前,林西还是个窝在被窝里看小说的现代人。
作为一名刚毕业的普通二本应届生,她在大城市求职屡屡碰壁后,索性自暴自弃,在合租房的小房间里熬夜看起了小说。
那是本非常典的男频龙傲天爽文——《斩天》。在林西初中时这书就火遍全网,她也跟风追过一段时间,断断续续看到结局,如今剧情早已忘掉许多,现在正好拿出来重温。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一边看一边吐槽剧情的老套,却还是忍不住一章章地追了下去。
人嘛,有时候就想看些不用动脑的爽文。
正当她读到“男主顾长歌被顾家嫡系派人刁难,不仅被赶出租住的客房还遭羞辱”这段龙傲天小说前期经典的憋屈剧情时,眼前突然一黑。
再睁眼,林西已身处一个陌生又漆黑的空间。那种黑暗深邃得令人心悸,仿佛连时间都停滞了。
如梦似幻,却又真实得令人心慌。
林西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手心里沁出冷汗。
茫然、恐惧、不安在她心头蔓延。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宿主您好,修复者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空灵的声音直接响在脑海,不等林西理清状况,那自称“修复者系统”的存在继续说道:“宿主信息已收录——任务加载中——”
“叮!”
清脆的提示音在寂静中格外响亮,稍稍拉回她的神智。
“宿主任务已确定:《斩天》世界天道崩坏,需让男主顾长歌自愿以身殉道,以维护世界稳定。”
“什、什么意思?《斩天》?那不是我看的那本小说吗?”林西愣住了。
这发展,简直像那些烂大街的穿书套路。她下意识地想掐自己一把,却发现在这个空间里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宿主猜对啦~就是穿书完成任务哦~”仿佛会读心的系统语气忽然俏皮起来,但这轻快的语调在此时显得格外诡异,“宿主将获得‘顾长歌的青梅’身份进入《斩天》世界,完成任务即可返回原世界。”
林西怀疑自己看书看昏了头,这应该是在做梦吧?她努力回想昨晚是不是熬夜太晚,导致现在出现了幻觉。但一切都太真实了,那种悬空的感觉,那个清晰的声音,都在告诉她这不是梦。
系统声音再次响起:“对了,为避免宿主思念家乡,我会暂时取走你身为现代人的记忆和情感。任务完成后,会全部原样奉还~”
“放心哦,算是给宿主的外挂,关于《斩天》的记忆我会保留~”
“啥?”林西刚要追问,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意识渐渐沉沦。那种感觉像是被卷入漩涡,又像是从高空坠落,让她一阵恶心反胃。
朦胧间,她听见那空灵的声音说道:“祝宿主顺利完成任务~”
接着便是无尽的黑暗。
等林西再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外,屋里正传来争执声。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陌生的桃粉衣裙,那细腻的布料触感让她恍惚。又扫了眼四周完全陌生的环境——雕梁画栋的走廊,远处隐约可见的亭台楼阁,一切都像是在古装剧片场。
在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感受到清晰的疼痛后,她终于认清现实——她,林西,真的穿书了!
而且正如系统所说,她完全想不起原来的记忆和家人,只剩下一些模糊印象,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过去的影子。
心脏不安地跳动。林西咬了咬唇,安慰自己别怕——至少知道了回家的方法,虽然难度不小。
那个“让男主自愿殉道”的任务听起来简直天方夜谭。
没关系,没关系……
林西深呼吸给自己打气,至少关于《斩天》原文的记忆还在,凭借对剧情的了解,总能慢慢和顾长歌拉近关系。
回家!她一定要回家!
将那份模糊的温暖回忆压在心底,林西再次深吸一口气。这时,屋里的人恰好朝她的方向唤了一声:“那就请林小掌柜来说说,这客房究竟该租给谁啊?”
林小掌柜?
叫我吗?
林西迅速回忆起《斩天》里是否有这号人物。结合系统给的“顾长歌的青梅”身份,她终于想起:书里确实有这么个角色!
但这角色戏份少得可怜,除了住在顾长歌家附近顶着“青梅”名头外,唯一一次出场,就是在顾长歌租住她家酒楼时,被顾家嫡系派来的人用双倍租金打动,毫不留情地将顾长歌赶了出去。
因为这角色太过边缘,林西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眼下,自己显然顶替了这个身份。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张圆润的脸庞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林西仍在头脑风暴,屋里又传来一声:“林小掌柜……”这次的语气更加不耐烦了。
林西理清状况后不再耽搁,小心窥了眼屋内情形,笑着应道:“哎,我在这儿呢~”她刻意让声音听起来轻快些,掩饰内心的忐忑。
屋里三人——瘦高男子与一名壮汉站在清瘦少年对面,形成对峙之势。
林西的目光自然掠过两个反派,落在《斩天》男主顾长歌脸上。小说作者多次不吝笔墨地描绘他惊艳的容貌,恨不得将所有描述美的词汇都用在他身上。可此刻,日后叱咤三界的龙傲天男主,不过是个清瘦稚嫩的少年。
林西的目光毫不避讳,顾长歌自然是察觉到了,他轻蹙眉头看向这个与自己自小相识却无甚交情的少女,目光中带着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相识十年,他们说过的话恐怕不超过十句。在原主的记忆里,顾长歌总是独来独往。
瘦高男子见林西一直盯着顾长歌,不悦地皱眉:“林小掌柜,我出双倍租金租这间房,你考虑得如何了?”
“哦……王管事……”林西努力从原主记忆和小说印象里挖掘此人的信息——顾家嫡系顾青天手下的管事,前期专干欺压男主的差事。
若按原剧情收下双倍租金、任由他们赶走顾长歌,且不说顾长歌会不会记恨自己,更是白白错过了和男主套近乎拉关系的机会。
这简直亏大了!
林西稍作犹豫,很快做出决定——她不能放弃这个接触男主的机会!
“这个……王管事,这房间毕竟是顾、顾公子先租的,我们也收了他的租金……”林西顶着王管事凌厉的目光硬着头皮说,感觉后背已经开始冒汗,“若因双倍租金就转租给您,岂不是坏了先来后到的规矩?要不,我给您另挑两间上房?”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诚恳,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
自认已将说话艺术发挥到极致,谁知王管事依旧脸色一沉,冷笑道:“好啊,看来林小掌柜是铁了心要护着这顾长歌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吓得林西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额,不是……”林西刚想辩解——毕竟上来就得罪前期反派实在不明智,可对方根本没给她机会。
王管事身旁的壮汉默默收起银票,冷冷撂下一句:“那就祝林氏酒楼生意兴隆了!”说罢,二人转身离去。
得,把人彻底得罪了。
林西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感觉一阵头疼。
她心里苦啊,王管事虽是《斩天》前期的小反派,可对现在的她来说,却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毕竟他背后站着顾家嫡系少爷。她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后续的麻烦,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脸上的忧愁和懊悔毫不掩饰,这让静立一旁的顾长歌终于忍不住开口:
“为何帮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林西耳中。
她明明那么害怕那个王管事,看起来十分后悔没收下那堆银票。
可为什么,还是选择了帮他?
顾长歌默默打量这个与自己相识十余年的“青梅”,头一次对她生出了好奇与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