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仙 第87章 堕魔（9）

但即便清晰地认知到这一事实，祢春也废了所有劲儿去竭力拉开自己与霍邈的距离。

接触到仿佛发了高烧一般的身体，霍邈冷若死人的手臂迅速回暖，连带着镇压了四肢百骸的痒意，浑身状态迅速回春，面色都没那么苍白了。

祢春见她滞在原地一动不动，全然忘了霍邈疾病缠身体温比寻常人低很多，想自己过高的温度还是伤到了她，下了狠心猛推她一把。

预想中的事情并未发生，祢春这一下非但没把霍邈给推开反而把自己给送了出去。

她顺着霍邈扯她的力，踉跄着摔进她怀里，两人紧紧相贴时祢春下意识一比才意识到自己到底瘦了多少。

霍邈肩上系着一条毛绒披风，而她在这人怀里竟然直接缩了一圈。

这种差距让祢春大脑“轰”地一声炸开，她紧咬住嘴，不一会儿，鲜血就往外流。

霍邈手往下滑，揽住她的腰背，防止她倒，另一只手抓住她两只骨感的手腕，低下头，封住她的唇，将两人的所有怨念全都发泄在这个吻中。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裹挟她，祢春紧闭的双眼堵不住汹涌的泪水，她只当这一切都是场虚幻的梦境。

但只要一想到霍邈抱着的人卑劣不堪，连个普通人都不如，就替她嫌自己恶心，一旦有了挣扎的心，这个吻就必定带上了甜腥的铁锈味。

霍邈的舌尖轻易破开了她的齿关，搜刮□□她上颚，祢春被逼得面色发红换不过来气，快窒息时被放开后猛咳不已，津液顺着唇缝往下滑落，她紧闭双眼，白至快透明的皮肤染上红晕，颤动的眼皮将她的纠结摆到明面。

霍邈手指擦干她嘴角，有一下没一下顺她后脊：“祢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你身份低微卑劣，你觉得自己配不上我，你认为自己没有这个资格，是吗。你还怕会连累我，你生怕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会拉我一起下水……”

祢春伸手捂住她的嘴，连连摇头：“我没那么想。”

霍邈牵住她的手，为她擦干脸上的泪痕。

祢春抗拒她太过温柔的触碰，连连躲闪。

“祢春，我站到了修仙界的对立面，我为何这么做？我为了谁？谁值得我那样做？”霍邈两手放在祢春的肩膀上，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将舒缓的灵力徐徐渡给她。

祢春睁开眼，眼中无神，似乎被霍邈一连串的质问问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道：“你疯了。”

霍邈忽然冷静下来，她哽涩道：“你不知道的，我从一开始就是疯的。我一生下来就活不久，能撑一年就是一年，所以有段时间我发疯地忮忌他人，凭什么别人能活那么久，而我要早早去死。到后来慢慢好了点，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但我要经常吃药，每天泡在药缸子里，身体吃出药性，甚至对毒性免疫，于是我又开始发疯，只不过疯得没那么明显，我把它们压在体内最深处，除了我以外没人知道那里的肮脏，我知道我从来就没好过，只是从明着疯变成暗着疯。我还是那么偏执癫狂不正常，我或许永远也活不成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祢春咬牙切齿道：“闭嘴！”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祢春脱力，一只胳膊搭在她肩上。

霍邈撑住她：“这份不堪现在你也知晓了。”

祢春看她：“这是好事？”

霍邈紧握她手腕：“我只是回敬给你罢了。”

祢春看了她半晌，忽然笑了。

“我甚至可以放弃霍家，抛弃一切，只要我能把最珍视的人重新带回热闹繁华的世间。”

祢春垂头：“还不要霍家，你想什么呢？”

霍邈接着说：“我做事，只为一个你。”

许久的沉默过后，祢春抬手将霍邈粘在脸颊的湿发拨开，然后帮她整了整衣领。

她偏头看了一眼睡魔，给它打眼色。

观完全程的睡魔紧紧抱着树干才没从树上吓掉下去，它看懂了祢春的意思，贴着树干下树。

霍邈压平嘴角：“我在嘴里含了一点药，对你有好处。”

祢春惊愕抬头，她捂住嘴，慢慢发觉眼前的人影逐渐变得模糊，一分为二，晃来晃去，天旋地转间自己直往下倒：“你……你！？”

睡魔从树上下来后，霍邈已将祢春打横抱了起来，正在画阵。

它眼一闭心一横不要命不怕死地抱住霍邈的腿，嚷嚷：“让我跟你一起走！！”

