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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年冬 第23章 北极村(二)

作者:多梨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8-27 22:25:00 来源:文学城

「下了一夜的雪。

今天的积雪彻底将门封住。

大雪封门,瑞雪兆丰年。父亲这样宽慰我,他的腿伤还没有好,我让他在炕上别动,我来清理这些雪。

帕维尔先生,您应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虽然我们的国家都有着这样厚厚的积雪,但我听说过您住在莫斯科,您的家境优渥,我也见过您和令尊在院子中的合照,那是多么漂亮美丽的房子啊。

我想您应该不会亲自做这种事情。

但我会。

雪厚到将门挡住一半,我不能一下子就将门推开,那样的话,会有更多的雪涌入房间,制造出不必要的麻烦。我拿了苕帚,将门打开一个小小的缝隙,将苕帚伸出去——这是一个很辛苦又很努力的、快要秃掉的、用高粱穗子和木头扎成的苕帚,它吃力而发抖地将那些厚厚的雪一下又一下地铲出去,我花了十分钟来掘雪,一开始还有些冷,但做到后来,我的手开始发红发热,身体也出汗,让我的衣服都紧紧地贴在身上。等把门口的雪掘到可以容纳一个人进出的时候,我再简单清理一下这片厚厚的、松软的雪,去抱柴火,来给父亲煮一碗面吃。

对了,我还得拿剩下的汤水和白菜叶去喂一喂小鸡,它们是我借了种蛋慢慢孵化出来的,总共有十只小鸡,像春天一样毛绒绒,比您之前送我的那个狐狸的毛球还要柔软;它们的颜色是鲜嫩漂亮的黄色,嫩到像刚刚冒出来的草芽芽。它们叽叽喳喳地叫着,声音比鸟儿还好听,我靠近,能够闻到热乎乎、大米发酵一样的味道。

我希望这些小鸡都是可以下鸡蛋的小母鸡,不过有一个公的也不错,这样我会拥有更多的鸡,不仅可以下蛋,还能够变成肉来给父亲补身体。

您或许会认为我的做法比较残忍,但我现在已经变成您不认识的模样了,帕维尔先生。

我花了一上午来清理院子里的这些积雪,将它们用铁锨铲起来,全都堆到爬犁上。

因为我在后面发现一大块儿可以当作菜园的空地,我需用爬犁将厚厚的雪拉过去,全都放到一块儿堆肥。

这些厚厚的积雪会滋润肥沃的黑土,我想,今年冬天,这里的黑土能够盖着厚厚的白雪做一个甜甜的美梦吧。

雪花会保佑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

我希望雪也能够保佑您。」

「我帮隔壁的苏联阿姨清理了她的院子,在烤火的时候,她的女儿悄悄地告诉我,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但我和父亲无所谓——

他之前和苏联专家往来过密,已经不在乎了。

而我。

因经常与您一同跳舞,而同样被指责为叛徒。

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难道要我脱下衣服、赤条条地站在他们面前,请他们和医生一同来证实我的贞洁?还是要我去亲自破坏我自己,将沾了血的手指给他们看,以说明我和您之间从未有什么?

我时常会想起在哈尔滨工作的那些岁月,想念太阳岛上大片大片的白桦林,想念那里清脆的鸟鸣,想念无数鸟被惊到纷纷飞入蓝天。我还想念丰满宽阔的松花江,想念太阳照在江水上的波光潋滟,想念风吹来时水流的浩荡,想念坐在江堤上看到的江衔落日圆。

我想念那时您和令尊都住在苏联专家楼里,我想念那时候我们还是亲密的一家人。

每个周末,政府和工厂、铁路、各个工作单位,都会统计名单,从苏联来的专家们,还有我们的工人都可以参加中东铁路俱乐部举行的舞会。

帕维尔老师,或许我一直没有告诉过您。

您是我的第一个舞伴。

我始终对此感到无比感激。

可现在的我已经不会跳舞了,老师。」

合上书页。

宋茉醒得很早——她一直如此,睡眠质量并不好,要么是失眠,要么就是早早醒来无法继续。她照例读完日记,杨嘉北也醒了,他睁开眼,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才六点钟。

外面还是漆黑一团,这里的冬夜总是格外漫长。

宋茉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杨嘉北说:“去哪儿?”

