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娱乐圈] 第8章 破晓

采购完毕后，他们又开了近两小时的车，这才到了市中心的一套高层公寓。

小区的地段不错，毗邻国家歌剧院。入户口不甚起眼，但门禁管理却很是严格，倒确实挺适合容易被狗仔缠身的当红艺人。

只是这群楼宇的建筑风格让孟菀莫名觉得眼熟，在上电梯前她不禁瞥了眼铭牌，果然不出所料，这里的确是晟天开发与管理的楼盘。

孟菀静静地垂下眼眸，瞬息间叹息声微不可闻。

林一裴的家住在五楼，在这样的高层住宅中，显然这并不算一个好的楼层。但当孟菀走进去后才发现了这里的好处，客厅的落地窗正中轴线般对着小区内的一草一木皆是精心料理的景观花园。

这里也有着高层看不到的风景。

公寓的户型并不常见，全景式客厅极为开阔，正对着一片于市中心而言穷奢极欲的绿地。开放式书房位于客厅的西南侧，可书架内除了一排排封面颜色各异的杂志，其余摆放的便是一排排赛车模型与头盔。当真是典型的年轻单身男人住家，入户处的鞋柜就连拖鞋都没有多余的一双。

好在房内有着恒温地暖，于是孟菀便赤足走了进去。

房内很整洁，似是不久前才打扫过。林一裴提着大包小包进了厨房，却并不让孟菀进去，而是为她打开了投影仪投屏，让她在沙发上随意看些口水节目打发下时间。

望着转身离去便卷起袖口的挺阔背影，手握遥控器的孟菀这才意识到和她共处一室的可是位炙手可热的男演员。于是她忽然来了兴致，在由演员寻找的类目里输入了林一裴的名字，继而随意地点开了一部海报看起来比较诗意的电影。

等林一裴端着菜出来的时候，屏幕上的电影刚好演绎到男女主角确认心意，相拥于太阳雨中，双双滚在草坪湿身热吻。

刹那间，端着鱼汤的林一裴的面色不免有些尴尬，心内感慨孟菀怎么一挑一个准，竟把他难得没有借位拍吻戏的片子给挑了出来。

孟菀听到他的脚步声后按了暂停键，继而回眸微笑道，“这部片子的电影美术做的挺好的。”

的确，画面中远处犹是冰雪未融的雪山，年轻的身体却在近景处释放着原始的激情。冰火交融，倒是意境极好。

有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孟菀的一本正经可以缓解不少尴尬。

“也不难找，就是在制片人意大利北部的庄园拍的……”虽也是风轻云淡的语气，可屏幕上这个暂停的画面还是让林一裴看得坐立不安，于是他佯装镇定自若从孟菀手中取过遥控器关了投屏，“吃饭吧，菜好啦。”

“谢谢。”

孟菀这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走到餐桌前，这才惊觉林一裴做菜竟挺像模像样的。鲫鱼豆腐汤，糖醋肉，番茄炒蛋，青椒土豆丝，清蒸大闸蟹，确实是家常到不能再家常的菜系了，但每一样她都意外的觉得很好吃。

这顿饭吃到后期，二人便开始动手拆起了大闸蟹。

不得不说，需要动手的食物确实挺拉近人与人的关系的，就连孟菀这样慢热的性子也逐渐变得话多了起来。

林一裴垂眸认真地用钳子剥着蟹钳，剥出两团完整的莹白蟹肉才小心翼翼地递到孟菀盘中。白嫩的蟹肉沾着煮热的姜醋，入口只觉得分外鲜甜。

“不行不行，吃不下了，我还想尝尝蛋糕呢……”

“对了，还有你给我做的蛋糕！”

林一裴将蛋糕从冰箱内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孟菀顺势也将餐桌稍微整理了一下，替蛋糕挪出了地方。

