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大顺 第11章 心脏病

“大爷，张大爷——”

张大爷站在门卫室里面，手里还拿了块亮黄色毛巾：“来了！”

“就是你吧，小姑娘，来来来，我给你打开。”成大爷过流程看了遍假条，就打开闸机让人出来。

他那会儿才听见打铃，学生考试结束，就接到电话，说待会有个学生家里出事让他直接放出来。

“谢了，大爷。”

“路上慢点啊——”雨大，注意安全啊。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急的打着伞冲进大雨里。

他拿着干毛巾把地上淋湿缩成一团的小猫崽抱起来，看着周玺上了停在外面一会儿了车，然后车在雨中艰难奔跑。

“这雨啊，急死人……”

“喵呜——”

张大爷小心捧着猫崽举起来：“哎呦，差点忘记你喽，等着，我给你弄点吃的，别急啊——”

“童童，你别急啊，老师不会有事的。”

杨文透过后目镜扫了眼周玺，她的眼里没有焦点，好像魂早就飘走了。

杨文倒是希望周玺能够表现出什么，但是，当初那个把心思写脸上的小姑娘早就被她自己很好的藏起来了。

周玺把手撑在车窗上，脑袋疼，低声：“嗯，杨叔，我没事。”

“你开车小心点。”

杨文也是挺突然接到钟老电话，才知道徐书兰出事了，正巧他从外面回学校，就等着周玺下考，然后带她一起赶过去。

“好，童童，这儿有纸，你擦擦身上。”杨文刚刚注意到周玺身上湿了不少。

雨跟疯了一样，使劲倒下来，有些地方地势低，雨水已经积得深，都被封掉，路上还堵车，车开的根本快不了。

车载广播里也在不断地播着今天的雨况，实在让人心下难安。

说实话，杨文看见周玺这个样子实在不是滋味，周玺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真的不容易，让人心疼。

这边，肖小玉和高圆圆帮周玺擦干净弄脏的书，晾在桌上，又把剩下的书本整齐地摆回桌肚里。

肖小玉低头干活一句话不说，高圆圆在一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干着急。

高礼阳不是没看见周玺忙慌慌的跑了，心里猜到估计出了事，有点担心，敲桌子的手蜷缩在一起。

“大小姐啊，我前桌她什么情况？”

“她奶奶出事了，现在她赶去医院……”

“滴，滴滴……”

病房里医用器械发出沉闷的声音，瓷白的灯光打在地板上泛着光圈，让人头晕，不知所措。

“钟爷爷——”

周玺跑过去，看见钟一南弓着背坐在一旁的长椅上，透过玻璃，盯着监护室里面。

“啊，童童来了。”钟一南转头看了眼周玺，和旁边的杨文颔首，“小杨，你辛苦了，路上这么大的雨。”

“应该的，老师怎么样了？”

周玺盯着钟一南，自己脸上还淌着水，睫毛糊在一块，头发塌得跟压缩饼干似的。

刚刚下车慌乱，伞一下没撑开，雨水直接劈头盖脸，浇醒了走神的周玺。

“好好的，奶奶为什么……”

“现在稳定下来了，不过医生说要做手术……”

钟一南拍了拍周玺，闭上浑浊的双眼，叹气：“童童，你奶奶快八十岁了，她的心脏已经很累……”

周玺紧紧盯着躺在病床上插呼吸机的徐书兰，其实她也猜到了，徐书兰本来就有心脏病，再加上这些年……

如果不是她，徐书兰也不会再熬下去吧，太难熬了。所以连着能在手术单上签字的人都不是她，是钟一南。

钟一南最了解徐书兰了，而她的奶奶也最了解她。

如果是周玺，也许她真的会很自私的，很卑劣的，宁愿让徐书兰躺在病床上，留着一口气，也不肯去赌生命。

她做不到亲手送徐书兰一程，但钟一南不会。

在钟一南这里，徐书兰首先是徐书兰，第二才是周玺的奶奶。

所以钟一南会无条件的支持且践行徐书兰的意愿。

“童童，对不起啊，本来该早一点告诉你的，但是你奶奶，唉，你知道的，她这个人……”

钟一南见周玺冒着大雨从学校急忙忙赶过来，身上湿了好些地方，现在也天晚了。

周玺嗓子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发声干涩：“要动手术……”

“没事的，你先回去吧，休息一下，这里我和你杨叔叔看着。手术是要动的，这是你奶奶的命。”

