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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天……则天无情，认水……则水东去。
“修士一生修为仰赖于天地灵气，追逐道意也需得天之感悟，天有多大，则可容纳的灵气、可追寻的道意有多盛，既然如此，追逐天意有何不对？有何不对啊……”
苍老的声音凄苦如鬼嚎哭，相聆秋头痛欲裂，眼前幻境逐次变换，光怪陆离，又突然褪去，换做另一种熟悉又温暖的喧闹。
“闻秋，闻秋？”
相聆秋迷迷糊糊睁开眼，卷着被子翻了个身：“谁？”
冷淡的声音传来，是闻镜生：“我。”
相聆秋把头蒙进被子：“我再睡会儿。”
不规律的、沙沙的脚步声传来，闻镜生站在床边，敲了敲他的肩膀：“起床。”
相聆秋：“不。”
闻镜生说：“你又没修卦。”
相聆秋半梦半醒，咕哝：“我真后悔修巽卦，寅时卯时必须起来打坐吸收草木灵气，子时还得吸收坎水灵气生助巽木，一晚上都在修炼，这怎么可能起得来？……唔，你再让我睡一会儿。”
闻镜生不为所动：“你睡糊涂了？这时不是清晨，即将亥时了，起来。”
他态度坚决冷漠，绝不惯着相聆秋，相聆秋被他喊的没办法，一头怨气地坐起身，眯着眼睛抱怨：“我真后悔跟你一起出来，你就像学堂那个白胡子张老头，搞什么“吃苦方为仙上仙”的大道理，一刻都不给多睡。”
闻镜生：“张长老的确凶恶，我自不敢当。你还可以再睡一刻钟。”
相聆秋立刻倒了下去。
闻镜生说：“但是今天没有气泡水喝。”
相聆秋又从床上坐起来。
相聆秋恨声道：“你够狠。”
闻镜生：“谬赞，像你这样喜欢赖床的修士不多见了。”
相聆秋气得仰倒在床上，心中顿时冒出很多个后悔，等他睡眼蒙眬地坐在桌旁，看见桌上皮薄馅大的大白包子时又觉得这后悔轻了一些。
他自己在外历练，别说懒觉，就是夜间，独身一人在外也决不敢多睡，往往也不会有夜宵与早茶，这种东西只有闻镜生会给他准备——哪个修士引气入体后还不辟谷的？
他咬了两口包子，才发现闻镜生其实也很困倦，冷着脸面无表情地坐在他对面，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酷气息。
而他与闻镜生对坐，就像一只冷脸猫和一只叼包子的猫互相对视。
他们又对坐了一会儿，直至薄暮冥冥，走廊上脚步渐息，山中的灯色渐次亮起，又一盏接一盏熄灭。
亥时。
树枝疏密婆娑的暗影顺着窗缝斜斜打在地板，万籁俱寂，该是夜探后山万花谷的时候了。
相聆秋起身推窗，此处客舍离后山不远，窗外凉风习习，有一种死寂般的静。
相聆秋并不意外，各宗几乎都有夜禁，过了亥时便不可再出寝舍了，有也决不能上山亦或在山道走动。
他身姿轻盈地掠上窗台，闻镜生紧随其后，相聆秋疑惑：“你怎么不带着木杖？”
闻镜生淡淡道：“不是说好的么，进凌泽宗不带木杖，防止太有记忆点。”
相聆秋瞪他一眼：“你傻了吗你，白天防就算了，晚上你打算防谁？”
闻镜生沉默一瞬，当真听话地去拿了木杖。
相聆秋很满意，望向窗外，万籁俱寂，只有护山大阵在天穹深处若隐若现闪着微光。
他与闻镜生御剑而行，从半山腰的小树林一路上了山崖，见四周静谧无人，虫鸣偶现，唯有树影沙沙晃动。
深夜的后山崖比白日更加恐怖，整座山仿佛埋藏着悄无声息沉在黑暗中的凶兽，一片死气沉沉。
相聆秋说：“这下面应该就是万花谷了，我们直接跳下去？”
闻镜生一愣：“直接跳？”
相聆秋：“先前我们不是这么商量的么？”
闻镜生点头：“倒是我睡糊涂了。”
相聆秋在山崖旁观察数秒，一片黑暗里也不知道他能看见什么，半晌，他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笑着和闻镜生说：“你靠过来，我带你下去。”
闻镜生一怔，相聆秋说：“你愣着干什么？”
闻镜生摇摇头，走过来，说：“只是你这一身气质太过耀眼，我情不自禁就忘了事。”
相聆秋却没说话。
闻镜生回头去看他：“小秋？”
背后突地传来一股重重的推力，他一个趔趄，那推他的手指指骨纤细，却仿佛有千钧重，压得他一步也退不了，整个人向高崖深处跌去！
山风怒号，剧烈的失重感骤然降临，他神情一片不可置信，而相聆秋站在山崖高处，黑暗中居高临下地看他，分明黑暗中该只听得到猎猎风声，一个鬼魅轻柔的声音却轻轻在他耳边响起。
“费大少爷，我很好骗么？”
“闻镜生”不可置信的神色一顿，嘴角突然扯开一个弧度。
“咳咳……咳咳，真是……”
