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利 第9章 201407

上次看到祁斯年落泪，已经三年了啊，好久远的回忆啊，小黎心想。

那是纪南黎小朋友即将进入六年级的时候暑假，本来应该和每年一样在家享受着空调西瓜和书本的纪南黎小同志，被爸妈打包送到了这个全是高年级学生的英语提高班。

至于书本为什么和西瓜和空调并列成为暑假三要素呢？

是的，他很喜欢读书，这种喜爱甚至胜过他擅长的运动，从很小的时候（基本就是认字）开始，他就对书就来者不拒，不论经史子集还是诗歌小说，姥爷是个老学究，有很多书，他闲来没事的时候就喜欢一本接一本的看，看福尔摩斯看悲惨世界也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看得懂看不懂的至少他都看了。

因此没人知道是本性如此还是看书看得多导致的，他比常人更容易和文艺作品共情，也很喜欢在现实生活中发现一些书中的美好的影子，不论是风物还是经历，他很容易就联想到书里的情节，想起那些故事的起承转合阴晴圆缺。

关于这个世界的复杂的那一面，他看过不少书里的描写，但也只看过书里的内容，完满的家庭和家人无穷的爱，让他活的一直有点真空，他前几年甚至不知道父母离婚在他身边是很常见的情况。

这也是为什么他有一种通透又木讷，敏感又迟钝的矛盾感。

大概因为看书看得多吧，纪南黎一直更喜欢学语文。

相比较之下，对英语的态度就显得颇为不尊重，属于是可以考的很好但也仅仅努力到这一步的程度。

纪先生是学国际贸易法的大律师一枚，李女士是做土木工程的牛人一位，两位纷纷觉得这个孩子对英语不够上心，需要一点磨练，毕竟国际化的世界容不下一个不好好学外语的古风小生。

于是俩人一合计，就拎着他扔到了这个英语提高班的环境里面。

他第一次去上这门课的时候，也是祁斯年第一次来这里上课，俩人并排站在讲台上，人物状态形成一个超级鲜明的大对比，一个满脸不情愿融合着不屑的小萝卜头和一个面无表情看上去有点生无可恋的人机，但画风不同的俩人意外的都长得有点好看。

老师让两个人做自我介绍，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纪南黎拎起笔，臭屁地半带炫耀地写着姥姥姥爷教他的漂亮书法，

“大家好我叫纪南黎，大家可以叫我南果梨，我妈爱吃这个东西，她这人又有点想一出是一出，所以给我起名字的时候就是这么肤浅的决定了，我虽然年纪小了点，但开学也要上六年级了，肯定能学得很好的！”

台下大家都笑了，觉得这小弟弟还挺有意思的，台上的人机哥倒是一直站着没啥反应。

“哎，哥们，到你了！”纪南黎伸手在这个奇怪的高个子小哥哥面前晃了晃。

这人像是才晃过神来，“大家好，我叫祁斯年，开学初一，刚转学到滨城。”他这时候讲话咬字还微微有点南方的口音。

他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黑板上，还没来得及说后面的话，就被纪南黎一嗓子打断了：

“哇塞，斯年哥哥，你爸妈肯定很有文化！你的名字是出自《诗经·大雅·下武》的‘于万斯年，受天之祜’，还是《宋史·乐志》的‘亿万斯年，福禄攸同’呀？不管是哪个，都好听，起这个名字的人很爱你吧！”

祁斯年愣住了，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父母没有跟我提到过。”他低下头，抿了抿嘴巴。

老师让他俩并排坐在第一排适应一下，就开始上课了。

小纪同学这第一节课显然上的有点痛苦，他在座位上简直是一个翻来覆去的抓耳挠腮。

他不会的东西太多了，上了这么久学，他还没这么难受过，好难好难好难。

他打算东张西望一下看看是不是所有人都学不会，他刚一扭头就看到了祁斯年沉静的脸上的两行清泪划过，这个哥们在无声落泪。上蹿下跳的小孩一下子就放心了，他轻轻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心说这个名字很有文化的哥哥都学哭了，看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学不会。

结果到了第二节课的时候纪南黎就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儿，祁斯年只是哭了一下，他可全学会了。

纪南黎心里叫嚣：都是新来的，我纪南黎不能输。

于是小萝卜丁开始狂学，祁斯年也不甘示弱，两个人就这样你追我赶，不久之后意外又毫不意外地成了这个班的最高水平。

直到三年后的今天，又一次看到祁斯年的眼泪，他才发现这两次他落泪的神情很像但又不太一样，只是，仔细回想起来确实不太像是因为学不会流下的眼泪，他还没来得及想通，祁斯年又开口了。

“抱歉我没收住，好尴尬，怎么说了这么多，小黎你没被我吓到吧。”纪南黎摇摇头，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那就好，谢谢小黎。”祁斯年接过纸巾擦去了泪水。

“实话说，刚来滨城的时候，我其实是有点自暴自弃了，但我始终还是有点不甘心，我就跟我妈说，听说你们这边大城市都是很看重英语，我想让趁假期稍微补一补之前可能没学的东西，我妈啥也没说就付钱把我送到了Ivy。”

“我当时想的是，学得会就学，学不会就算了，反正好像从来也没人期待过我的出现和存在，我成绩如何，能不能考得上好高中好大学，有没有未来，或许也没人在乎吧。”

“直到那天碰到你，我看这个豆丁一样明明满脸写着我不想上课的不情愿的小孩都这么努力，坐在我旁边劲儿劲儿的，和我比着学，我也不能因为别人就这么自甘堕落。转眼，就三年了。”

其实还有，祁斯年心想，直到那天你道破我名字的出处，其实是真是假，是诗经还是宋史，都没那么重要了。

我至少可以自己骗自己说，你看，我的出生，曾被人期待，我的命运，也曾受过“亿万斯年，福禄攸同”这样的祝福。我的父母或许真的也曾经像世上其他爸爸妈妈那样，希望我过的幸福。

小黎，或许你不知道，从那天开始，你在我眼里就和别人不一样了，你的温暖倔强和眼神里闪烁的锐利的光，一点点的把我潮湿发霉的少年心气，和被麻木掩埋的野心，唤醒了。

“所以小黎，其实今天我是想说，我大概听说了你前段时间遇到的很不好的事情。我一直没敢问，是怕让你更难过。我也知道，或许你怀疑过很多事情，也质疑过自己做很多事情付出很多努力的意义。我今天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很相信你，你很好，很优秀，是个不会服输的小孩，可以激励很多人，有无限的能量。同样的，你会有很美好的未来。我，你的朋友，你的家人，都期待你可以战胜一切困难，走到你目标的彼岸。”

“所以，初三这一年要加油啊，我在市一中等着你。或者如果你更想去建华，也有张晗在那里等着你，只要你想，区区第一，直接拿下。”

祁斯年顿了顿，“我本来打算中考结束之后跟你说的是，那些心理阴影，或许需要时间，但都会慢慢散去的。但介于我只是在候场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了祁旻都影响了我的状态，让我频频走神，我有点不确定阴影是不是会散去，所以我决定换个说法，”

“即使那些阴霾还笼罩在心头，即使或多或少对你有些影响，也不妨碍你是最优秀的纪南黎。”祁斯年看着小黎的眼睛，笑了。

少见的，纪南黎敛了敛神，避开了他的目光。

心理阴影会散去吗？小黎心想，还真是，难啊。

黎黎小时候巨抽象，是真的极其张扬的小豆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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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201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