虽是自制的蛋糕，但款式却也简洁大方，左上角还悉心地用奶油缀底摆上了两枚新鲜的樱桃。只是孟菀有些惋惜自己忘记了准备蜡烛，于是林一裴翻箱倒柜，终于在橱柜的最底层找到了一枚品牌商送的香薰蜡烛。

蜡烛点燃，清唱了生日歌，然后许愿，吹熄火苗。

如此一套便走齐全了，令人怎么看都觉得很圆满。

“生日快乐，林一裴。”孟菀朝他晃晃手机，页面还明晃晃地停留在他的百科页面上，“今年二十二岁了是吗？”

林一裴正切着蛋糕的手顿了顿。

“算虚岁，二十三。”

孟菀并没注意到他的细微的情绪变化，而是微笑地俯身从自己包中取出了一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

“我平常没怎么给人过过生日，你看看，礼物还喜不喜欢？”

“你还给我准备了礼物？”

“不是值钱的东西，是我昨天临时去找了陶艺系的同学，在她工作室烧的杯子，给你平时喝喝水用。”

孟菀不好意思宣之于口她原是想捏一支长颈花瓶，但无奈形态怎么塑造也不甚满意，因是礼物又不好意思假手于人，于是便退而求其次地用着同等的泥料做了一对形态质朴大方的水杯。

“还是一对？”

惊喜之余，手捧着一对瓷杯的林一裴甚至有些贪恋着此刻烛光摇曳的温暖光辉。

仿佛岁月静好无边，人生可以永远停驻不前。

孟菀侧头莞尔道，“成双成对的意头好，就像你公司给你选九月十九日作生日一样。”

“谢谢你，我很喜欢。”

林一裴捧着杯子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爱不释手，下意识便想伸手拉过一旁孟菀的手，但突然间又觉得不妥，最后便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袖角。

孟菀的目色柔和，只觉得眼前的大男孩就像是个用罐头就能哄好的奶猫儿，虽然在镜头里大多时候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内心却是十分柔软。

“林一裴，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想明白。”

“你想问为什么我今天会来找你，是吗？”

“差不多……就是生日这样重要的场合，我总觉得你不该和我这个萍水相逢的人一起度过。”

“大概因为你不爱给我好脸色看，也不像别人一样喜欢捧杀我，所以和你在一起我反而觉得很轻松很快乐。”

孟菀被他逗乐了。

“林一裴，你演技挺好的。”

孟菀说出这话倒是真心的，她虽然不太主动地去关注国内的电影，可先前也没少在晓舒家里受到国产口水片的荼毒，但大多演员的表演断层都令她无法引入剧情。

很意外的是，林一裴的戏倒是没给她带来这种情节割裂感。

“你是第一次看我演的片子吗？”

酒足饭饱，孟菀捧着小蛋糕，诚实地点点头。

“本来入行是想做个歌手的，可是生活总会有些出其不意的状况……”林一裴垂眸，刹那间神色似乎有些颇具深意，“不过现在也挺好的，我挺知足的。”

孟菀靠在椅背上感叹，“确实已经很好了。”

“菀菀，你毕业后想做什么？”

“除了画画，我也做不了别的了。”

“做艺术家不是很好吗？”林一裴吮咬着蛋糕上汁水充沛的红樱桃，神色天真而诚挚道，“况且，你的画本就很好……”

“你看过我的画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之前不是在我面前画过吗？”

孟菀一个激灵，脑海中骤然回忆起的不是当时纸上的画面，而是被钝物撞击头部后那记忆犹新的疼痛。

“哦，那可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吃完蛋糕确实也已天色不早。孟菀提出要回去喂猫，林一裴也明白分寸，于是拿了外套和车钥匙便随她一起下楼。

电梯内十分敞亮，地下还铺着几何式样的长绒地毯，电梯内的数字正在不断变小，望着镜面中二人临近的身影，孟菀觉得自己似是有了进步，这些年第一次和学校之外的人建立起了较为熟悉的来往。

