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屋子建好那日,收工挺早,万家也只来了外公和小舅舅两人,但两人早上来的时候都不是空手来,两人一人背了一个背篓,背篓上有一床被子,背篓里面全是吃的,且大多都是顶饱的米面肉。
屋子建好,有了落脚的地方便需要添置别的东西,过日子需要的东西多着呢。“久久啊,我给你打个土灶吧,往后你们要是要起新房子,原地儿建就成了。”
“外公,不用。”林久久可不想白费功夫,他们在这里住不久,没必要浪费时间打灶头。
外公他们也不是外人,林久久琢磨了一会儿,把所有事情都和人说了。
他从婚前开始说起,把自己和李家的事,甚至云深腿的事都说了。
“糊涂!李家哪里能云家能比的,你怎么能为了区区三十两银子毁了这么一门好亲啊!”外公听见外孙竟然用几十两银子换了亲事,气得人都站了起来,一直在原地打圈圈,想要伸手给人脑袋两下到底没有打出去,反而瞪了身边的小儿子一眼。
万长青被他爹瞪了,撇撇嘴躲了躲,老头他惹不起。
林久久见外公生气,只能仔细和人解释,“不换能怎么样?嫁过去做妾室,从此低林香香一头,往后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什么?做妾?”外公愣住了!好好地亲事怎么就做妾了?“那不行!做妾肯定不行!”
“外公,我和你们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能不能让舅舅他们去林家一趟,去把我娘的东西都搬回来,不用搬到这里直接搬去万家,我和云深在这里住不长,我会想办法和他一起去万家坝的。”林久久都想好了,既然云家不肯断亲,那么他们在一个村子住着,只会一直牵扯不清,想要真的过清净日子只能搬家。
他是一定要搬走的,他会慢慢劝云深的,若是劝不动就想法子,总之他一定要走。
林久久这话一说,外公将先头那些事情都抛到了脑后,这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以前的破事他们改变不了了,可以后的日子得越过越好才行啊,外孙要去他眼皮边上的生活,这可是大好事啊!
“好!哈哈哈,好好好!搬,得搬!”搬家的事,外公已经很高兴了,又想起来云深的腿,便赶紧指使儿子去把人背过来,他得亲眼看看。
万长青自己也想看看云深的腿怎么回事,他赶紧去接人,两人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但背着云深回来的不是小舅舅,而是云深姑父张大发,云秋莲也跟着人一起来了。
外公和云秋莲都是长辈,两人人情来往林久久就不参合了,他和小舅舅一起扶了云深进屋去,还把先头那两床被子铺在了床上。
“久久啊,这屋子建的匆忙,地面也没压土也没铺地砖木板,这寒气不知道多重,你们晚上睡觉的时候放个炭......不对,你们也没有炭盆,这不行啊,这屋子寒气太重了云深腿还伤着呢。”万长青一进屋子就发现了,这屋里可没比屋外好多少,都是一样的冷。
“这白日里要干活儿倒是还行,身子动着就暖和,这晚上静静躺着哪能受得了,不得冻死啊。”万长青这话刚落下的时候脸还皱着,转瞬外公声音便在外头响起,“你个死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农家的院子原本也没多隔音,林久久他们这个小茅屋更甚,外公就在一墙之隔听见屋里儿子的话,哪里听得!万长青被吼,惊得一吐舌头一撇嘴,赶紧吼了一嗓子,“阿爹,我没说!”
安抚了外头的外公之后,万长青尤不死心,接着道:“实在不行,我在屋子里给你们刨个坑吧,就像火塘那种,到时候你们在屋子里烧点火炭就暖和了。”
“小舅舅,我们这是茅草屋,一点火星子就能点着,屋子里烧了炭火暖和是暖和了,就怕太暖和了,人都能烤熟了。”
“你俩死小子是没玩了是吧!再胡说,让霞儿他奶把你俩死小子嘴给缝了!”
