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七年的六月来的很快,北方沿海城市的六月是阳光灼烈的,也是令莘莘学子期待而恐惧的,考试月。
和小说里说的不一样,考试月到目前为止,对于一中的大多人来说没有感伤,还没到来得及喘息和感伤的时候,所有情绪在升学压力面前都隐而不发,像是急风骤雨前天空的沉寂与阴郁。
纪南黎还是一如既往的过着他的每一天,上课下课午饭晚饭,这座城市放学时间很早,除了高三学生这里的中学基本没有晚自习,他也还是像往日一样放学后去参加两小时的排球特训,然后坐妈妈或者爸爸的车回家。
初二的他还没办法真切地感受到大考的压力,大概是因为这个城市升学压力在全国已经算是相对极小,但每天路过初三年级的教室的时候,他能敏锐地察觉到初三的学长学姐脸上化不开的愈发浓烈的情绪,不是大开大合的哭或笑,是加快的脚步,低声地喃喃和解不开的眉头。
最令他震撼的是张晗的反应,认识这么多年,黎清楚的知道,晗哥对学习和考试的态度一直是认真对待但举重若轻的,这些天还是小黎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严阵以待。去北京的比赛结束之后,他就一头扎进了无穷尽的卷子堆,一个来月这个健硕的大男孩因为缺少运动瘦了一圈,甚至因为不出门,这位黑哥看上去都白了一个度。大抵是因为他的目标一直都是走到市中心去,不能有失误吧,小黎这样想。
这段日子,纪南黎一直都还在上周末的英语提高班,跟高年级的学生一起学着很难但很有用的新概念英语,这两周祁斯年请假了,从第一次和他在这个提高班见面的三年来,这还是这位卷怪先生第一次请假,没机会和祁斯年比拼实力的提高班,黎觉得稍微有点没乐趣没挑战。
虽然一切都没那么真切,但身边人的种种仿佛开了静音和加速键的行为,还是让纪南黎感觉到了一点沉重,像北方六月渐起的蝉鸣,不聒,但躁。
20170617
这一天还是来了,闪电撕裂了这个清晨,大雨倾盆,这天早晨的滨城一中门口却没有往日的喧哗,没有鸣笛,少有闲聊,只有一个个打伞伫立在雨中的考生和送考的亲友,这个神奇的空间像是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压力的结界,人声阵阵,但出奇的沉郁。
很多人在祈祷,甚至有些同学开始携手对着成绩好的同学鞠躬拜考神,很幽默的画面,但少有人在笑。
祁斯年和张晗都被分到了一中考点,两人相视一笑,张晗率先举起大拇指,无声送上了祝福,祁斯年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纪南黎也在考场外,作为志愿者帮老师和警察疏散人群,搭雨棚。他看到祁张二人,大步走来说了一句“两位哥加油,冲出滨城,走向海市”。
张晗咧着嘴说没问题,祁斯年也抿着嘴笑了,他们互相拥抱祝福,但没人注意到,他的目光扫过送考人群的时候,突然在一个角落顿了一下,笑容僵在了脸上。
入考场的铃声响了,撕裂了躁动的沉默,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亲友们在挥手,一声声祝福伴着电闪雷鸣,破开了这层层沉闷的云。随着考生大军涌入校门,一切又归于沉寂。
20170619
两天的中考结束,天气放晴,大家也开始有时间伤春悲秋了。
初三毕业生纷纷开始搬空教室,和彼此告别合影留念,以及感慨中考发挥的情况。
纪南黎他们这群新初三的学生开始陆陆续续地把东西搬到初三年级的教室,他在初三一班遇到了张晗,后者看上去心情不错。
“晗哥中考发挥的还不错吧?”
“感觉挺好的,应该问题不大,就等过几天出成绩尘埃落定了。”
“快回去休息几天吧,你前阵子状态看上去太累了。”
张晗笑笑,“你放心,我没问题的。等我好消息就行,我有把握。”
他刚准备和纪南黎告别,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把手里书放下,正色说道。
“哎对了小黎,那天考完语文我碰到祁斯年,他看上去状态不太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我感觉他那个状态看上去这次可能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或者这次发挥的很不好,你俩这几天联系没?”张晗挑了挑眉,继续说道,“我之前不是很喜欢他,总感觉他对谁都很礼貌,一脸淡淡的假笑,看上去很虚伪,总像是有点心事儿,隔着点儿什么似的,一点自己真实的情绪都看不到,不像个真人。”
纪南黎皱了皱眉,他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祁斯年大多时候对人总是客气疏离的,像是带着一个壳子,他刚认识祁斯年的时候也不太看得惯,感觉像是个装king。
张晗继续说道:“那天他看上去状态不对,我实在是和他不熟,也没好意思多问。不过上次去比赛的时候,我感觉他在你身边还挺像个人的,或许你可以关心他一下,他那天看上去很不好。”
窗外的车子鸣笛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纪南黎抬头看到了张教授的脸,纪南黎笑着和车上的人挥了挥手,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也微笑致意。
纪南黎笑着拍了拍张晗,“晗哥,伯伯来接你了,快回去吧。有好消息记得告诉我!”