“我……”周玺还没说话。

“回去吧，明天再来，顺便帮你奶奶回去拿东西，来的急，证件衣服什么的都没带，你不回去，你身上都湿了，不回去换衣服，万一感冒，病倒了，你奶奶醒来看不到你怎么办。”

钟一南轻轻摸摸周玺头，语气几分安慰几分命令。他知道周玺要是守在这，估计又伤心又累到自己，还是个小孩子。

周玺望了病房好久，有点喘不上气，最后低下头：“好，钟爷爷杨叔叔辛苦了。”

“你放心。”

刚下完雨，地上的泥渍被洗干净，连空气都是干净的。

镇上很多店子都已经关门，周玺在角落找了家店，店里只拉了两盏灯，灯也是用了许多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并不是很亮，昏昏欲睡的老板娘半没在阴影下。

“老板，来碗馄饨。”

“哎呦，小姑娘，你运气真好，刚好最后一份馄饨！马上！你先坐一下阿。”

老板娘打起精神，想到待会就能收摊回家，孩子还在家等着，身上都有了力气。

饱满的小馄饨挤在碗里，半浮在汤面上，上边撒几粒翠绿的小葱，看起来让人食欲很好。

桌上摆了一些调料，红辣椒酱，皱巴干萝卜，所剩不多，看来应该是味道不错。

周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把红红的辣椒酱加进去。

她就是傻逼，就要作死，就要虐自己。

辣椒酱被瓷勺子轻轻拌开，馄饨和汤染上红色，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的视觉效果。

一碗馄饨下肚，辣意在身体里乱窜，所经过之处就像是被点了火，身上变得热热的，痛感也在胃里翻江倒海。

周玺鼻子一酸，觉得难受，说不上来，只是让痛觉一点点麻痹自己。

太快了，她舍不得。

时间推着她向前走，她好想趴地上泼皮无赖耍横阻止，咬死时间。

谁家好人坏人想变成一个人，比孤魂野鬼还凄凄惨惨戚戚，比神经病还神经，比老年痴呆还呆，就TM是个笑话。

回到家，周玺给关机的手机充上电，不一会，手机涌出好多条消息，响个不停。

有肖小玉的，老张的，钟爷爷的，杨叔的，高圆圆的……

好累，周玺没力气的地躺在床上，人是麻的，手是僵硬的，消息是要一条条回的。

肖小玉的尤为多，都是关心的话，隔着屏幕也看得出来她的焦急，心里一丝暖流淌过。

她没想到高礼阳也发了消息给她。

哦你个头：【你还好吗？】

周玺手指在屏幕上慢慢点着。

土耳其：【谢谢，还好，不用担心。】

刚准备退出对话，忽然想起，徐书兰手术，她要请假，刚刚考完期中，不出所料，这几天应该是讲卷子。

她可以过几天再看卷子，只是笔记……

本来想找肖小玉或高圆圆，但她们自己也说成绩不好，上课不怎么听得懂，怕笔记做错。

把身上有点湿的外套脱下，晾在阳台，打开手机，已经回消息。

哦你个头：【好，你注意安全。】

还有一句。

哦你个头：【早点回来，不然没人给我打掩护。】

高礼阳坐在床上，手机里还传来路子盛在游戏单枪匹马厮杀的声音，路子盛的咆哮他视作没听见，待会跟他解释，肯定会得到谅解。

高礼阳想了想，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字。

哦你个头：【等你。】

周玺终于回消息，高礼阳心里提着的一口气也放下。

土耳其：【好。】

“好，同学们，看到这个题……”

教室里除了老师的声音，安静得可以听见楼上的挪凳子声儿。

周玺的所有卷子和高礼阳自己的堆在左桌角，右边摊着这节课科目的卷子，不大的桌子，乱糟糟。

高礼阳没管，全部压在下面，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懒懒的抄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解题过程。

周玺的卷子，本来想帮她认真写过程，结果看到人家每科试卷里的草稿纸还来不及丢掉，夹在试卷里。

一看，好家伙。

草稿纸上的过程是对应写了题号，解题过程一目了然。女生的卷子不像他的，很干净，选项也工工整整地填在括号里。

而且人家字也好看，一眼看去赏心悦目，秀气，但还有笔锋，一看就是练过的字，带有自己的写字习惯。答案基本对的，他就随手勾两笔，做了个补充。

反观，他自己的卷子，就。

丢人，跟小鬼碰见金罗大仙，完败。

高礼阳考试做题的时候，随便圈起答案，本来字迹就草，加之草稿也是在试卷上打，笔记几乎无从下笔。

“哎，真是好习惯！”

