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警官,你快看,我找到了阿蛮的小美人鱼发卡。”祖律停下电动车拦住迎面走来的安警官。
“祖律,咱们青城每一家儿童用品店都出售这种小美人鱼发卡,我女儿头上戴着一个,我邻居家孩子也有好几个,你要不要趁着放学站在学校门口看一看究竟有多少女孩儿带同款发卡,你根据什么认定这个小美人鱼发卡属于阿蛮呢?”安警官接过发卡大致端详一眼抬头反问。
“我……我……我凭直觉。”祖律当时一见到那只发卡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阿蛮的模样,她自认为能通过这小小物件感受到阿蛮的气息。
“我对你说过不下十次,我要线索,我要证据!直觉既不是线索又不证据,我们警察也不能光靠直觉来办案!你当我们是半仙?”安警官叹了一口气把发卡重新塞回祖律工作服口袋,随后又皱起眉头教育,“我知道你很想念那个小姑娘,但是我以后不希望你拿这种所谓直觉认定的虚假证据来给我添麻烦,你知不知道青城每天有多少案子等着我们来办?我闭上眼睛随便拎出一个案子都比阿蛮走失这件事紧急一百倍、一千倍,难不成我们整个警察局还得天天围着你这个小嘎嘣豆转?”
“对不起,安警官,又给您添麻烦了,可是我真的觉得那家公司有问题,他们办公室工位里明明只坐着两三个人,每次却定九到十一份午餐。”安警官无论怎样劝说祖律仍旧难以放下心中的怀疑,她就是觉得那间位于老街巷的咨询公司有问题。
“很简单,那家公司的员工上午出去跑业务,中午休息回来吃工作餐,等工作餐吃完再继续出门跑业务,嗯……就像……我们警察日常得顶着风吹日晒出警和执勤,而不是每天都舒舒服服坐在办公室吹冷气……你这下明白了吗?”安警官言语间颇为无奈地看了祖律一眼。
“明白了,安警官。”祖律告别安警官垂头丧气地骑着电动车去附近的烤鱼店取餐。
那天祖律送餐的时候一直都心不在焉,傍晚送错一单被投诉,平台罚款五十元并扣除十五服务分。安警官虽然在大马路上豪不客气地教育了她一番,祖律也没有在心里真正生他的气,阿蛮出走这五年里她因为类似的原因求助过安警官不下十几次,安警官前几次都有好好地解释并且对她进行安抚,后来次数多了才开始渐渐不耐烦。
“小律,你迟到的成年礼物。”周五晚餐结束樊静老师从包里取出崭新的车钥匙递给祖律。
“可是,老师,我高考只打了一百多分……大学都没给您考上……我不配拥有成年礼物。”祖律迟迟不敢伸手去接樊静老师手里的车钥匙。
童原十八岁那年生日当天樊静老师送给她一辆线条硬朗的越野,祖律别提多羡慕,童原在学校里的表现太过优秀,她配得上如此隆重的奖励,可是祖律觉得自己这个蝉联倒数多年的学渣似乎配不上樊静老师这样的优待。
“谁说考不上大学就不是好孩子了呢?小律在老师心中就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好孩子理应得到奖励,我们一起去车库看看你的新座驾吧。”樊静不由分说地把车钥匙放进祖律掌心。
樊静一向不屑于用考试成绩来给孩子划分等级,人活在这个世上已经很辛苦了,何必再作茧自缚地套上一层分数的枷锁,小律成绩不好代表她未来一定会另有所长,仅此而已。
祖律欣喜若狂地一路跟随樊静老师来到家中车库,新座驾就那样光泽亮眼地稳稳停在她的面前,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指头触碰如若凝住月光的银色漆面又快收回,祖律还是认为平平无奇的自己配不上樊静老师这份无条件的宠爱。
樊静老师抿着唇角打开车门向祖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祖律小心翼翼地落座在“巨型变形金刚”体内的“驾驶舱”,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骨头仿佛要被震碎掉,祖律一会儿摸摸方向盘,一会儿摸摸头枕,一会儿摸摸座椅,一会儿摸摸中控台,它从今天起将一切听凭这个十八岁新主人的驱使。
“驾校学习有效期是三年,你回头自己看着安排时间。”樊静指了指放在副驾驶位上的驾校报名合同。
“谢谢老师,这份成年礼物我真的好喜欢。”那一刻祖律觉得樊静老师真的很像是她的另一位母亲,普天之下只有母亲才会给自己的孩子这样用心地准备礼物,哪怕这个孩子在母亲当初提到买车时挠挠脑袋违心地说了一句,我要车做什么?
“我想要”这三个字祖律几乎从来都不会在樊静面前提及,她也不明白自己的性格为何这样别扭,她弄不懂为什么自己总是无法直白地讲出真正的需求,每一次话一出口往往与内心所想背道而驰。
祖律觉得向别人贸然提出索取的要求着实很羞耻,同理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无私馈赠也一样羞耻,尽管如此,她还是在这些年间一直接受樊静源源不断的照顾与帮助。那些物质上的给予与精神上的照拂对双重贫乏的祖律充满诱惑,她一边为活成吸血鬼的自己感到深深羞耻,一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照单全收,既幸福又难过。
“就知道你会喜欢,你个嘴硬的孩子,不过我得提前声明两点,第一,驾照考下来之前绝对不可以上路,如果被我发现就会把车没收。第二,绝对不可以酒驾,如果被我发现,那就一辈子都别想碰车。”樊静一如既往地把规矩说在前头。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惹您生气。”祖律眉舒目展地应允,那一刻巨大的幸福感令她把阿蛮忘在了脑后,她用嘴巴模拟汽车引擎发动的嗡嗡声响,双手转动方向盘想象自己在道路上飞驰,那一刻她仿佛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在海边赤脚奔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