“哈尔滨,”宋茉将日记放在旁边,“你不得工作?”

杨嘉北说:“昨天晚上,你上厕所的时候,我请了一个假。”

宋茉:“啊?”

她瞪大眼睛:“工作怎么办?”

“没事,就是辛苦值班的几个兄弟了,”杨嘉北说,“回去后我想办法补回来。”

现在宋茉这样,他不能走。

倒不是怕她分手或一走了之……

而是,杨嘉北怕今后再见不到她。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宋茉还有点发愣,杨嘉北去卫生间上厕所,本来开枪放完水就能走,他不,想了想,又去洗了个澡,刷了牙。宋茉打开一盏小灯,下了床,拉开窗帘,外面还是黑乎乎的一大片,辨不清时间方向。

冬天的太阳总是来得如此迟,冬天里抑郁而自杀的人也会比其他季节更多。

宋茉的手指压在玻璃上,怔忡地望着玻璃窗上自己浅浅不定的影子。

杨嘉北洗澡很快,他看了那些厚厚的日记——杨嘉北也看了些,都是日常的杂事。

这些日记都已经有了几十年的历史。

曾经,同漠河接壤的那个国家,还叫做苏联。那时候,中国和苏联还保持着甜蜜友好的关系,抗美援朝时期,苏联以半价向中国提供武器,之后,亦派来一些苏联专家来中国进行技术指导和帮助……

后来选择道路不同,亦分道扬镳。

苏联撕毁签订的契约,不再提供援助,撤回所有在华专家。

而在那之后的五年,中国努力提前还清所有苏联的外债。

两国人民也再无往来。

杨嘉北承认自己心思不够细腻,不过宋茉有感兴趣的事情是好的,他能察觉到她情绪的麻木和迟钝,钝到那些放空时候的眼神都能变成割肉的利刃。

宋茉转身,问杨嘉北:“你去过太阳岛吗?”

“嗯,”杨嘉北说,“还行,和其他地方的公园景区没什么区别。”

宋茉说:“日记里写,那里有很多很多的白桦林。”

杨嘉北说:“那是以前,后来砍了不少树——你饿不饿?想吃点啥?”

宋茉摇头,她还不饿,就是有点渴。还没张口,杨嘉北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宋茉慢慢地喝:“我看到日记里写,那边有大片白桦林,有很多鸟,还有松花江水……”

“都是以前,”杨嘉北坐下,他望着宋茉背影,“后来变了。”

不用问原因,宋茉知道为什么后来变了。

她不知太阳岛的白桦林面积锐减,但她听爷爷提到过松花江的日日消瘦,枯水期越来越长,就算是雨季,松花江也可能会裸露沙洲。

这可是曾经人人都喝过的松花江。

就像大兴安岭的雪越来越薄。

就像曾经被大肆砍伐的山林。

就像源源不断,从东北运走的石油、黑土、钢铁。

以前的东北供应着几乎占据全国三分之一的钢铁,五分之二的石油。最先发展重工业的也是东北,又还将自己一些汽车产业和钢铁产业拆分、输送给南方,帮助它们建起自己的工厂。

比如东风汽车,比如攀枝花钢铁基地。

石油、煤炭、木材、粮食、机械……都调配、低价输送到其他地区。

哈尔滨工业大学,将航空系送给清华,将火箭导弹送给西北工业大学。

工业发展总要有一定代价,森林,水源,空气。黑土地从不言语,它任人索取,哺育幼弟,伤口疮疤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它从不言语。

共和长子,总要多负担一些责任,来照顾下面同样孱弱的弟弟妹妹们。

后来它老了,没有力气了,血管里的石油不再蓬勃,筋骨的钢铁水泥渐渐废弃,肌肉的黑土地被人一块块偷出去卖,越来越薄,越来越薄……

它老了。

留不住那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子女了。

夜晚的小烧烤摊上,一个老乡剥了毛豆,弹掉裤筒蹦上的花生壳,习以为常地告诉宋茉,他找工作被拒了。

因为老板不要东北人。

宋茉捂着胳膊,那衣袖下旧伤叠新痕,夏天也要穿长袖。

杨嘉北说:“以前急着发展,没怎么保护好自然条件。”

