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橘 第48章 六月橘

王贵琼的腿一直不舒服，连着疼了好几天，最后终于承受不住了，碰巧趁着莫楠放暑假，让她带着去县里最大的医院看看。

莫楠不是第一次来这家医院了，前几年她爷爷摔了，她姑忙不过来，她爸在外了无音讯，她奶奶身体不好，帮不上什么忙，都是她在跑前跑后。

周围的人见她小，都说这么小帮不上什么忙，干不了什么事，可他爷爷那几天医院住下来莫楠才发现，她还是能帮上不少忙，干得了不少事 。

因为有了经验，莫楠这次少了不知所措和慌张，熟练地挂号，熟门熟路地看医生，听医生的指挥，带王贵琼去取药拍片。

在等取药的时间怕她奶无聊，还在家提前下了几集她爱看的电视，让她坐在旁边看。

自己也坐在一边，翻着学校群里的消息，但也不敢太集中注意力，留了份心思在广播上。

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有没有出现王贵琼三个字。

今天医院人多，取药的人也多，等了一段时间才在广播里听到了王贵琼的名字。

“王婶？”

这声音有些小，莫楠听得隐隐约约，但转头没看到熟悉的人，她又把头转了回去，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药上，空出的手还握上了王贵琼的衣摆，怕与她走散。

“王婶？王婶？楠楠啊，楠楠。”

声音越来越大，在耳边逐渐清晰，这让莫楠确定喊的是自己，她再次回头看到了躲开排队的人群，朝着自己这方走来的李燕。

程今希家开了家面馆，因为她心脏的问题，带着她跑医院的一直是他爸，她妈一年到头都待在面馆里，除去去吃面，莫楠也不常见到她。

在莫楠印象里李燕一直不怎么注重自己的衣着打扮，头发虽然绑着，但依旧有长短不一的碎发挂在额前，她脸上的疲倦感好像加重了些，眼眶有些红，布满了血丝，不知道是太过于劳累，还是刚哭过。

莫楠反应快，立马开口喊：“燕姨。”

李燕抓住她的胳膊拍了两下。

“燕子，”看到她的王贵琼立马猜出了她来这的目的：“带希希来检查啊”。

“啊，”李燕说：“检查完了，都准备走了，就听到广播里面喊您的名字，我猜应该是您。”

“怎么了？”她上下看了看：“怎么上医院来了？”

王贵琼笑了笑：“没什么事，老毛病了。”

她说着下意识捶了捶腿：“希希这次来检查，医生怎么说？”

莫楠听着这话，也抬头看向她。

只见李燕扯了下嘴角，笑得很轻：“没什么。”

莫楠意识到了什么：“希希回去了吗？”

李燕摇头：“上厕所去了。”

王贵琼觉得她没说实话：“希希真没什么事啊？”

“就是常规的一次检查，没什么事，希希从小就这样，一知道要检查心就得提前提着，”李燕声音里透露着她的无能为力：“估计是害怕，每次检查都这样，一查完都不敢看结果自己就躲一边去了。”

王贵琼听着心疼：“毕竟是小孩子。”

“阿姨，希希真的没事吗？”莫楠仔细确认着。

李燕轻轻笑了声：“没事，这次的手术很成功，医生都说恢复得很好。”

莫楠听着话才松了口气，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希希在哪边的厕所？”

“二楼。”

莫楠：“奶奶，我也想去上厕所。”

“去吧，”王贵琼说：“我跟你燕姨聊会。”

“那您就在这儿别动。”

李燕嘴角浅浅动了动：“我在这儿你还害怕你奶奶走丢。”

莫楠也跟着笑了笑：“那麻烦燕姨了”。

得到了回应的莫楠没了犹豫，直往电梯的方向跑。

转到了二楼厕所，她在门口站了会，喊了两声：“希希，希希？”

