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号热带风暴“海马”最终没有成功登陆。
据新闻报道,因海域上形成的多风暴相互作用,致原本朝向陆地的风暴被“拉扯”偏离登陆路径。
气温渐渐回升,川市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6月22日,星期三。
万物舒展着最盛的绿意,连风里都裹着生命蓬勃的气息。同时,人们在这一天迎来夏至,而对林听夏来说,这一天还有另一个意义。
她的生日。
因着林宇在家的缘故,林听夏这些天要比平常早去学校一点,但也仅限一点点。
因此到了车棚后,她的“小铃铛”仍旧被丢到了蛮荒之地,但这次,她给“小铃铛”上了重“保险”。
她在“小铃铛”的车筐上,装了个隐形摄像头。
停好自行车,林听夏这才背着书包正式迈入校园里。
昨夜下了场雨,地面湿漉漉的。
五颜六色的落叶和花瓣粘在上面,像铺开了一本写满夏意的巨型手札,连脚步都忍不住放轻,生怕扰了这份景致。
但没办法,上午课间操铃一响,她还是被喊去打扫卫生。
孟川序拎着笤帚在一旁扫落叶,但沾了水的落叶不好清理,他干脆蹲在地上,用手指去扣,像撕便利贴一样。
林听夏则站在球场旁,肩头扛着笤帚,时不时低头嗦一口手里从校外买来的冷饮,看他们打球。
今天球场外的人比往常多了好几倍,只因陈知屿在场上,正和高二的许衍青对打。
两人都是校内响当当的风云人物,更巧的是,都和林听夏有着说不清的关联。
尤其是许衍青,前不久可是有不少人亲眼看到,他在教学楼里亲手给林听夏披上了外套。
这场球赛,自然成了满场瞩目的焦点。
随着一声哨响,比赛正式进入第二轮。
陈知屿身上穿着规规矩矩的夏季校服,起跳时衣摆上扬,不经意露出半截线条利落的紧致腹肌,周围女生的尖叫声瞬间炸开。
林听夏撇撇嘴,“嘁”了一声,在心里暗骂一句,招蜂引蝶。
少年动作干净利落,很快,得分就把许衍青他们队远远甩了一大截。
林听夏咬着吸管,原本漫不经心的眉头轻轻蹙起,眼神不自觉地认真起来。
陈知屿每一次出手都透着“稳、准、狠”,攻势密得几乎不给对手留有喘息的余地。
要不是知道两人同为学生会主席,一起共事过,林听夏简直都要怀疑,陈知屿是不是和人家有什么私怨。
她又忽然想起前些时日,自己和陈知屿的那场比赛,现在看来自己简直是在班门弄斧,陈知屿压根儿就是在逗她玩。
她低头把吸管咬的咔嚓响,这老狗竟然耍她玩!
就这样,比赛在她飞扬的思绪中宣告结束。
结果显而易见,陈知屿这队获胜。
陈知屿身上那股暗暗的较量,许衍青不是没有察觉到,只是陈知屿向来沉稳,这般带着几分锐利的模样实在少见,他一时猜不透缘由,只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下次再一起打。”
陈知屿懒懒掀了下眼皮,喉间溢出一声轻淡的“嗯”,算是应了。
下一秒,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落向身后某个位置,眉梢还微微挑了下。
林听夏猝不及防撞进那道视线,手里的饮料猛地呛进喉咙,她慌忙低头咳个不停。
等好不容易缓过来再抬眼时,陈知屿早已收回目光,神色淡然得像刚才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
只剩她心头还留着一阵慌乱的余悸。
比赛彻底散场,只留一旁的观众仍旧沉浸在刚刚激烈的赛事中。
林听夏丢了手里的饮料瓶,大步流星朝陈知屿走过去。奈何他那帮小迷妹太多,她挤了半天仍旧没挤进去,最后还是陈知屿瞥到她,主动走出人群,径自朝她这边走过来。
他俩像是天生不对盘,一靠近,周围空气里就飘着股暗流涌动的张力,旁人见状都识趣地退开,没人敢凑上前打扰。
陈知屿垂眸看她,眉尾微挑,眼底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运动后的少年浑身带着热意,颈间细汗晶莹,却裹着清爽的少年气,反倒将那股荷尔蒙衬得更动人。
身后云层裂开道缝,暖融融的阳光漏下来,落在他深邃的眉骨、挺翘的鼻梁上,把那张本就好看的脸勾勒得愈发耀眼。
林听夏看得失神,大脑空白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来意。
可没等她说出话,就有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有人喊陈知屿的名字。
是苏棠月。
她刚刚也在看比赛,手里还拿着一瓶矿泉水,要给谁,显而易见。
林听夏突然就不想和他说话了,但又不想那么灰溜溜地逃走。
那样岂不是显得很没面子?