“闻镜生”似乎是见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边咳一边笑，与此同时下落的身子在空中突然呈九十度一折，一道青光从他身下浮起，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真是……人不可貌相哪。”
青光褪去，费凌一身规整的青袍领口半敞，满头发丝只在脑后扎了一缕，其余凌乱地披散着，全然没了白日里温润的模样。
他一只手握着扇柄，另一只手垂落，在空中竟能勉强站稳，笑道：“真是想不到的惊喜，小宗之人，修为是伪装的，傻白甜性格是伪装的，难不成你的容貌与身份也是伪装的？”
相聆秋却茫然了一瞬，随后瞪大眼睛，毫不客气地打断：“说什么话？你莫要造谣，我本就不是傻白甜，你装的这样拙劣，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费凌不信，相聆秋方才造成的压迫感太强，饶是他作为世家大族见惯了各种人物，也被他方才那诡异的气质惊了一瞬，险些被相聆秋暗算成功。
“少废话。”相聆秋伸手一招，秋霜剑一寸寸在他掌心凝就金色的剑身。
他几步上前，那剑也在短短几步凝为光华流转的实体。
相聆秋红衣如红枫飘舞，犹如空中漫步，眨眼间虚虚实实掠至费凌面前，秋霜剑泛着森森杀意，当头毫不留情劈砍而下！
费凌“卧槽”一声，没料到他二话不说直接开打，连忙随手一伸，一柄鎏金折扇出现在他掌心，他以扇柄回挡，竟也不被动，灵气附上扇柄，两道灵力轰然对撞！
相聆秋纹丝不动，剑下却突地一空，费凌不知何时掠离数米，那扇也回旋着飞回他身边，被他一把握在手心。
费凌足尖一点，登上一崖臂斜身而出的高树枯枝，未曾用剑，却将手中洒墨折扇展开。
扇面上水墨流动，霎时间泼向四方，晕染出大片黑白两色的仙山楼阁，雕栏玉砌，栖鸾盘螭，群仙虚影传杯换盏，酌彼琼浆。
费凌坐与玉座，相聆秋霎时变得极为渺小，他随手一指：“世外之物，怎可冒犯群仙？当诛。”
语罢，群仙停下欢笑，纷纷森然看向相聆秋，流天澈地的水墨陷入停滞，当空数道天雷滚滚劈下，整个长空阴云密布，精准地劈向相聆秋幻化的数百道虚影，将那虚影劈得灰飞烟灭！
空中无数虚影转瞬间被劈得只剩下相聆秋一道身影，费凌微微一笑，收了折扇，看向相聆秋，自恋道：“我帅吗？”
不等相聆秋回答，他的折扇刷刷浮现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当世无双。
相聆秋：“…………”
相聆秋沉默不语，衣角淡金色的纹路如同熔金，次第亮起，一股恐怖的气息从他身上缓缓漫开。
分明黑暗的后山不见光亮，却似有一轮金光喷薄而出，霎时驱散千雷万霆。
方才为自身灵气浑厚的对撞，此时又是以“意”相碰。
费凌不以为意，折扇一开，抬手就要再出一道万物意象，却突觉一阵发毛，内心警铃大作。
他莫名抬眼一看，阴云背后不知何时早已有百道淡金剑意如悬空之箭，不知静静悬空了多久，此时万箭待发，杀意凛然。
费凌这下顾不上耍帅了，“卧槽？！”了一声，整个人瞬间向后掠了好几米，浑身冷汗直冒，大叫：“我去，兄弟，有话好好说动手别打脸！你这是要把我扎成刺猬啊！”
相聆秋恶劣地反问：“那不正治你这爱装他人皮囊的恶习？”
他左手一挥，霎时间百道剑意冰冷肃杀，飘洒寂寥如秋雨，密密匝匝尽数冲向费凌！
费凌快崩溃了，这闻秋莫非真是个蠢的，是他看错了？
懂不懂友好切磋的尺度啊？
不是吧，兄弟，你知不知道我这儿是凌泽宗啊？把我打残了有你好果子吃！
他在空中狼狈躲闪，哪料那剑起先是秋雨，如今却似有逐渐汇流成雨瀑之势，刀刀如刮骨，挂到就是一道刺目的血痕。
眼看就要抵挡不住，千钧之际，突听一声悠久的叹息。
一只虚幻的大手从山底伸出，那手苍老、有力，相聆秋的剑雨犹如雨化春风，在空中停了数秒，骤然散去。
相聆秋只觉一股巨力将他整个人掼下山崖，向山底坠落，他整个人愣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点快意的笑。
成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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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已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