宋茉点头:“我知道,我学过。”

课本上会讲,因为早起法制不健全,因为对自然重视度不够,因为一些部门片面而盲目地追求经济效益……这些都是课本上的东西。

还有课本之外的。

宋茉坐在沙发上,握着那瓶矿泉水,认真开口:“我有没有讲过,我在北京干过一段时间炸鸡店的兼职?”

杨嘉北摇头:“没有。”

“我那时候不是跟我妈走了吗?”宋茉低头,“其实,那个时候,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留恋了,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病了,因为我每天都会有很多……不好的念头。”

因为这句话,杨嘉北的脸骤然失去血色,他抬手,沉默不语,想要去触碰宋茉的头发、脸,他想要抱一抱宋茉,但又犹豫、迟疑,不能继续。

宋茉在他犹豫的一秒钟用力抱住他,她搂住杨嘉北的脖颈,脸贴在他温热的肩膀、耳朵。她像一只快要冻僵的夜蛾,小心而谨慎地依靠着小小的玻璃灯罩。

她只想要一点能够温暖落霜翅膀的温度。

不想扑灭他炙热的火。

“我不想让你难过,”宋茉说,“杨嘉北,我——”

她声音哽住,好久,好久,才继续说:“我那时想,要是我跟我妈走了,然后出个什么意外死掉,你只会觉得我是一个遗憾的前女友。”

“总要比,‘我的女友’死掉了更好,”宋茉缓慢地说,“但我妈救下了我。”

那是她手腕上最深的一道。

宋茉见到妈妈哭到崩溃的模样,看到妈妈给医生下跪磕头,看她丝毫不顾及颜面地哀哀求医生救她,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不能没有女儿,看她崩溃地将所有银行卡、钱都拿出,凑一张又一张的钞票……

好奇怪。

她还爱她。

她不是不爱她。

宋茉不知道如何评价这种难以平衡的母女关系,明明妈妈对她不好,不好到可以抛下她一走了之,多年不管不问;后来为了讨好继父,对她面临的那些骚扰假装视而不见;从这个角度上来讲,宋茉会认为妈妈讨厌她。

妈妈难道真的认为她不会介意?

可另一方面,妈妈又会掏空自己所有的积蓄去救她,哪怕那时候妈妈已经快要一无所有。

很多父母都是这样吗?给她那种不多不少的爱,和不多不少的恨。

不多不少到让她阴郁、让她沉默、让她压抑、让她……后悔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绝望地想要回到母胎时、用泡在羊水中的脐带勒死自己。

不多不少到令宋茉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彻底和母亲划清界限、隔断所有枢纽关联……

她不是不爱她。

只是没那么爱她。

只是没有满足她对母亲的渴望。

宋茉被这种不多不少而痛苦到死生不得,求救无门,折磨半生。

她本应该是精力最充沛的半生。

“妈妈分到的钱不多,刚好能够租个房子,她跟我去了大连,在学校附近的旧小区租了房子,找到一份超市的工作,”宋茉低声说,“暑假时,我去北京,找到了一份包吃住的兼职。”

“我负责将炸鸡捞出来,包装,贴上标签,递给外卖员,”宋茉说,“我接触到很多很多——非常多的外卖员,他们有男有女,最小的刚成年,最大的,孩子和我年龄一样大。”

“外卖员都赶时间,超过时间、去得慢,顾客要投诉的,投诉扣工资——”宋茉轻声说,“但提前送到也没有奖励,他们不是为了多赚钱,他们是为了不被扣钱才计算着时间、距离,去送餐。”

杨嘉北安静听。

“那天晚上十二点,我遇到一个上了年纪的外卖员,他的电瓶车停在门口,戴着头盔,外卖服破了一小块,有擦出来的泥痕。”

“新的炸鸡得两分钟才能出来,我和他聊了聊,问他身上怎么回事。”