三人就这么僵持着。
连周围的喧闹都像淡了几分,最后还是陈知屿打破沉默,朝着苏棠月颔首,算打了招呼。
苏棠月微笑着连步走过来,手里的矿泉水被她攥得发皱,接着她抿唇把水递到陈知屿面前,温声说:“上次谢谢你给我送水,这个给你。”
陈知屿接过矿泉水,不甚在意道:“小事儿。”
苏棠月像是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愈发甜美自然,然后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她刚好有两道数学题不太会,想请教他。
但这次,陈知屿却拒绝了。
他眉梢稍扬,盯着林听夏有些不太高兴的小脸说,懒洋洋道:“还有事,要收拾一只、忘恩负义的猫。”
林听夏愣了一秒,反应过来是在说她,抡拳给了陈知屿一下,说:“陈知屿你要死啊,说谁忘恩负义呢?”
陈知屿淡淡道:“不然呢,都吃我果冻了,连个笑脸都不给一个。”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打闹起来。
准确来说,是林听夏单方面在闹。
陈知屿则站在一旁,唇角挂着淡淡笑意,难有的轻松时刻。
苏棠月突然一下丧失所有力气,明明天空已经出了太阳,她却觉得自己好像在淋雨。
最后她抿着泛白的唇,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
等回到教室,林听夏还在气头上。
不就是吃了他几个果冻,至于给他惦记成这样?真是小心眼。大不了她再买十包果冻还给他,噎不死他。
这样想着,林听夏下课后立马跑了趟超市,买了两大包零食回来。路过楼梯旁的镜子时,她忽的停下脚步,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然后,对着自己笑了下。
准确来说,是在模仿苏棠月的笑容。
渐渐的她唇角耷拉下去,她学不来苏棠月身上那股温婉的气质,反倒是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中,不知天地为何物。
直到上课铃声在走廊里骤响起来,她才慌乱地提着东西往教室跑,路上还差点把脚扭了。
*
一下午的课上下来,林听夏简直像是《聊斋异志》中被狐妖夺了阳气,面色青白的病弱书生。
老师口中那批“分班后会因跟不上快节奏学习而掉队”的人,说的正是林听夏。
她闭眼摊在习题册上,鼻息间全是本子上未沥干的笔油味,像是一种天然的催眠剂,叫人欲罢不能。
“夏夏,这是我刚刚打的笔记。”一下课,肖一筱跑过来站到她桌边,把笔记本放到她桌面上。
林听夏感动的要死,“呜呜呜”嚎了两嗓子,抱着肖一筱亲了口她的脸蛋,说:“笑一笑,还是你最好了!”
肖一筱腼腆地笑了下,说:“你一会儿想吃什么,我请你。”然后从背后拿了个礼物盒出来,亮到她眼前。
她就知道!她的姐妹怎么可能会忘记她的生日!
林听夏又气又笑,专门挠她痒痒肉,两人咯咯笑了一路。
下午的食堂没有中午的那么拥挤,天气不错,不少人都跑去操场那边玩,两人随意找了个空桌刚坐下,宋青阳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直奔肖一筱身侧坐下。
林听夏皱眉,用筷子敲他餐盘:“喂,我说这位同学,让你坐下了吗?”
宋青阳佯装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直往肖一筱身后躲,然后给肖一筱告状:“你看她,怎么这么凶啊。”
肖一筱抬手扶了下镜框,脸颊有点红,和他说,别这么说林听夏。
宋青阳“哦”了声,乖乖坐着,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林听夏咬了下筷子,微笑着,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草,这他妈我新买的小白鞋!”宋青阳跳起来,苦着脸向身后的人求助,“屿哥,我被人欺负了你管不管?”