霍邈瞥它一眼，放任它跟着自己一起去了早先布置好的竹屋。

这间竹屋前院有一片花园，后院是五花八门的种植物，坐落于某山脚，荷塘温泉一应俱全。

竹屋清新别致，小巧玲珑，屋内分上下二楼，一楼木桌上摆着一些好吞咽的吃食，旁边精心布置好的床榻上正躺着一个熟睡的人，但她眉目紧锁，睡觉间频繁说梦话，冷汗直流，即便再柔软的被褥也起不到半点安抚的作用。

霍邈坐至一边，用衣袖为她拭去面上的汗迹。

熟悉的气息传来，祢春下意识抓住霍邈的手，眼皮一阵急剧的颤抖，倏然醒来。

她大张着嘴喘气，猛然起身，霍邈见她醒了，走到桌边给她倒水。

祢春就着这一会儿功夫一边醒神一边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是哪？

从来没见过？

霍邈把她带去了哪？

霍家？不像。

她想下床，结果还没走几步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扯住了自己的手腕，把她给带了回去。

她愣在原地，脸上懵态持续半晌，理智才逐渐回笼。

她低头去看，就见手腕上被连了两条极细的丝线，活动范围大概只有从床到桌子这一块，想从竹屋里出去压根不太可能。

“你这是做什么？”祢春嗓音嘶哑得不像样，猛一开口让霍邈眉心皱在一起。

“喝点水。”霍邈举起杯子。

祢春别开头，晃了晃手腕上的丝线：“你先回答我，这是什么？”

“你要走。”霍邈低眉敛目。

“所以？”祢春咬了咬后槽牙。

霍邈把水往她嘴边送：“先喝水，嘴唇太干了。”

“你给我嘬的吧。”祢春一把抢过水杯，往嘴里灌，她灌得太猛，液体从唇边一路顺着修长的脖子滑落锁骨。

霍邈帮她擦干净水渍：“慢点喝。”

“你敢把我囚禁在这，你挺厉害啊霍邈？”祢春又拽了拽手腕上的丝线，见这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千言万语汇成了数句骂街的话。

骂来骂去，心头烧起的火还是熄灭不了。

“把我放开。”开了不少玩笑的祢春变脸比翻书还快，她似乎想起自己还有一只堕魔，站起身想去寻。

霍邈往窗边睨了一眼，过了一会儿，一只银白色的脑袋就冒了出来：“我在这儿……”

祢春冲它一抬下巴：“给我解了！幽幽！”

霍邈慢条斯理将这两个字放在齿间碾磨：“幽……幽？”

被她这么一念名字，睡魔差点从窗棱上摔下去：“是，祢春说我老是飘来飘去，像民间话本里的幽灵，然后给我起名字叫幽幽。”

祢春扶额，胸膛起伏片刻，狠狠一拍床：“你蔫啦吧唧那是什么样！？你怕她！？”

幽幽咽了口唾沫：“昂。”一根手指就能把它当狗耍，它不怕才怪。

祢春：“……”

她挥了挥手，示意睡魔退下。

幽幽缩回去的脑袋又探回来：“她这里有特别多宝贝，对修复你的身体能起到很大帮助，所以你就先……嗯。”说完，它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生怕碍了霍邈的眼。

那极有压迫性和震慑力的视线实在是太吓人了。

得力下属巴不得她在霍邈这多待一天是一天，根本靠不住。

祢春头大，靠着床边皱眉想事情。

七肆和七生留在魔界的村镇里看守镇子没和她一块上黑蓦山……早知如此当初多劝劝这俩人了。

霍邈坐在一旁的木桌前，左手放着厚厚一沓信件公文，几乎每大致看一张就要憋着眉头黑一下脸色，每大致看三张就要捏一捏眉心。

霍邈眼下乌青不比她淡，应该是许久未合拢眼了。

祢春耳边响起她说过的话。

“你别太累了，一直不睡觉小心死了。”祢春眨了眨眼睛，视线乱瞟。

没办法，既然被管住了那就先老老实实待几天，祢春接受能力向来不错。

霍邈闻言，“嗯”了一声，舒展的眉头因为一封不知道写了什么玩意儿的牛皮纸重新皱在一起，她看了没两眼就移开视线，在看下一封的间隙中，顺手给它撕了。特别干脆利索。

牛皮纸碎片在空中晃悠半天，落地上了。

祢春不受控制地看了过去。她莫名觉得这副模样的霍邈有点……说不出来得吸引人。

“别看了，睡觉。”祢春咳嗽一声。

疲惫到双眼遍布红血丝，眼睛只能微眯的霍邈隔空把一杯水送祢春手里：“你先睡。”

祢春感觉这人快上西天了。也不知道她不在的日子里这人是不是一直这种状态，如果是，那还得了？

“不过来？行。待会儿我就把你的线给你弄断。”祢春说着就开始捯饬手腕上那东西。

霍邈一顿，把所有东西随手撂一边，走到祢春身边，上床躺至她身侧，她几乎是沾床就睡，睡前道：“特别定制，你扯不开，保你哪也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