电梯降落了B2层。

随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门廊外一对正在等待电梯的登对璧人顿时映入眼帘。

男人身量很高，身型挺拔而利落。他的五官深邃俊朗，但线条却极为细腻，面庞中的每一处转折仿佛都是造物主用心勾勒出的佳作。浓眉下是一对璨若星辰的眼眸，他的嘴唇微厚，却毫无钝意，反而透着一丝慵懒而成熟的性感。

一侧挽着他臂弯的女人面容姣好，身型有种净植匀称的美。然而其眉眼中蕴着与生俱来的自信更令她的美超脱于皮相，那般灼灼其华，仿佛是天生命定的胜利者。

命运果真似潘多拉魔盒，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这下倒好，这些年最害怕见到的人今日一下都见了个齐全。

孟菀连忙垂下眼眸，下意识地紧挽住了林一裴的臂弯，将自己的半个身子都瑟缩于他身后，像热恋中小鸟依人的女人一般，紧贴着他走出了电梯。

从电梯厅踱步而出的一路上都忘了松手，仍是双目失焦般紧偎着林一裴。

可身侧传递而来温暖体温似乎也正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并非是她亦真亦假的大梦一场。

瞬间而至的肢体触碰自然令林一裴脑袋里炸开了烟花。孟菀身上淡淡的百合香气仍萦绕于鼻息，他的手心顿时沁出了汗，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说什么做什么……

“孟菀？”

“林一裴！”

从天而降的两声来自于不同处的呼唤，终而在片刻间打断了二人怀中各异的心思。

这世上还会有这样尴尬而百口莫辩的场景吗？

自电梯间内大步流星跟出来的男人眼底暗潮汹涌，而提着大包小包从地库往里走来的女孩儿更是瞪大了双眼。

不过下一秒，菲菲便沉着地放下了手中的包袋，疾步走来躬身看清了半个身子瑟缩于林一裴身后神态似乎有些慌乱的孟菀。

而他那平时总爱冷着张脸子怼人的表哥，此刻竟窃喜般地悄悄望了一眼仍挽着自己臂膀的那双素手。

如此场景，菲菲简直有些没眼看。

“天哪，能交代一下你们俩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吗？”

孟菀这才回过神来，耳朵红得冒尖，忙忙松开了手道，“菲菲，我……”

林一裴却在这一刻惬意自然地将手揽在孟菀肩上，“没什么事，她陪我过生日呢。”

菲菲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显然是彻底会错了意。

“这事想容姐知道了吗？”

林一裴撇了撇嘴。

“行吧，封口费年底半个月假期，不然我可不替你瞒！”菲菲重重地叹了口气，继而四处张望了一番，这才注意到站在阴影处的那个挺拔身影，于是连忙向二人压低声音道，“臭情侣，手快给我放下来……你们这小区安保再好也保不齐混入一两个狗仔，到时候被拍下来你就等着公关部的姐姐们恨死你吧！”

菲菲在狠狠地弹开林一裴搭在孟菀身上的手后，这才上前几步对着不远处高身阔肩的身影礼貌声道。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刚才我们挡路了，您要往外是吗？那请您先出吧！”

林一裴循声回首，这才想起了刚才与此同时身后那声极低的呼喊。

“菀菀，你们认识？”

于是孟菀只好硬着头皮回过身去。

她本觉着这些年过去了自己总该有些长进，却没想到和叶宸重逢的那一刹那，才发现自己仍是栽的彻底。

不但如此，还弄巧成拙地整出了眼下这样一言难尽的场景。

“是我的高中同学……”孟菀极快地瞄了一眼叶宸，继而轻点了点头示意，“好久不见了，差点没认出来。”

神态淡然，语气平静，仿佛眼前人真的是她人生中一笔带过的角色。

不知道是不是孟菀口中的同学亦或是没认出来那几个字眼刺到了叶宸，他似乎忍着愠怒，亦或是再也懒得看她一眼，终而一语不发便气势冷沉地转身离去。

菲菲的神经显然还是在紧张状态，“菀菀，你这同学应该不八卦吧？”