“他说自己来的时候没注意,摔了一下。”

“我问他怎么不去医院,他笑着说没事。还是取餐要紧,晚了就得被扣钱。”

“他等了两分钟,一直没坐下,后来我发现他可能是摔破了膝盖,他走的时候一瘸一拐的。我看到他的手机一直在响,他问了我好几次什么时候才能好。”

“我不是说顾客不好。”

“顾客没错的,顾客也是普通人,也是为了生活熬夜加班到深夜只想吃炸鸡的上班族……错的是制定这种操蛋规则的人,错的是让外卖员和顾客对立的人。”

“之前不是说我喜欢北京吗?大城市,谁不喜欢,快节奏,方便,快捷,点个外卖,没多久就到了,”宋茉说,“地铁四通八达,打车也快,一群人抢着接单,怕被平台扣钱,小心翼翼地问候着顾客,谨慎又僵硬地问能不能给个好评……你看,有钱的话,在北京生活多舒服多滋润啊,去哪里都方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要什么就能要什么——高效,快捷。”

“可惜我没有体验到这种高效、快捷的便利,我先接触到那些为了实现高效便捷而熬夜加班的人,”宋茉吸了口气,她眼神放空,“去北京之前,我以为我是即将收到包装精美礼物的那个人;去北京后,我发现,其实我不过是快捷流水线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螺丝钉。”

“一部分人想要过的舒服,总要有另一部分人为此做牺牲,”宋茉说,“就像——”

“就像那些发达国家,它们从贫穷的国家中进口木材,砍其他国家的森林;它们把自己的工厂建在其他国家的土地上,污染其他国家的土地、水源。”

“反过来,它们又骄傲地称自己的国家资源保护好,批评其他国家环境污染、批评其他国家不保护资源,指责其他国家不够环保;它们享用着其他国家低廉的人口成本,却又讽刺其他国家只是工厂……”

其实都没有错。

如果不是为了发展,最初不会砍伐大兴安岭,不会在东北建起一个又一个的工业厂,不会开采石油,不会去倒卖黑土,不会……

如果不是因为那该死的制度,外卖员不会牺牲自己的健康和安全,争分夺秒去送餐,去奔波;

如果不是为了生活,为了钱,那么多人也不会加班熬夜到凌晨,不会996,不会……

如果不是为了养活国民为了让国民生活更富足,那么多第三世界的国家也不会破坏自己的环境,来为发达国家提供珍贵的资源……

“抱歉,我说的可能有点乱了,”宋茉闭上眼睛,将脸贴在杨嘉北脖子上,蹭啊蹭,她流出又酸又痛的眼泪,“如果不是为了生活,妈妈也不会想用我来讨好继父。”

平地一声惊雷。

杨嘉北震声:“讨好他?!”

“嗯,”宋茉简单地说,“她为了能够分割继父的钱,默认他对我的骚扰。”

这个秘密。

她终于说出口。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惊天动地的氛围,她只有如释重负,她终于狠狠扯开自己身上最深的那道疤,展示给他看。

哪怕如此简陋。

宋茉不想被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不受母亲喜欢的孩子。

妈妈原本应该爱自己孩子。

为什么她得不到妈妈的喜爱?她做妈妈情绪的垃圾桶,做妈妈幻想中的丈夫,做一个为未出世弟弟准备的“完美姐姐”,她身上被妈妈寄托的职责那样多,却没有一个是“女儿”。

宋茉也想当可以在妈妈怀抱里撒娇的女儿。

杨嘉北脸色铁青,他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充血,宋茉看到他脖子上、额头暴起的青筋。

“杨嘉北,我是被砍掉的树木,是外卖员摔伤的身体,是加班人通红的眼睛,是被污染的水源——”

“我是被妈妈放弃的女儿。”

我是被牺牲的那个。

我是被认为可以牺牲的无关紧要。

我是理所当然被舍弃的没有关系。

宋茉安静地说:“我是不小心掉到这个漂亮地球的蛆虫。”

杨嘉北声音哑了,他眼睛沉沉,手指压在宋茉肩膀上,尽管那手指在克制地颤栗,他说:“别这么说,宋茉,我——”