外公声音再次传来,这回闭嘴的轮到林久久了,小舅舅憋着笑冲着人道:“那你们自己搞吧,我不管你了。”
小舅舅出门之后,没一会儿外公也进来了,看来应该是姑姑他们走了。
没有外人了,云深也就没有瞒着,把自己腿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的事儿说了,喊外公他们不要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啊。”外公这会儿是真的放心了,两个村子离得近,云深这孩子为人他还是知道的,如今孩子腿没事儿,也和那家子黑心肝分开了,往后两个孩子的日子总会好起来了的。
外公一进来就开始瞅他们的屋子,虽说这是他看着建起来的,可这会儿看着这冷清的屋子还是心头难过,但一想到外孙的话他又释怀了,左右也住不了多久的。
今日什么事儿都办完了,外公他们也要走了,而且明日也不来了,他们走的时候林久久还送了人到村口,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回房云深便示意他坐到了床边,然后揭开被人让人仔细的看了看他的腿。
“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过年之前我会多砍点柴禾回家,到时候咱们每晚睡前都烧了热水泡泡脚,睡下就能暖和不少。”说了之后打算,云深想了想还是继续开口道,“其实我现在就能干活儿,只是我现在还不能动,免得我爹后悔。
你明日去林郎中家里一趟,让他三不五时的送点过来草药过来,用最便宜的草药就行了,我用着药往后也能堵村里人的嘴,我的脚是花了银子才好起来的。还有便是,等到小年过后,我们分家的事儿不会再有变数,我就去砍柴。”
“怎么还有变数啊?”林久久算是听出来了,云深腿上的伤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至少是不用整日都躺在床上了,他如今这样是装的。“可是我们不是已经分家了吗?”干嘛还要怕啊。
林久久想不通这事儿,云深想着如今倒是能说了,便把心里惦记的事儿和人说了。“你知道人头税吧?每年咱们家家户户除了秋季的粮税,到了年底还有人头税。”
说到人头税,林久久自然知道,每年交人头税的时候,他后娘都会骂骂咧咧,甚至故意打骂或者不给他吃的,因为他让家里花钱了。
宴国的人头税,不论性别,只要到了十二岁就得交,但到了六十就可免了,期间所有人都得交钱,汉子要比姑娘哥儿多个二十文。林久久是个小哥儿要交一百文的税,那云深就是一百二,也就是说到了小年这日,他们两个一共要交二百二十文的税。
“久久,你听我说,到时候我们就这样。”云深都打算好了,眼下只是分开住而已,根本不算分家,他爹娘随时有可能来找他们的麻烦。
他和夫郎的户籍如今在他爹的户头上,将来他们一直落魄也就算了,若是家里挣回了一点什么东西,他爹娘来抢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的。
若想要真正过上自己的日子,还得把户籍分开,成为真正的两家人。
“到时候村长领着衙差来收人头税,咱们别给,这个可是户主来给的,对着衙差我爹不敢胡来,不然他要被抓走的,他应该会乖乖把今年的银钱掏了,但他不可能甘心年年都给。
小年过后,他一定会拉着我们去分籍,到时候咱们户籍分开,籍契也落到了自己手里,便再也不用受制于他们了。”
云深的话一直说的很是小心,显然是不想让除了林久久以外的任何人听见,林久久听了他这么一大堆的话,脑子里只有一个反应。
他突然就明白了,他家云深不是傻子,只是他不敢罢了。
“你爹娘是不是说过要把你卖了。”
若不是曾被爹娘如此威胁过,若不是害怕被爹娘卖了,他好好一个人,又不是分不出好坏,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吃那些苦。
云深都不知道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他话落就在等着夫郎夸他聪明,可他耳朵里听到的话,却和心里盼着的天差地别!
他不知道夫郎怎么会突然说这个,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但他这会儿心中的欢喜显然多于预期,他这会儿比听见夫郎夸他聪明还开心。
“久久,我算过了,我这些年给家里挣的钱,已经比他们养我花的多很多了,我不欠他们养恩了,至于生恩,这个没法儿还,往后他们生前和我不相关,死后......我愿安葬,如此便能还清了吧。”
“你还管他们干嘛啊。”林久久郁闷,原来还真是傻子啊,不过转瞬他又释怀了,有情有义也是好的吧。“那你说的啊,往后咱们都不管他们了,除非他们......那啥了。”林久久到底还是有些顾忌,没能直接说云家夫妻两个死了。
云深见他一张脸情绪一直变化,一会儿纳闷,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直到这会儿自己说服了自己,总算是认同他了,忍不住的又笑了。
“你放心吧,我说到做到。”
“恩,我相信你啊。”你可别忘了。
