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老李办公室门口,云露敲了敲门。
“进来。”
老李看到是她,倒是十分惊讶,“云露你回来了?腿咋样了?”
云露说了一遍自己腿的情况,老李缓缓点头,随即叹气,“唉~真是可惜了。我还想着今年你好好练进国家队出国比赛,说不准还能捧回来一个奖牌呢。”
云露能说啥,要说难过,只有她自己是最难过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云露只能跟着叹息,见老李就是不主动说起工作的事儿,云露的心不住的往下沉,主动开了口。
“李教练,我来也是想问问咱们单位对于我以后有啥安排?”
说一千道一万,她是单位的人,就算是不要她了,也得给个说法,要就这样给她踢了,她指定不认的 。
老李放下水杯,琢磨了一会,张嘴了,“云露了,现在是这么个情况,咱们局里现在人是满员的,前段时间上级领导还下文件了,说各个单位都要精简人员,咱们实在不可能为了你顶风作案。我是帮你在领导跟前说情了的,但是领导把我给撅回来了。”
云露心里冷笑,这老李明白着要为难自己了,于是气冲冲的站起来 ,“李教练您别说了,我知道您别为了我好。我自己去问领导去,之前我还在队里的时候,领导天天都说以后不会亏待了我们,我就不信他说的话还能吃回去!”
云露作势要出门,“我就不信了,对于给省里拿过奖牌的运动员,咱们单位就这样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也不怕寒了大家伙的心!”
老李顿时头大起来,怎么三个月没有见,忘了这个云露是个混不吝。
要是让她闹到领导那边去,那岂不是露馅了?
老李忙起身拉着她,“哎哎哎,云露你先别着急,我肯定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没有着落。
我也是求爷爷告奶奶才给你找到门道,市里三十五中学有个老师长期请病假,现在那边需要一个体育兼劳动老师,我觉得你能干。”
云露心里冷笑,哪里是他求爷爷告奶奶,分明本来就是要给自己的,问道:“这是正式的?还是给人家代课?”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老李果然不好回答了,“我能力也就到这了。”
“我明白了,谢谢李教练为我的事儿费心。”云露转而问,“我要这会儿退役,我的津贴咋算?”
她因伤退役,又为省队拿过不少奖,按理来说,起码能拿三四百多的退役津贴。
老李这倒不为难,“你签了字就能拿。”
云露从老李办公室出来,心里的怒气在升腾,但是也知道这个代课老师也就是单位对自己的安排了。
毕竟刚才老李有一句话说的没错,现在各个单位都不缺人,想要找工作可不容易。
走到一楼,王教练看到她,对着她招招手。
王教练是田径队的副总教练,云露走过去,王教练压低声音,“我听说哈市市队里现在缺一个教练助手,你去找你原来在市队的教练问问去,要是能去总比去当那没谱的代课老师强。”
云露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喜,这样的话等于自己还在干本行,自然要比去那什么代课老师要强。
王教练拍拍她肩膀,叹了口气,“云露啊干咱们这行的就是这样,说到底吃的也是一碗青春饭,运气好点的拼命拿到金牌了,跑不动跳不动了来当教练,运气不好扛大包也不是没可能啊。
毕竟咱们也没有个一技之长不是?虽说跑得快,但是这社会上谁跟你比这个啊?又不是公安成天里抓小偷。”
云露被王教练的话整的又笑出来,“我明白了王教练,谢谢您我回头就去市队问问。”
跟王教练分开后,云露去了劳资科签字。
拿起笔的时候,云露心里猛地一缩,这要是签了,整整十年的运动生涯就到此接触了。
恍惚了一瞬,云露也知道自己别无选择,签下自己的名字。
劳资科的大姐给了她一张条子,让她直接去财务科拿钱。
钱到手了,厚厚的一摞,比她想象的还要多一些,五百出头。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他大哥上班十来年了,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三十五块。
这可比大哥一年的工资还多呢。
揣着钱云露也没回家,直奔了市体育局,见到了自己原来的教练,也是自己的伯乐,张满福。
张满福听到她的来意,将她带到外面,体育局对面有家回民开的羊汤馆子,公私合营之后原来的老板还在这里干,味道也没变。
一人一碗羊汤,热乎乎的喝了一口。
张满福个子不高,浑身的腱子肉,练习短跑的,他呼呼啦啦的一口喝下去小半碗。
“小露啊,你是我带到体队的,这些年我拿你当自己的闺女看待,我也不瞒你。”张满福压低声音。
云露见状表情也跟着郑重起来。
