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仙 第39章 白京大道（2）

三人一同来到御兽司，站在大门前，仰头看这从上到下认真翻新了一遍的匾额和高楼，一时认不太出来。

远处的飞阁流丹和精巧小凉亭看愣了她们的眼，让人一时怀疑这到底还不是那个朴实无华的御兽司。

御兽司的老板今日很活泼，忙着打理楼里上上下下的事宜，快走出门时瞧见了熟人秋大仙，热情地迎了上来。

“呦，咱们寒极宫的徒儿们也来我这凑热闹啦？什么风又把你们给吹过来了？”老板搓着手，满面红光，一看就是挣大钱了。

几人又默默将视线移向远处的阁楼。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膈应人。”秋大仙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脸指责地看着他。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们快进来，我带你们看看我御兽司的新面貌。”这胖老板圆滚滚地过来，又圆滚滚地走开，带着人观赏他一手翻修的景。

大概他最满意那处刷着朱红油漆的飞阁，于是先引她们去了此处。

几人走在这凌空建造的阁道上，手搭在玻璃制成的栏杆边缘，下身隐在高至腰侧的围栏里，往下望。

胖老板观察她们的表情，道：“怎么样？”

霍邈豪不留情道：“一般。”

祢春和秋大仙掩头笑了笑，用袖子捂住脸，防止被他看到。

但她们这行为说到底就是欲盖弥彰，可能干脆就是故意装的。胖老板干巴巴笑了几声，脸颊狠狠一抽，震的脸上肥油都晃了晃，眼里带起的呼啸寒风刮了她们一脸，

祢春见状不妙，及时捏了捏秋大仙脖子后头那块肉，手指冰凉的触感猛地让她一激灵，她瞬间就明白了祢春是何意思，挤出一脸赔笑的表情，握着手灵巧地眨着双眼全把这些当做“赔罪。”

“哼。”老板“娇嗔”一声，挪走了。

秋大仙松下来一口气，心想差点把这人惹生气，差点就不能自己亲手挑小猫了，扭头，手掌攀住霍邈的肩膀，阴恻恻道：“下次再敢瞎胡八道，我就——”

霍邈将视线对准她。

然后就看到秋大仙龇牙咧嘴地将手比作刀状横在脖子前，做了个“杀人灭口”的手势。

霍邈按住她的手，道：“不可胡闹。”然后，施施然走了。

秋大仙：“。”

祢春两指按着自己太阳穴，倒着跟在霍邈身后走，面朝秋大仙，挤眉弄眼了一下。

这两人随在御兽司老板旁，各种捧好话，不到一会儿，便捧来了可亲自挑选小动物的条件。

祢春和霍邈见目标达成，默契地相视点头。

秋大仙遥遥远望那三道离自己愈来愈远的背影，佝偻着身体，下垂着的眉眼快掉到了地上。

冷静不到两秒，她便暴跳如雷了。

两个小兔崽子，迟早把她们打成两片垃圾扫进茅坑里！

秋大仙这般想完，搓了搓额头，觉得刚才在脑中幻想的行为实在是有些粗鄙，遂晃了晃脑仁中的水，闪到祢春身后了。

她们二人正在听老板诉来此次翻修的巧思：“想必你们此行看来会发现御兽司已完全划分为四大板块，具体这四大板块是什么板块我就不一一详细描述了……”他伸着手在空中认真地指指点点，脸上尽是满意的神色，见背后安静的氛围忽然起了些动静，扭头看去，愣在原地。

秋大仙带着她那寒极宫的徒儿们又没好好听人说话，又无视他了。

胖老板霎时老了十岁，摸着下巴，凑到她们一旁：“请问你们在干什么？我有点头疼，你们感受到了吗？”

霍邈哗地打开画眠，逼得老板连连撤退：“我去挑猫了，你们看吧。”

秋大仙和祢春蹲在原地，逗弄面前箱子里的妖兽，扭头见霍邈要去干正事，远远道：“你知道那猫长什么样吧？不如我们一起？你再等等，别急嘛。”

霍邈压低了伞，好似如此就可以屏蔽她的声音，她闷闷应了一声，在下一个转弯口后一拐，彻底消失了身影。

老板后仰身子，张望了一眼：“她知道位置？不会找错路？我们这里刚翻修过……”

大概此言颇是些废话，祢春便顺着他打哈欠停顿的时机截了他的话音：“放心吧老板，那边喵喵喵个不停，耳朵没问题的准能一下子发现，谁不喜欢毛茸茸？听到这小东西叫唤，是个人都会跑过去逮着人家撸了。”

秋大仙呛她一句：“那我可能不是人。”

这老板见惯了毛绒可爱小动物，也道：“我也不是。”

祢春有些忧郁地扶额，把半跪在地的腿收回来，走到别处，想远离这些傻子。

她注视好一会儿这片区域中散落在各处梳理皮毛，休息小憩的妖兽，忽然道：“为何会贩卖二级妖兽？”

此言一出，老板挑了挑眉：“你是不是想说我这是有违规定？”

秋大仙摸着跳到她胳膊上露出肚皮打滚撒泼的红棕兽，道：“这就是有违规定。”

妖兽放在除妖界外的地方都是会被划分等级的，比如修仙界会明令将其划为三六九等。二级妖兽在妖界乃是司空见惯，但放在修仙界便是难得的了，所以这些愿意跑来修仙界乱晃的二级妖兽，可是被一些繁杂的规矩保护的好好的，让对其有歹意的猎兽人彻底死心，偶有那么一两个人被抓住，落到的下场那是一个比一个惨。