“他不会。”

“那就好！虽然那人脾气怪了点，但那身行头一看就是个年轻有为的行业翘楚，应该也没有那个闲工夫！”

到这会儿菲菲总算松了口气。于是她回头拎起了刚刚从车里搬出的大包小包，一股脑地塞了个林一裴满怀。

“这是什么？”

“想容姐让我从你那几家后援会给你送的生日礼物各挑了几样，你今后发社交网络的时候可以不经意地露出来一些，表现宠粉！”

林一裴眉心一蹙，“之前我不是说不要再收礼物了吗？”

“你不想要是你的事，收不收却不是我们能做得了主的！”菲菲将菀菀拉到自己身侧，继而没好气地向林一裴挥手道，“好了快十点了，今天的约会结束了！你上去睡觉明天一早还有汽车广告拍摄呢，菀菀我来替你来送！”

直到坐上菲菲嫩绿色的甲壳虫驶出小区时，孟菀仍是思路紊乱的。

今日是周末，附近的歌剧院似有演出刚刚散场，虽然已经到了这个点，街上的人流依旧如潮水般涌动。车走得慢，路灯下行人步履匆匆的身影如灯片一样不断地变幻着。这座城市这样大，有着数以千万的人居住在此，可停驻在她脑海中的，唯有刚才叶宸那张带着寒意的冷峻面容。

这些年汤汤流逝的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他依旧是那样的立若青松、风华卓然，仿佛时光唯一沉淀下就是他眼中逐渐深邃的焦距。

菲菲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姑娘，虽然今晚的状况足够引人遐思，但只要孟菀不开口，她也一句不多言。因而这一路上她带起的话题都是轻松又含蓄，只是这反而使得本就心乱如麻的孟菀更不知自己该要从何开口解释。

直待车子快开到小区入口时，菲菲的面色才露出一丝讶异与迟疑。

“菀菀，是这个地址吗？”

既然林一裴已经知道自己的真正住址，再瞒着菲菲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是望着眼前熟悉的大门，孟菀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是，麻烦你放我在门口就行，我自己走进去。”

“没事没事，我答应过一裴，自然是要把你送到家的，不然也不好交代。”

孟菀有些丧气，又怕多争显得矫情，于是只好摇下窗户和穿着熨帖礼服的安保打了个招呼。

于是车辆便被放了行，开进小区的菲菲稀奇地打量着四周的设施与绿化，双眼放光地感叹道，“这小区我从前便听人说起过，因为我们的老板宁姐就住在这儿，可我这却倒是第一次得幸进来……菀菀，没想到你家条件原来这么好呀！”

菲菲这些话倒是说得诚恳。

至臻文化的创始人宁宓臻，其背景圈内素来讳莫如深，且宁家又与当局政权有着姻亲，从而至臻成立至今短短十年便几乎揽尽圈内顶级资源，多处开花。宁宓臻这样的传奇人物，在业内说是呼风唤雨也不为过了。而孟菀能这样毗邻地住着，用脚指头想想也应有着非富即贵的背景。

“谢谢你送我回来，菲菲。”

孟菀自然知道菲菲纯属感慨，并没有多余的意思。可家门变故后难得听到这样的话，她不免还是觉得凄凉又讽刺。

今夕是何夕？命运的横流早将她从过去彻底拖曳而出，曾经的鲜血淋漓都结了痂，再也不会因触碰而疼痛，只是留下了伴随一生的噩梦伤疤。

就像生活中所有的轻松惬意的时分，都仿佛只是一束斜光破云而出，还不待她细细欣赏光影的曼妙，乌云便会再度如约而至，带来新一次的，熟悉万分的昏暗。

恰如快乐已烟消云散的今日。

也恰如她迷雾重重，看不清未来的人生。

心肝小叶总出场，第一章节正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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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