高礼阳一脸感叹，一对比，自己真是惭愧惭愧，立马找了个新本子当错题集。

“这道题错了的同学好好想想，平时我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只是可惜，像老师这样讲卷子真的很无聊，周玺不在，想睡觉也没办法，他前面空出来那么一大块，要是睡觉，不得被老师揪起来狠狠一顿批才怪。

真是想她早点回来呢。

这几天正如周玺所想，各科老师急忙忙的讲卷子，学生这个时候当然也是大气不敢出，生怕撞老师枪口上。

成绩很快就出来了，张贴在一楼大厅公告栏。

肖小玉和路子盛几个人挤在人群里，眼睛在长长的成绩栏上飞快地寻找自己的名字。

“啊啊啊，周姐考了年级第一！”肖小玉一把抓住高圆圆，满脸骄傲。

“她，好厉害呀！”高圆圆踮起脚越过人脑袋，听到肖小玉的话也一样高兴。

果然是她，从来没让人失望。

高礼阳一眼也瞧见了，顺着成绩往后看，心里也是惊讶。

给力，厉害！

好想抱紧大腿，舔狗没关系，把成绩舔上去就行。

周玺每一科都考的很好，挑不出毛病，虽然第二名跟她不相上下，分数咬的很紧，只差两分。

而她的数学，考了年级第一，这次数学本来就难，她居然考了145。

周玺的所有卷子是他做的笔记，他自然知道。

数学卷子除了最后一个大题的最后一个小问没怎么动笔，其他的和老师的答案差不多。其他科目虽然大概知道她考的不错，但这也太不错了。

相比自己年级第40，似乎一点也不精彩了，虽然他自认文科很好，但理科不算特别拔尖。

“哎，高圆圆你英语考的不错哈！”路子盛终于在600名找到自己，往上一名一看，是高圆圆，肖小玉的名字往后找了一下700左右。

“还行，你考的，也，挺好。”高圆圆犹豫措辞，路子盛倒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心理，还挺乐观，其实她觉得他俩这成绩不算考好。

高一年级一共1200左右学生，600都排到中等了，虽然比起高圆圆压线进的毓秀，现在这个排名其实是进步了的，但是谁不想再考好一点，谁会嫌分数多啊。

高圆圆决定今天晚上先吃点好吃的奖励自己，然后明天开始努力学习。

路子盛又扯了下肖小玉头发：“不好意思，肖大小姐，这次啊，我在前面喽！”

“你找打！”

“……”

高圆圆在旁边忍不住把目光转向前面的，最前面的，又转回来，看见自己的名字，心里还是感慨：“唉！差距，差距！！”

周玺好棒棒！想把好吃的都给她！

“周玺？”

姚瑶本来对成绩不感兴趣，随便找到自己的名字后，就打算走，但是她听见了一个名字。

成绩这么好，同名再加上那天的背影。

姚瑶一看到这个名字就总会想起那些事，手忍不住握紧拳头，眼里生起浓郁的烦躁……

成绩一出，老师们都开始各种表扬成绩优秀的尖尖子，暗戳戳的点成绩不如人意的垫底差生。

周玺自然收到很多表扬，可惜她人不在，但是投向这里的目光不少，连带着高礼阳这一块，都接受了老师看金子的目光。

许是听见温城人的心声，持续一周的雨终于离开，迎来天晴。

徐书兰的手术算比较成功，已经转入普通病房，没多久就苏醒过来，只是身体还很虚弱。

前台护士从玻璃窗台递出一叠各种花色的收据单，模糊尖锐的声音：“从前天截止今天，一共…”

周玺缴完费，把手机和缴费单塞进包里，提着蓝色保温餐盒，打包的一碗面往楼梯间走。

忽然，擦肩而过一个穿藏青色老头衫的人。

是隔壁班班主任，文乘文，大家送他外号，平方。

周玺停下脚步，往后寻找，却找不到了。

“让一下。”

“快点……”

“把钱拿出来……”

“不要算了！再算也是这么多……”

“我去给我妈送饭，你去接一下儿子……”

周玺攥紧手里的东西，似乎是想通过这个努力去抓住什么。

所经之处，无不是尖叫、怒吼、叹息、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