张晗收敛了笑容,规规矩矩走出教学楼,坐上车,挥挥手离开了。
纪南黎掏出手机,点开他和祁斯年的聊天框,大概是因为周中要上学很忙,他们每个周末有基本都会见面,加之以纪南黎的手机其实是被父母掌控的,他们其实线上聊天很少很少,上一次聊天还停留在半年前互相祝福新年快乐,以及纪南黎顺便好奇了一下祁斯年的新微信名的由来。
银耳:小梨新年快乐万事胜意!
梨:谢谢年哥,新年快乐!天天开心!!!
梨:btw,这新微信名好神奇,和你气质完全不符啊年哥。
银耳:之前用本名,你们都吐槽说像中年人,所以就想着用year,但英文看上去怪怪的,所以音译了一下叫银耳,感觉挺滋润的。
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串表情包
纪南黎构思了一下语言,开始打字。
梨:年哥收拾完学校的东西没,我记得你住在学校对吧,宿舍搬空了没?中考发挥咋样呀~
他看到对面“正在输入中”了很久,对话框弹出了回信。
银耳:嗯今天刚收拾完,发挥的还可以,不过语文考试可能因为前一天没睡好,有点不在状态,张晗要是这次没有滑铁卢的话,应该是他要略胜一筹了。至于能不能进前二,看运气了。
梨:别谦虚,你俩一直比第三名高二十来分,肯定没问题的,出成绩了记得跟我说呀!
银耳:嗯好,会的,周末见!
纪南黎觉得他的回答和张晗的形容有点出入。但又不知道怎么问,刚想再敲几个字,突然接到李女士来电:
“小黎,怎么还没出来,妈妈车子在侧门边上等你,该回家了,别这么磨蹭,爸爸还在家等咱们呢!”
一向如此,小黎的父母希望除了上学之外的每一分钟,他都在他们身边。
“好的妈妈,这就准备出来,刚和晗哥多聊了几句中考的事情。”纪南黎深吸一口气说道。
还好,妈妈知道张晗是个好学生,他心想。
走出教室,上车,和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搬教室的事情,即将到来的初三和中考。
以及和往常一样的,把和所有人的聊天记录隐藏,关闭通知,把手机上交。
一切都熟练而快速得可怕,结束之后,他松了口气。
他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但就是感觉有点喘不过气,他懒得想,总觉得有太多事情要做,现在这样也还好。他从小就在爸爸妈妈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极其高的期待之下,从前其实也没觉得有不妥,他们很爱他,胜过他知道所有其他人的父母,他清楚的知道,他也认同父母对他的爱和付出配得上一切回报,纪律和李工为了他的教育从蒙东的小城一路打拼到这里,倾尽所有给他提供最好的物质和教育条件,以及陪伴。
只是最近这一两年,他突然开始觉得有点不自在,或许是因为父母时常查看他的手机,会看和所有人的聊天记录,问每一个聊天好友都是谁,成绩和人品如何,会在他学习的时候全程陪在身后,会问他最近学习成绩怎么样,哪怕有一科比上一次考试低了一分,妈妈也会很紧张地问他最近是不是在学校出了什么问题,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或者是不是谈恋爱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爸妈会有这种担心,他分明很努力很安分,他从没有出格的行为。但大概是青春期少年问题传到他们耳朵里,让他们草木皆兵吧。
但从小到现在,父母都是这样,他觉得不舒服但又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其实他前段时间试着和父母谈过关于他的**,关于自主权,但刚抛出来还没来得及展开说,妈妈的情绪就崩溃了。
紧接着,他就遇到了那件事,没有人信任他,包括他的父母。甚至父母像是找到了他堕落叛逆的证据一般,认为他要走弯路,一点余地都没留的否定了他一切的观点和提出的要求。
他实在解释不动了,他妥协了,于是一切都又回到了这个状态,一种微妙的,三个人都知道暗藏汹涌的,表面的平静。
他靠着车座的椅背,闭上眼,想着还是学习最简单,想着要更努力,稳定住自己的成绩,他也要到市里去,去上最好的高中,也是最远的高中。
嘿嘿,我来了。小黎的家庭其实特别幸福,只是在幸福的小孩,都会需要有一个和家人共同成长的过程不是吗,父母也要学习让渡主权和正确表达爱对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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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201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