宋茉捂住他的嘴:“听我说完。”

“和妈妈一块生活的这段时间,我们其实过得还行,虽然不好,但也没那么糟。我坚持上学,吃药,打工,拿奖学金,我以为日子会慢慢好起来,至少妈妈现在开始爱我,我们都只有彼此。”

“我们都默契地选择避开之前的那些事情不谈——你知道的,我继父没出东北就死了,什么讨好什么……都不可能,她失去了分钱的资格,得到和我生活的这些时间。”

“我一直在拼命说服自己去遗忘那件事,我给她找理由,就像给深爱丈夫的妻子,给出轨丈夫拼命找理由,说他只是一时新鲜,说他是被那个女人给蒙蔽了,说他是涉世未深被诱惑到。”

“我也给自己找理由,我想说服自己,妈妈不是不爱我,她只是被那个男人给骗了,她只是过怕了苦日子,她只是太害怕。为了让我保持爱着妈妈,我必须得承认她也有错误,但最严重的错误不能是她对我狠心,得是她太容易被骗、胆小,拿这些东西开解着自己,我才能继续爱下去,我得说服自己,她对我做的事情不是虐待,不是狠心,只是她被蒙蔽。”

“我成功说服了自己。”

“那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时间了,不骗你,嘉北哥,我喊觉每一天的希望都比昨天多一点。我真以为自己快要好了——我找到了和妈妈好好相处的办法,她也愿意和我聊天,聊那些以前不愿说的话。”

“妈妈承认她结婚很仓促,当初看中我爸长相,所以不顾家里反对也要嫁。你知道吗,她和我聊的越来越多,有时候也会聊起来外婆。妈妈说之前姥姥和姥爷关系不好,姥姥就经常向妈妈诉苦,吵架时也让妈妈挡在中间——妈妈说她不喜欢这样,却后来让我也变成这样,变成夹在爸妈中间的可怜小孩……其实,我已经不觉得自己可怜,但她那么说的时候,我还是好想哭。我不知道是在哭妈妈这迟到的道歉,还是觉得小时候自己很可怜。”

说到这里,宋茉眼睛开始发酸,她笑一笑:“我真以为自己能和妈妈成为好朋友,就像网络上展现的那样,是母女也是好友。我俩穿一样的衣服,用一样的护肤品,睡同一张床,我要把爸爸没给妈妈买的东西,都补偿给她——因为妈妈生下我,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比我们更亲近的亲人。妈妈也变了,她还换了新工作,去超市上班,晚上吃饭时,还会和我讲超市里好玩的事。我以为我们都会好起来,直到——”

“直到今年十月份,她在小区门口出了车祸。”

宋茉安静地说:“出车祸的时候,我在离她五米远的位置,我看着她手里提着我说想吃的那家包子,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在上班时吃上热包子才横穿马路,那条路,她横穿过无数次,她以为她会没事,可这次她被撞了。”

“我跑过去,跑丢一只鞋子。”

“我跪在她面前,哭着喊妈妈,我打救护车,我求路过的人救救她……”

“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宋茉轻声,“她说,小茉莉啊,她后悔啊。”

妈妈颤巍巍地伸手,她旁边是给我买的包子。

还有血。

——小茉莉,我后悔啊。

——妈。

——我后悔当年没早找你,要是早点带你走,你早点跟我嫁到……

杨嘉北抚摸着她的脸,他没有动,宋茉的手盖在他嘴上。

“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后悔没有早点带我出嫁。”

临终前,妈妈竟然还想嫁给那个骚扰女儿的人。

宋茉闭上眼睛,慢慢呼吸,良久,她睁开眼睛,将自己衣袖掀起。

冬天昼短,太阳总会来得迟一些。

但太阳仍会到来。

长夜将散,晨曦破雾,天光乍落,苍山负雪。

她第一次在清晨将自己的伤疤如此醒目地展露出。

宋茉说:“这么多年了,我俩相依为命。”

“我还以为她会多爱我一点了。”

写的时候嚎啕大哭两次……现在眼睛还是肿的。

我好难过。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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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北极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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