厕所有些安静，没人回应。

已经走了？

莫楠带着疑惑退了出去，走了两步余光瞥见电梯旁边半掩着的楼道门。

莫楠脚尖一转，放缓脚步走进去。

刚走下三阶台阶，她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抽泣声。

今天天气好，太阳亮，灿烂的阳光顺着半敞的窗户溜了进来，将清冷的楼道照亮了一块，灰尘在光的照耀下缓慢狂舞。

程今希坐在楼梯上，将自己缩成一团，刺目暖人的阳光与她擦肩。

明明只需要再往旁边移一点她将被暖阳所包围，可她却缩在阴冷的黑暗中，压抑着哭意，小声抽泣。

窗外的树叶无风而落，静悄悄地落在地上，无人在意也无人知晓。

莫楠愣在原地，步子跨不开，听着她压抑的哭声，鼻腔被灌了水，酸涩而窒息。

莫楠没有打扰，她知道程今希的性格，她喜欢强装镇定，不愿意让人看出她的悲与伤。

她悄声退了出去，背无力地靠上了墙头。

缓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给简寻阳发送消息。

[你在哪？几天都看不到你人影]

[你阳哥人在雾江]

莫楠有些惊讶，继续打字

[你跑雾江去干什么？]

[这不是有个庙挺有名嘛，给希希求个平安福，本来想带她一起来的，想着本人去求比较灵，但枫哥不让她走这么远]

[你怎么去的？]

[赞了半学期的车钱，够个车票来回]

莫楠想了想有些担忧

[那你一会买平安福的钱怎么出？]

[什么？求平安符还要给钱的吗]

莫楠有些无奈，转手把手机里的钱全部给他转了过去。

[谢恩人]

[你不是不信那些的吗？]

莫楠现在都还记得他一本正经地教育季冬，让他要相信科学，让别人相信科学，自己转头就去庙里上香去了。

他那边回复快速

[只要管用，我什么都信]

身后传出一道动静，莫楠快速收起手机，立起身子，装作一副路过的模样。

“楠楠？”

莫楠回头，拿出毕生演技，面上一惊：“希希？”

程今希下意识抬手擦了一下眼睛：“你怎么在这？”

“我陪我奶奶来看看腿，”莫楠说：“刚要走了，突然想上厕所，但一楼厕所满了，就上二楼了。”

程今希听着她的话没怀疑，习惯性上手揽过她的手臂，脸上笑容随之而来：“这么巧，上个厕所还能遇到，我们真是有缘啊。”

“嗯，”莫楠学着她的样子勾起嘴角：“太有缘了。”

“你奶奶腿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还好，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拍了个片，骨头没问题……”

程今希一直抢着提问，生怕自己嘴慢了留给莫楠提问的机会。

“希希，”莫楠停住脚，喊住她：“没事，别担心，别害怕。”

程今希回头，眼中的湿润还是没忍住顺着脸颊滑落。

“我刚刚在楼下碰到你妈妈了，她说你恢复得很好，”莫楠看着她强忍情绪的样子，鼻腔的酸涩冲到了天灵盖，她哑了声：“真的，希希，你别怕了。”

在此刻程今希真正相信了她的话，也是在此刻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脑中紧绷的神经断开了，连带着她所有强装的理智与镇定，她仰头嚎啕大哭。

莫楠大步冲上前，将她紧紧抱住。

手轻轻在她被上拍着：“没事了希希，真的没事了。”

程今希失了力，倒在她身上，脸靠上她的肩头，闷声哭着。

她在莫楠怀里肆意宣泄着自己的恐惧与委屈，冰凉的身体没能得到阳光的眷顾，却被莫楠抱得有了温度。

莫楠不再说话，鼻尖在她肩膀上蹭了一下，眼眶憋红，她忍着情绪，无声地拍着她的背。

她想用这轻缓的动作给程今希带来一丝安慰。

哪怕是一点点。

四人在医院门口分别，莫楠看着两人上车，也看到程今希放下车窗冲她笑着招手。

莫楠嘴角上扬，抬手给予回应，等车在眼前一点点远去，最后彻底消失，她手彻底抬不起来了，扬起的嘴角悄然扯平。

王贵琼接到季冬奶奶的电话，让她去一趟，她问莫楠要不要一起。

莫楠困得厉害，不怎么想去。

“你不去找冬冬和小北玩会？天天窝在家里得发霉。”王贵琼说：“冬冬她奶奶刚刚还说冬冬也天天窝在家里抱着手机撒不了手，不懂你们现在的……”