所谓三级妖兽，四级妖兽的规矩倒是少得可怜，可能它们只有修仙大家能搞来，一般人根本见不到，起了这个念头跑去妖界除了送死就是送死。

当年霍家炸毁了一座楼，残砖断瓦飞的到处都是，甚至有些都崩到别人家里来了，那段时间私走灵兽的事特别严重，几乎专门整顿此事的人员私底下都偷着干，这便导致有人询问霍家因何事引发爆炸而霍家避而不答被怀疑，但她们站在修仙大家的顶端，就算真私藏了上等级别的稀罕大物，也无人管的了。

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她们家私藏了上等级别的灵兽，再因那残砖断瓦上全是颜色诡异浓稠骇人似妖兽排泄物又似□□的东西，就更无人产生质疑了。

霍家主不愁此事，反而心情还不错。

因为这一切的始末全是因为霍邈私自熬药将药房连带着别的楼宇熬炸了才导致的。

霍邈没什么事，但是存留了有小几百年的药缸子全炸飞了。

一级妖兽是赋了灵的萌宠，就像普通小狗小猫仅可给人提供情绪价值，那赋了灵的便能帮主人做事，家家户户都能看到那么几只，它们能力弱，在妖界不是被抽筋剥皮地吃了就是被日复一日地欺负，根本活不下去，来到了修仙界反而活的更好，因而更亲近修仙人士。

祢春扭头，看他：“你很行啊。”她语气悠闲，姿态随意，但仔细看紧绷着的身躯，一眼就知她眼下脾气不怎么地，看着随时要暴起。

秋大仙知道她甚是喜欢妖界幻化不了人形又没多少攻击性的妖兽，或者换个说法，她看不得弱者被欺负、弱者得不到尊重。

她这个看着像没有心脏脑袋空空的徒儿内里其实藏了许多人根本比不上的思考能力，她敏锐、共情力十足、对待世间的运行准则持赞同又持反对态度，让人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

这些能力是一种天赋，同时是一种灾难。

她其实是非常复杂的一个人。

秋大仙插在二人中间，想着先平定一下祢春的状态，回头在找胖老板算账，谁知他愁闷苦脸地一倒地。

是被祢春吓的，这人的眼神给他盯得两腿直打哆嗦，虚浮疲软，像两个摆设，他叫苦连天，哀嚎道：“哎呦喂，你们是不是常年修炼不见人间冷暖把自己给修傻了？前段时间刚颁下的条令你们是没看吗？亏你们还是寒极宫重要所属成员呢，怎么这都不知？”

祢春听出来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胖老板见她是真不知道，蓦地想起霍邈刚拿下金丹鸟一事，倒是明白她们怎么一问三不知了。

“所谓不可捕捉、贩卖二级妖兽的重要条令……”他深深看了一眼自己右手旁被关在笼子里发散灵力的温顺妖兽：“已被废除了。”

秋大仙醍醐灌顶，没忍住嘶了一口气。

“废除了。”祢春重复：“废除了……”

她蹲在那妖兽身前，点了点头，朝老板笑了笑：“原来如此，明白了，您忙您的去吧。”

老板闻言，站这又看她一会儿，遂将满意的视线转向这一大板块中遍布无数的二级妖兽，下楼梯走了。

他一走，祢春立马喃喃道：“乱，真乱。”

秋大仙站她身后，俯视她：“什么乱？”

祢春心底思绪纷杂，状态不佳…起码没来时好，她眸中起雾，转瞬又清醒过来，道：“修仙界乱，什么都乱。”

秋大仙笑了笑，语气已不知何时正经了起来：“或许是我太过敏感，我总觉得东江水兽来闹修仙界或许和此事沾了一些关系，但到底也只有一些。”

祢春闻言，没说什么，低下头逗弄妖兽，不一会儿便发散了思维，她逗弄着逗弄着忽然听见身旁有一稚童在欢笑，于是转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对母女在挑选妖兽，她们拿着手中的令牌不时谈笑，面上是令人艳羡的温情。

“娘，这个好看，想要这个。”小女孩道。

那女子掐了恰她水灵灵的小脸，亲她一口：“好，那就买这个，乖乖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谢谢娘。”

……

这些声音如水流，上下冲刷着祢春，她就像短暂溺死在这片柔情中，哪怕人家和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她还是觉得这场景异常熟悉。

女子像她幻想出的娘亲，小女孩像她幻想出的自己。

发散的思维随着这对母女谈话结束归为一体，祢春及时收回视线，没什么表情地抚摸着啃她手指的妖兽。

意识到自己思家的情绪又开始在心口里滔天骇浪地翻滚，祢春换了个姿势，左手懒散托腮，挡住那对母女，手肘搭在膝上，落拓不羁地半跪在地，腰腹紧紧崩起一条线。

那女子在给小女孩拆糖葫芦和棉花糖，祢春听着她们交流听得腹中一阵饿意，索性直接站起身，要走。

她猛地站起来，迎面对上秋大仙的脸，下意识后退一步：“？”

秋大仙揶揄朝她笑笑，祢春直觉不好。

她刚要逃，结果就见秋大仙当着她的面变出两串水果糖葫芦：“当当！”

祢春一愣，茫然地看她，时常让人感到压迫的眉眼都懵了。

秋大仙断断续续道：“那个……山楂糖葫芦卖完了，最近的一家只有水果的了。”她说完，浑身跟长了跳蚤一般，安分不下来。

祢春转头瞧了瞧那对母女，再低头看了看秋大仙硬塞在自己手中的水果糖葫芦，心中瞬时注入一股暖流，她在原地怔愣几秒，才蹩着眉走了：“甜。”

临走前，她道了一个字。

秋大仙闻言，抹了抹满是汗液的脸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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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白京大道（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