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音记 第2章 恰似故人游

关于江疏，那是一段遥远的记忆，远到成为了祁怀晏的心结

仍是临安的严冬，那时的祁怀晏只有四万多岁，按照他们神仙的年纪算来不过是个小少年，比之七万岁的祁怀晏，样貌无甚差别，心智却是差了一大截

祁怀晏从小厌学，所以四万岁的他自然是逃课来的临桥

祁怀晏常去临桥，因为那里有一个特殊的秘密，临河之中有一处秘境，名为云岚古境，古境里风景不错，但是吸引他的是古境内的一个人

一个俊俏的男子，颇有几番仙风道骨，就是不会说话，没有灵力，甚至因着手筋被挑断的缘故使不上什么劲儿，所以祁怀晏知道云岚古境是这个男子的牢笼

男子出不去，一般人也进不来，祁怀晏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能进去，总之，这处隐蔽的秘境是他逃课的绝佳藏身之处

去得多了，也便与那男子相熟，遇到江疏的那日，他正是来的云岚古境

那日，他罕见的没有看见那个男子，寻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祁怀晏没有耐心等，决定去临安城逛逛，可不能白瞎了他逃课的时光

出了云岚古境，祁怀晏走在深雪里，哼着小曲，见一处雪包起了玩心，一脚踢了上去，他没有想到，溅起的不是细雪而是滚出了一个人

这场面自然惊悚，但是祁怀晏是谁啊，那可是上界祁家的未来，他翻开了染红的雪，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身体

这是一个小姑娘，身上已经不剩一块好肉，翻滚的皮肉上黏着衣裳碎片，有的深一点，可见森森白骨，灵力早已溃散，而她仅剩的一点生命力也在流失

祁怀晏心情复杂，他要不要救呢，这个女孩明显有仇家，他祁家虽是不惧，可以没必要滩上个麻烦，况且世上惨的人多了去了，他也不可能个个都救吧

祁怀晏转身就要走，走了几步还是转过头快步带走了她

女孩是幸运的，若非碰上的是祁怀晏，背靠树大根深的祁家，但凡运气差一点，只碰到了个普通世家的人，江疏必会丧命

那时的祁怀晏还在骄傲他救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可他不知道，这条鲜活的生命因祁家而璀璨，也会因祁家而陨落

江疏虽捡回了一条性命，可是也毁了容貌，嗓子也受了伤无法发声，所以她戴着银制面具，不会说话，是祁家最不起眼的一份子

祁夫人怜她孤苦，收她作了义女，可一个被祁家公子从下界带来的孤女，怎会当得起上三家之一的义女

祁怀晏不是一个细心之人，所以他看不到江疏藏在锦衣之下的伤痕，他只知道她总乐呵呵跟在他的身后，像个小尾巴，却并不恼人

祁怀晏似乎懂了凌昱提及自己妹妹自豪的神情，他也有了一个可以谈论的妹妹

只是，祁怀晏多次来找凌昱，凌昱总不在浣翎间隙，祁怀晏倒也理解，因为凌家前几日出事，凌夫人去世，凌昱的妹妹也失踪了

几件大事接连发生，祁怀晏再见凌昱时差点认不出来，蓬头垢面，疲惫不堪，再没了先前的神气

凌家有变，不免上界异动，正是多事之秋，只不过祁怀晏素来不关心这些，他只关心哪景色好看，哪食物好吃，连带着他养的江疏长了不少肉

上界纷争不断，云岚古境却是一片安宁，这里成了祁怀晏最常去的地方

江疏因为嗓子受伤便学会用手比划，与同不会说话的江浔交谈不错

“你们都姓江，不会几百年前是一家吧”祁怀晏打趣着

两个不会说话的人自然回不了他，但是两个人却也没有摆手否认

祁怀晏见状也是继续调笑，“不会真让我说中了”

自然，这句也没有得到回应，不过祁怀晏脸皮厚也不尴尬，但是见两个人都不应声，也是知趣的换了个话题

江疏修炼资质不佳，祁怀晏教了她好久，她依旧引不进灵力，似是那次受伤伤了根基，江疏只能当个凡人

祁怀晏拿她没辙，但是他也不在乎江疏能不能修炼，毕竟他能炼也不想炼

出乎意料，江疏的礼仪规矩极好，样样可以当作典范的那种，就是跟着祁怀晏，想乖也乖不了

江疏会经常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在想家，或许在想曾经，她似乎有自己独一份的秘密

祁怀晏悄悄走到她身后，然后拍一下肩，等她转头又换了个方向，亦或是用些小法术

江疏知道他在逗弄她也不生气，只会看着他，似乎在无声地告诫他

这点威慑力祁怀晏根本不怕，就是受到良心的谴责

祁怀晏在江疏面前耍了七八十年法术，在某一天，他的小根班终于学会了引灵

他记得那一天，江疏顾不上擦去嘴角因反噬流出的血，兴冲冲来想他展示那微弱的灵光，原来她从未放弃

江疏和她展示的灵光一样，渺小却明亮，在别人的讥讽中热烈的活着

祁怀晏那一刻是震惊的，因为他在世家的尔虞我诈中选择的是退缩，他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份重担，他在找退路

“你不必如此努力的，有我在，我会护你一辈子的”祁怀晏擦去了她唇角的血渍，有些心疼

江疏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她要自己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能护住别人的那种

祁怀晏没有再接话，只是陪在江疏身边，看着她比划自己的梦想

不过既说了江疏注定会陨落在祁家，那便不会是个追梦的故事，这一段美好的记忆注定只能是一个美梦，即使是美梦也会醒，所以追梦的人往往不一定能抵达远方，或许注定会破碎在某个角落，很显然，江疏是后者

祁怀晏被外派去巡查自家边境，由于不过几日，边境又不是啥好去处便没有带江疏，而这成了祁怀晏最后悔的事

九日过后，祁怀晏要回祁家，江疏早早在门口等待

只是变故陡生，锁妖塔的禁制松动，几头凶兽伤人无数

江疏没有等到祁怀晏，先等到了妖兽，而刚刚学会入门法术江疏怎会打的过上万年的凶兽，结局只有输

祁家众人本就看不起她便也无人相助，江疏最后死在了那些凶兽的掌下，连同其他祁家子弟共同被吞吃如腹，尸骨无存

祁怀晏高高兴兴地回来，却终未能再见江疏一面，仿佛江疏本就是一场天赐的梦，梦醒，人散，泪断行……

后来，祁怀晏也为江疏报了仇，那几头凶兽被祁怀晏残忍虐杀，可是江疏再也回不来了，成为了祁家不可再提及的禁忌

思绪回来，祁怀晏结束了罚跪，站在沁园门口许久，终没有勇气再踏入，叹息着离开了，沁园还在等她……

临桥上的约定祁怀晏自是早忘了，等他再记起时就是正主到了跟前，与他再相见了，不过那时候他可就要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