“这教练助理说是要对外招,你干脆别来。”张满福左右看看,“文化局的张副局长,之前给你颁过奖的还记得吗?他们家儿子高中毕业这要是找不到工作就得下乡去了,就这么一根独苗,他才舍不得。”
云露明白了,这工作就是个萝卜坑,她就算顶着冠军的名头去了也白搭。
云露虽然觉得不公平,但是毕竟不是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小孩子,点头表示,“教练我明白了,您放心这事儿我就当不知道。”
张满福满意点头,“就知道你是个懂事孩子。”
回去的路上,云露心里就好像是有一团火。
训练的时候,人人都夸她,都说她能为家乡争光,将来还能为国家争光,现在腿一受伤就成了这样,真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回家后,家里人也都到齐了,家里正房被挤得满满当当。
云正国和崔绘梅同志一共生了六个孩子,还都顺顺当当的养大了。
老大叫做云雷,今年33了,跟着父亲云正国在厂里上班,俩人即是父子也是师徒。
云雷媳妇叫张娟,是厂里的会计,俩人结婚十年,有了三个孩子,分别叫云东林,云东方,云东阳。
老二叫云震,刚刚三十,是煤矿工人,平时一周才能回家一次,现在就不在家里,他媳妇就是包静荷,包静荷没有工作一直在家待着照顾两个孩子云东川和云东海,而且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只是还不咋显怀。
云露三姐和四哥是龙凤胎,俩人25了,三姐叫云霓,在医院里当药师,已经结婚,去年刚生了个小姑娘。
老四云霆,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从小身体不好,有癫痫,进不了车间,也干不了体力活,前两年云正国同志托了好多关系,花了不少钱,把他塞到厂里的理发店当学徒去了,现在还没出师。
老五就是云露,云露下面还有个云正国和崔绘梅的老来子,也就是小六云霄。
云霄才十五,今年初二,皮猴儿一个 !
回来路上云露也已经想好了,这也没啥值得伤心的,这些日子自己多往外面跑一跑,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就让着急找到工作了呢,实在不行就去三十五中代课呗,干一天是一天。
总不能不干活,再让街道的人说自己是无业游民,让自己下乡吧。
不过话说回来了,自己小学没上完就去练体育了,这些年书本也没咋看过,人家下乡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自己这叫啥,半文盲上山下乡,可别去给人家老乡添麻烦了!
“老姑你干啥去了,这都吃饭了你才回来了?”云东林看到她之后眼睛一亮问。
云露心情已经收拾好,“就出去玩了会儿,吃的啥啊?”
崔绘梅看了眼老五,这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人家不知道,自己还能看不出来?这死妮子绝对有事儿瞒着自己!
洗了手坐在炕边上,吃的就是玉米饼子,炒的土豆丝。
张娟抱着3岁的东阳喂饭,一边喂饭一边说,“厂里电影院有部新电影要播了,给了我两张票,我这也没时间去,五妹你和小六去看去吧。”
东林顿时举手,“我也想去,老姑老叔你们带上我呗。”
二哥家的东川也不甘落后,搞搞举手,“我也去!”
“行,都带上。”云霄满口答应。
张娟从兜里将电影票掏出来递给云露,这种电影票时厂里印发给工人的福利,一个月内去看就行。
老云同志当然也有,云露看过去的时候,不出所料的,“老许家儿子不是在搞对象,问我把票要走了。”
崔绘梅没好气的说,“就是你是老好人!”
云正国对于媳妇的批评辩解道 ,“都是一个车间半辈子的老伙计了,他们家老二的情况你也知道,处对象不容易……”
话说一半,他停下了,崔绘梅已经黑了脸开骂,“你老瘪犊子,没喝酒你就瞎逼逼!”
他们家老四云霆25了,跟他一起从娘胎里出来的云霓孩子都会跑了,而他因为身体这些年迟迟找不到对象。
云露小心去看四哥的脸色,四哥脸上淡淡的看起来并不在意,还劝,“妈,你别放心上,我爸说的人又不是我。”
崔绘梅心里不舒坦,吃过饭后大家都麻溜的回了自己的屋。
云家房子不大,但是好在独门独院,虽然院子的面积也挺小,一共三间房,正房是老两口住,现在云霓也住这里,算是里面隔出来的小屋。
剩下两间一间归大房一间归二房,前些年在院子里又搭了个小屋,给老四和小六住。
崔绘梅这两年总盘算着给云霆成家,这盖房子的事情也是迫在眉睫了。
那间临时搭建的小屋平时住还行,要是娶媳妇就显得不够重视了。
因为出了云正国同志临时说错话的事儿,让包静荷原本想说的话也没说出来。
她是想问问云露下午是不是去体育局了,想问问那边是个啥说法,这不得给点补偿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