陈知屿端着餐盘绕到林听夏身旁坐下,淡声道:“我管不了。”
宋青阳像个怨妇一样,哀怨地瞪了眼林听夏,然后坐下。
这回换林听夏小人得志了,她嗦着筷子,挑衅般朝宋青阳挑了下眉,似是在说,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宋青阳算是看清这俩人了,都是黑心大萝卜,而且一个比一个黑心,干脆不理他俩,扭头和肖一筱说话,问:“笑一笑,我刚刚听你们在聊生日,谁过生日啊?”他没记错的话,肖一筱的生日还没到呢。
肖一筱说:“是夏夏,她今天过生日。”
原来今天竟然是这毒妇的生日,但宋青阳这人心胸宽广,今天就先不和她计较,说:“那你们打算怎么过啊?”
肖一筱:“夏夏要回家过的。”
“这样啊,我还想着放学后聚一下呢。”宋青阳突然挑眉,说,“要不然,咱晚自习干脆逃课出去吧?反正之前不是有乐队批下来的请假条?”
“这样,会不会被发现?”肖一筱忐忑地问。
“怕什么?”宋青阳贱兮兮地朝陈知屿的方向颔首,“这不是有我们的陈主席在吗?”
*
那是肖一筱人生中第一次逃课。
哪怕知道有陈知屿这块平安符在,心中仍旧止不住地忐忑,直到四小只顺利地出了校园大门,她才勉强松了口气。
外面车流不息,整座城市裹在灯红酒绿交织的繁华世界里,难得的放松时刻。
最后,四小只打车去了学校附近那条有名的商业街。
正是人多热闹时,街边小贩尽情翻滚着手里的烤串,油星子在炭火上滋滋蹦跳,混着孜然和肉香的热气裹着晚风散开。
几个小屁孩举着灌满水的玩具水枪,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水珠偶尔溅到路人裤脚,惹得一阵善意的笑骂,他们却闹得更欢,清脆的笑声像撒了把跳跳糖,滚得满街都是。
“帅哥,美女?要不来玩一把?”这时,旁边一家“打气球游戏”店的老板突然朝几人热络招呼了一声,林听夏率先回眸,走过去,笑着问:“这怎么玩啊?”
“10元一轮,总共10发子弹,要是10个气球全中,就可以去那边任意挑一个大玩偶,然后要是只中3个以上,就只能任意挑钥匙扣和挂件一个。”老板热情介绍完,补充道,“先来两轮?”
林听夏点点头,她抬手稳稳握住枪身,姿势干练得像是老手,周围看热闹的人怕影响到她,还专门往后退了些。
谁知道一轮下来,林听夏竟然只射中了一个。
宋青阳在旁边捧腹大笑,就连肖一筱的唇角都忍不住弯了下,眼底荡开浅浅笑意。
林听夏绷着脸,余光瞥了眼旁边的陈知屿,神色闪过稍许不自然,轻咳一声,朝老板又要了十发子弹。
老板在一旁鼓励她:“没事儿,这把肯定可以!”
结果就是,林听夏这轮竟然连一个都没中。
宋青阳在旁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很不留情面地嘲笑道:“人家旁边那穿开裆裤的小孩儿哥,乱扫都比你厉害哈哈哈哈哈哈。”
确实,人家还中3个呢。
“这个是悬浮气球,确实不太好打。”老板在一旁贴心地打圆场,“再试一把,下把肯定可以!”
周围满是看热闹的笑声,林听夏咬了咬下唇,脸颊发烫,这也太丢人了。
倏地,一只宽大温暖的掌心轻轻裹住了她的手背,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
她下意识地回头,视线里却只撞上陈知屿线条紧致的下颚线,他下颌角绷得利落,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劲儿。
少年嗓音平静,对老板说:“再来一轮。”
老板笑着拍手叫好,立刻麻溜重新启动设备。
五颜六色的气球在半空中凌乱飞舞,就像是林听夏此刻的心情。
她睫毛轻颤着,鼻息间全是陈知屿身上清冽的味道,他站在她身后,硬挺的胸膛若有似无地轻摩着她的脊背,虽然隔着两层校服,但她仍旧因为这过于亲密的距离,耳垂染上一层粉色,指尖发烫。
少年眸光锐利如锋,抬手射击干脆利落,一轮下来,十发子弹竟全中靶心。
周围的掌声瞬间如鼓点般炸开,可在林听夏耳中,却远不及自己胸腔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她悄悄蜷了蜷那只曾被陈知屿握过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神色掠过几分不自然的窘迫。
往日里的鲜活劲儿少了大半,难得地安静下来,连视线都不敢随意乱瞟。
“小哥真厉害啊,你们可以去挑那边的大玩偶了!”老板笑着说。
林听夏稍微回过神,抿唇说了声谢谢,但最后她没挑大玩偶,带回去不方便,于是老板兑了两个钥匙扣给她。
是一对情侣小熊。
一个穿着蓬蓬的白纱裙,裙摆缀着细碎的蕾丝,另一个戴着顶圆滚滚的黑帽子,耳朵还耷拉着一只。
模样憨态可掬,连绣在脸上的圆眼睛都透着股孩子气,瞧着幼稚得很。
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陈知屿会碰的类型。
林听夏没多想,心里已经盘算着回头分肖一筱一个,手里还轻轻捏着那只戴黑帽的男款小熊。
谁知身旁的陈知屿突然俯身靠过来,指尖轻轻一勾,就从她掌心把那只小熊勾了过去。
他垂眸看着她,眼尾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线清冷,看着她说:“怎么,舍不得?”