眼下是腊月十一,离着农家小年还有十三天,这还有小半个月呢,但云深说的话让林久久心里激动不已,同时也有些小小懊恼,他自己还是想的简单了,还好云深想的长远。
这分了户籍确实是要比单纯的分家干脆多了,到时候他们就是真正的两家人了。
隔日,林久久就去了跛脚林家里,还从他家里拿了个药罐回家,经过村子人家的时候,好些人看着他手里的药和药罐都忍不住有些唏嘘,想着这云深夫郎到真是个好人啊,一直想着给云深治腿伤。
家里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林久久在灶房外头支了个几块石头堆成了个小灶,这会儿他正在给云深熬药。
身后声音响起的时候,他一回头就看见了先头洗衣服碰见的那个马嫂子,马嫂子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了半篮子土豆。
林久久没想那篮子里的东西是给他和云深的,还以为马嫂子是路过顺便来看看热闹,他都没起身,只是转头对人笑笑微微点了点头,之后转头回来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罐子道:“总要试试的,万一好了呢。”
林久久这会儿已经背对着马嫂子,也没看见她脸上的怜惜神色,只是自顾自接着道:“云深他可没干过什么坏事,或许老天爷开眼眷顾,让他的腿好了呢。”
“哎是咯,就是这个理!”赶紧接过了林久久的话,马嫂子几步上前将篮子里的东西给人倒在了墙根处,之后不等林久久回神便蹲到了林久久身边,一边伸出双手烤火取暖,一边一脸小心道:“你这孩子你咋叫你家男人全名啊,你这让村子里那些碎嘴子老婆子听去了,要叨叨你好久了,说不定还会造谣你因为云深兄弟腿伤了,就慢待他。”
林久久因为马嫂子前后的动作和话语愣了又愣,等到反应过来,嘴里还是先问道:“那该喊什么?”对着外人喊云深相公他有些不好意思,不能喊相公就只能喊名字了。
他问了这个也不待马嫂子回答,便赶紧同人道谢,他这会儿才知道,原来人家是给他们送吃的来的。“马嫂子,谢谢啦。”
“哎呀,谢啥谢啊。”马嫂子一甩手,接着又搓了搓手,让暖和的手掌也给手背传递点温热,之后又离着人近了一点,带着一脸笑悄声道:“喊名儿就行了啊,咋能连名带姓的,这多没规矩啊。”
“啊?可云深名字就一个字啊,喊着怪怪的。”林久久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马嫂子见此笑的更欢了,对着人一招手在人耳边小声说了几个字,林久久听后眼睛都亮了,还用力点了两下头。
十冬腊月是一年里最冷的日子,特别腊月更是寒冷。
“云深。”林久久原先都是睡在里侧的,云深腿伤了之后为了方便照顾人,他睡到了外头去,这会儿仍是如此。
冬日里的被窝,睡暖了才让人留恋,刚躺下的时候被窝里依然是冷冰冰的,得要好半天才能暖和,但林久久的被窝不一样,他刚睡下就觉得身子被暖气慢慢包围了,可舒服了。
“你给我们省了好多柴禾啊。”林久久一睡下就往人身边凑,身边的人身子很暖,刚成亲的时候他还嫌弃过一下,觉得身边有个火炭似的。
如今天冷了,才觉察出这块碳的好出来,这可是一块不要钱的巨大汤婆子啊,往后再也不怕刚睡下的时候被冻得牙齿打架了。
云深听得此言,立马笑了,顺势把人往自己身上靠的人搂住,两人紧紧挨着,还各自把手边被子压紧,想象里的冬日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听见云深嘴里的浅浅笑声,林久久想到了白日里马嫂子教他的称呼,他犹豫了片刻,不自觉的伸手拉了云深腰腹处的衣角,小声开口换了称呼。“深哥,我明早要去山里捡柴禾。”
“嗯,不要......”农家姑娘夫郎都是要下地干活儿的,夫郎说要去山里捡柴禾,云深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他话刚说到一半却发现夫郎对他称呼变了。
以往,夫郎不是喊他‘相公’,便是喊他‘云深’,怎么这会儿突然换了称呼。云深原本是想喊人不要去太远的地方,可他都没继续方才的话,赶紧的就问了心头疑虑。“怎么突然这么喊我?”
林久久感觉云深的头都快要偏到他耳朵边了,他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把白日的事儿和人说了,云深这才知道自家夫郎为何改口。
“没关系的。”云深听见‘没规矩’几个字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安慰人。
他觉得喊什么都行,若是夫郎不喜欢喊他相公,喊云深也行,不过一个名字罢了,哪有什么瞧得上瞧不上那么复杂,若夫郎真瞧不上他,这会儿对他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只是,若是非让他选一个的话,他还是喜欢夫郎喊他相公,他每每听见夫郎这么唤他,心头就莫名欢喜。
“久久,你想喊什么都行。”
“嗯,那我知道了。”
林久久确实是知道怎么称呼了,往后在外人面前的时候他就喊云深,若是又有外人又有他家相公在,他就喊深哥,若是只有他们两个他就不管了,想喊什么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