“任……”莫楠觉得不对，立马换话：“季冬他们在家？”

“冬冬放假后就没怎么出过门。”

“冬冬家有点远，”莫楠提了下手里的药：“我去喊个三轮车。”

面对祖孙两人的到来，何丽华向来很热情，刚进门就招呼着两人坐。

随后冲着里屋就喊季冬的名字。

“二冬，二冬，别玩你的手机了，楠楠来了。”

房间没传出什么动静。

莫楠目光往旁边移，没记错的话上次任北就是从那个房间走出来的，他应该住哪。

看了半天，那扇紧闭的门依旧没有要开的迹象，旁边的门开了，季冬打着哈欠走出来。

头上像顶了野草，杂乱而密集。

看他困得不行的状态，不知道是刚醒还是根本没睡。

“哎呦喂 ，”何秀华觉得丢脸，看着王贵琼笑了两声，又立马跑到季冬面前拍了他两下：“你这是什么样？”

季冬没躲挨了两下，不以为然道：“我这样怎么了？不挺好的。”

说着往沙发处走：“王奶奶。”

“二冬啊。”王贵琼笑着答应。

季冬笑了笑冲着莫楠仰了下头：“找我干什么？”

莫楠摇头：“没事，我真是送我奶奶来的。”

季冬一出现，四个人自动分成了两派，各站一方，互不干扰。

“你奶奶又不是不认路？”季冬问：“怎么还要你送过来。”

莫楠没答，瞥了眼他背后关着的门问：“你一个人在家？”

季冬倒了杯水：“还有我奶”。

“就你们俩？”

季冬听出来她想问什么了：“你还想找谁？”

“哦，”莫楠漫不经心道：“我没看到云姐”。

“她出去了，小北也出去了。”季冬说。

“任北也出去了？”莫楠顿了会才问：“去哪了？”

季冬耸了下肩：“不知道，他这几天都是这样，一大早就出去，要到了饭点才回来。”

莫楠提起放在沙发上的药：“我得回去了。”

季冬有些懵：“你不是来找我的啊？”

“谁找你了，”莫楠边说边往门口走：“我送我奶奶来的。”

“奶奶，”莫楠抬了点头：“姑刚刚发消息问你情况了，我先把病历这些带回去给她看。”

王贵琼和何秀华一聊起来就断不开，只是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走了。”

“过几天出来玩儿吧，”季冬追下楼说：“上简寻阳家吃烧烤去。”

莫楠不想去：“这么热，还吃烧烤？”

“关键是没有玩儿的，”季冬抓了下头发：“家里待久了太闷了。”

莫楠停在了楼下：“那得等等了，简寻阳人现在在雾江。”

“我靠，”季冬有些意想不到：“他去雾江干什么？”

莫楠晃了晃手里的袋子：“不知道谁跟他说那寺庙特别灵，他求平安福去了。”

“他给希希求符去了？”季冬一下了猜出了他的目的：“他不是不信这些吗？”

莫楠摇了一下头。

“他小子有钱吗，别回不来了，”季冬说着就开始摸口袋，发现手机没带：“我回屋拿手机，一会资助他点儿。”

莫楠：“那去玩的事等他回来再说。”

“行”，季冬抬了下手：“等他回来了我们再商量。”

莫楠点头，提着一袋子药走了。

走到分叉口，抬头隐隐约约看到了暴露在阳光下的桥洞口，她没犹豫，直接往那方走。

等走进洞，看到站在河边摆弄相机的任北，莫楠没觉得意外，好似早就知道他会在那。

他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转了头。

两人视线撞在了一起。

莫楠开口就问：“你在这站多久了？”

他摸了摸相机，收回视线：“没多久，刚来。”

“你刚刚在哪？”

任北脱口而出：“刚刚在家。”

刚从他家出来的莫楠觉得不可思议：“你刚刚在家？”

“嗯，刚刚在家，”他坚持道：“才出来，怎么了？”

怎么了？

莫楠看着他，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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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六月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