*
当天晚上几人没敢玩太狠,肖一筱她妈来接她,于是他们最后在校门口处各自散开。
林听夏和陈知屿一起骑车回家。
晚风拂过衣摆,车轮碾过路面的细碎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可她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目光总忍不住往身旁少年的书包上瞟。
那枚男款小熊钥匙扣就挂在拉链上,随着车身晃动轻轻晃悠,和他清冷的模样透着股反差。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车把上挂着的女款小熊,指尖悄悄攥紧了车把。
现在要是把钥匙扣取下来,也太刻意了,反倒像她心里藏了什么心思似的。
这么想着,她又悄悄把目光移开,耳尖却还是不受控地发了热。
陈知屿家比林听夏家近些,两人骑到悦澜华府门口时,他忽然开口喊住了她。
林听夏猛地捏紧刹车,自行车“吱呀”一声停住,她带着满脸困惑回头望他。
就见陈知屿长腿一迈,利落跨下车,没多说什么,径直朝她走来,随后从书包里掏出个方盒子,丢她怀里。
那礼盒远没有肖一筱包装得精致,甚至透着股直白的“直男审美”。
盒身裹着简单的银纸,上面却系了个格外惹眼的大紫色蝴蝶结,显得有些笨拙又认真。
林听夏抱着盒子,整个人愣在原地。
“生日快乐,16岁的林听夏。”陈知屿的声音比晚风还轻,说完便转身上车,脚下轻轻一蹬,自行车很快消失在暮色里。
*
回到家时,林宇知道她和朋友已经吃过晚饭,于是只简单地弄了些饭菜,等吹完蜡烛后,她就按捺不住心头的雀跃往楼上跑。
一进房间就翻出陈知屿刚送她的礼物盒,指尖碰到盒面时,连带着心跳都快了几分。
这礼物盒抱起来时沉甸甸的,格外有分量。
林听夏稍微皱了下眉。
这里面该不会装的是…习题册吧?别说,以陈知屿那股“学霸劲儿”,还真干得出这种事。
一旁的哈哈也凑过来凑热闹,小爪子扒拉着盒子上的紫蝴蝶结,玩得不亦乐乎。
一人一猫对视一眼,都透着几分期待,又带着点紧张,慢悠悠拆开了礼物盒。
里面躺着一个实木首饰收纳盒。
盒身雕着细腻的蔷薇花纹,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清浅的沉木香气,和陈知屿身上那股干净又沉静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心跳不禁快了几分,忍不住拿出手机去搜索:“男生送你首饰盒是什么意思?”、“首饰盒上的蔷薇花纹是什么意思?”、“男生突然送你生日礼物是什么意思?”
网上搜来的答案翻了又翻,最后综合下来,就四个字——他喜欢你。
那一瞬,林听夏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手机一丢,随后脸颊像被慢火烘着似的,一点点胀成了熟透的番茄色。
她咬着下唇,又把手机捡回来。
指尖在屏幕上顿了好一会儿,才戳开和陈知屿的聊天框,想试探着问出口。
小铃铛:
–你怎么……忽然送我这个啊?
消息发出去没两秒,那头就回了过来,只有一个简单的问号。
陈狗:
–?
林听夏攥了攥手机,又补了一句,连打字的手都有点发紧。
小铃铛:
–就、就是那个首饰盒,你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个呀?
这次的回复依旧快,陈知屿的语气透着点漫不经心,却让她心口猛地一跳。
陈狗:
–你东西总丢三落四的,上次在自习室找了半节课发卡的人是谁?
她就知道!
那天之后,林听夏连着三天没给过陈知屿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