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律第二天晚上在浅唐超市门口看到了正在等她的申井,她这才想起申井很有可能是因为修自行车的事要讲几句感谢的话。那个名叫申井的女孩大抵不知道,祖律其实更想感谢的人是她,祖律想感谢她让自己在多年以后重温了一遍给芍药老师修车的旧梦。
“咱们上班的时间就像是天上的太阳和月亮,两个人永远也凑不到一块,如果请你吃饭还不知道何年何月休假能碰到同一天,你到时候兴许都把这码事忘在了脑后,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送你件礼物表示感谢更实际。”申井仿若背台词似的对祖律一股脑儿讲了许多话。
“我很喜欢修自行车,你不必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感谢我。”祖律见申井这般客气起身想走。
“我的眼光一般,希望你不要嫌弃。”申井手忙脚乱地塞到祖律怀里一只纸质手提袋。
祖律来到超市换衣间打开手提袋,袋子里面躺着一件款式很是宽松的条纹T恤。樊静老师之前总爱给祖律买这种不凸显性别的舒适衣服,祖律也很爱穿,如果不是被人误认为阿蛮的女儿,她或许会一辈子保持这种着装风格,现在那些樊静老师买给她的衣服都已经被仔细叠起来放入行李箱。
祖律照例先去和同为夜间整理员的同事们一起开班前会,然后再各自回到属于自己的区域开始当天的工作。祖律自仓库里推出一辆满载的物流笼车来到货架前整理和补充各种货物,通常一个夜班下来要在超市里来来回回走四五万步,她的胳膊和腿都变得比从前上学的时候结实很多。
祖律第二天下班时身上的工作服已经被汗水全部浸湿,工作服上衣天蓝色的衣料湿哒哒地粘在后辈,祖律扯着衣服下摆抖动了几下,衣料与皮肤短暂分离,那种粘连感减少了些许,大概两三分钟之后衣料与皮肤又重新粘在了一起。
祖律输入密码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一格更衣柜,申井送的那件条纹T恤依旧安静地躺在纸袋底部,她自打做了超市夜间理货员的工作,除去上班下班几乎没什么时间穿自己的衣服,活得好像是一个每天晚上趁大家睡着偷偷搬运大米的蚂蚁。别人上班的时候她下班,别人下班的时候她上班。
那件条纹T恤被祖律带回家中拆下标签投入洗衣机,她吃完柳姨单独留出来的晚餐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每天洗澡的这几分钟对她而言是最令人放松的时刻。祖律洗完澡吹干头发躺在床上刷了一会儿听起来闹哄哄的手机视频,那个视频应用不知为什么给她推送了好多整容视频,她正要睡着的时候手机里弹出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晚安,很会修自行车的小律。”
“晚安,很爱吃大排档的小井。”
祖律知道发这条短信的人一定是同事申井便回复对方一条短信。
“咚咚咚。”祖律耳畔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干嘛?”祖律皱着眉头打开房门质问阿蛮。
“小狗腿,你挺厉害嘛,咱们几天不见你还背着我和别人谈上恋爱了?”阿蛮左手捏着那个装T恤的纸质购物袋,右手捏着一张写有钢笔字的长方形粉色便签,那个架势仿佛她手里握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出轨证据。
“你管得着我吗?你又不喜欢我。”祖律一把抢走那张粉色便签将阿蛮锁在卧室门外。
那张便签上写着:“请明天穿着新衣服来上班。”便签落款是一个穿着超市工作服女孩的自画像,祖律姓名亦被她用寥寥几笔却形神皆备的简笔画所代替。
阿蛮还站在走廊里没完没了叮叮当当地敲门,两只手就像是一对不知疲倦的鼓槌,祖律带上头戴式耳机伴随着音乐沉沉入睡,大抵是因为工作过于疲惫的原因,祖律现在睡觉的时候偶尔会打呼噜,她本来一直以为十几二十岁的女性根本不会打呼噜。
第二天傍晚祖律穿好那件新衣服准备去浅唐超市上班,阿蛮双手抱在胸口气冲冲地把她拦住,祖律没想到阿蛮居然为了找她吵架特意等候在门廊。
“小犟种,你快点告诉我,那个买衣服给你的女人是谁?她的名字叫什么?她在超市哪个区域上班?我要去问问她凭什么在我的人身上打歪主意!”阿蛮越说越气愤。
“你的人,那你现在倒是说说,我是你的什么人?”祖律停下脚步颇为较真地反问阿蛮。
“你是我的发小!你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亲人。”阿蛮回答得理直气壮。
“女朋友与发小、朋友、亲人并不冲突,你凭什么去找人家算账呢?”祖律侧身绕过挡在身前的阿蛮走向车库,她觉得这场驴唇不对马嘴的谈话完全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我的!你不能和别人谈恋爱!你也不能和别人交朋友!你只能为我一个人服务!”阿蛮像个尾巴似的一路跟在祖律身后。
“陈曼蛮,我在你心中就是一个单纯为你服务的对象吗?我们可以继续做发小,做朋友,做亲人,但是你没有资格干涉我交女朋友。”
“为什么?”
“因为我们之间没有在谈恋爱,如果你干涉我交女朋友,要么是你喜欢我……”
“要么是什么……”
“要么就是你既想享受身为我女朋友的待遇,又不想给我女朋友的名义,那样很卑鄙!”
“卑鄙?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是个贪婪的女人呗!”阿蛮双唇颤抖着用力怼了一下祖律肩膀。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别想着既要又要,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什么东西都全部属于你。”祖律砰地一声甩上了车门。
“我不喜欢你怎么了,我不喜欢你有错吗?难道你喜欢我,我就非得喜欢你?难道我非得做你女朋友,你才能继续像以前一样对我好?那不是我从小到大本来就拥有的待遇吗?你凭什么说取消就取消?这也太不公平了!”阿蛮看着祖律一阵风似的驶离车库咬着牙狠狠地跺了一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