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你的心跳 第1章 第 1 章

二零一四年九月十八日。

桐城下了半个月的雨终于停了，年轻男女手挽手走在路上，只两三人刷着手机关注着明天。

新禧之案的最终结果。

昏黄的灯光盈满狭小闷热的房间，墙边靠着一张窄小的床。

翻页的声音戛然而止，男人的目光放在娟秀笔迹上，凹陷的眼眶染上红意，指尖颤巍巍地抚摸那一行小字。

云深不知出，云生不知归处。

他的泪落下来，晕染了另一段，涂涂写写的字：方之初，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窗外的雨声渐渐消失，他瞥一眼放在床上的红色马甲，双手撑在桌上，晃晃悠悠地站起身，黑白条纹制服显得异常宽大。

他茫然抬头，苍白泛黄的脸望向四四方方小窗口。

明天，会是个好日子。

碧蓝的天空如海水一样清澈，暖风夹杂着青草味，朝他扑面而来，让他一时愣住，忘了用手遮住强烈的阳光，直愣愣盯着没有反应。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眯着眼睛眩晕感随即而来，身后人及时扶住他，才没有向后仰，以至于倒下去。

那好心扶住他的人，穿着一身藏青制服，身姿挺拔，面目严肃，眼神冷冽，连脱口说出的话，都带着一股冷气，与骄阳截然不同。

“别耍花样，以免误了时辰，法院那边还等着开庭。”

方之初因那人的搀扶，勉强稳住身形，他回头朝他说了句谢谢，和煦灿烂地笑容，印着一口明晃晃的白牙，看起来如同未经世事的半大少年。

那人一时呆住没有反应过来，偏着头咳了一声，掩饰着尴尬。

“再怎么装着一副生人勿进的作态，可稚嫩的模样，明明还是个刚出校园的孩子。”

方之初心里想着，也没在看他，一步一步朝前走。

连续半个月的雨，在开庭前一天停止肆虐地脚步，他再次抬头望向太阳。

今天是个好日子。

穿制服的年轻人慢了半拍，他瞧方之初离他有些远了，知道不妥，连忙小跑上去。

车厢里很安静，因为规定，犯人和随行人员互相保持沉默。

制服小青年名叫唐万余，工作两月有余，从警校毕业被分配到监狱，到了监狱就听说里面有个怪人。

他的名字叫方之初，是一位老师，曾见义勇为受到省领导嘉奖，上过报纸，是教师界的楷模。

好奇心驱使。

他暗里观察过他许多次，知道他喜欢看书，喜欢玫瑰花和康乃馨，于手工活很是精通，破例担任□□，教了服役人员很多闻所未闻的花样，他的英文很流利，书法也写的很好。

可是……

唐万余看着方之初，他一直看向窗外，没有一点表情。

他很少见过他笑，这样温文尔雅的人，明明笑起来很好看，让人觉得很温暖。

他想起第一次见他时，捧着书阳光沐浴在他身上，周身仿佛晕了一圈圈的光笼罩着，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感慨：多么温柔的一个人。

可谁知道，这样的人竟活生生，火尧死了一个人。

听同事说，他一直眼睁睁的，看着人哀嚎惨叫，无动于衷。

警察到来时，他坐在石头上抽烟，面无表情望着湖面，等烟抽完了，才站起来朝警察伸出双手。

他坐的地方下都是烟头，更可怕的是，被害人的脚被铁链拴住，不到五十米就是湖。

真残忍啊！

断人生路还要折磨人。

车门打开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

唐万余看着他，眼神涣散，仿佛对面坐着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真的是他认识的人吗？

清俊的人因为疾病折磨，变得异常消瘦。

泛黄的面色两颊凹陷，一双眼睛出奇的大，琥珀色瞳孔弥漫着一股死气，他嘴唇黑紫干枯，眉角眼梢透着黑气，宛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唐万余低头，骨瘦如柴的手认命般伸在眼前。

他喉头轻轻滑动，嗓子眼莫名发涩，冰凉的手铐如万年寒冰绞缠双手，往常一气呵成的动作，老牛破车动弹不得。

“小唐。”

老警察见他一动不动，冷硬的夺过他手中的镣铐，金属撞击在一起地声音，犹如枷锁缚住命运。

他似是魂魄离体，呆呆看着他下车，跟随他的脚步，仿若走进庄严肃穆的大堂。

那里，决定人的命运。

生或死。

方之初步履缓慢走进去，大门轰地一声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调，他抬起眼扫视前方，目光最终定在一处。

两位年轻男子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眼圈泛红目露诧异，捂着嘴惊恐看向他，似乎不敢相信，眼前人真是他们的兄弟吗？

老人的眼泪从他进门那一刻就没停过，她双目红肿张着嘴，嗓音沙哑，断断续续发出破碎地声音。

“是…我…的…错…”

脚镣铮铮作响，发出成串硬币掉下来的声音，回响在每一个角落。

方之初红着眼从他们面前走过，像做错事的孩子，眼神闪躲，始终不敢予以回应，他害怕令人心碎的眼光，绝望的呜鸣，他不仅辜负了他们的期望，更抛弃了对她的承诺。

可是，他不后悔。

人世间的罪孽，他愿用生命了结；死后的审判，他会义无反顾走向十八层地狱。

只求所爱，下辈子幸福快乐度过一生。

愿她如牡丹，在世间傲然绽放。

“开庭。”

法槌的声音如同一针强心剂，敲在每个人心上。

方之初抬头，它衍化出正义的化身，甩出烧红的铁链，捆锁住黑暗中滋生出的罪恶灵魂。

它的力量仿佛通过锁链，带着彻骨的疼痛，刀刀刮在致命处，他痛苦挣扎，它冷漠以对。

“被害人出狱后兢兢业业，本分做人。然而，被告心怀私愤，恶意伤其性命，过程惨无人道，令人发指。”

它左手一动，链条化为寒霜，分化为剑，刺入四肢百骸，带着无可抵挡的净化能量，冲破防御直达最深处，似注入巧力的明镜，顷刻间烟消云散。

“被告利用烈火焚烧等残酷手段杀害被害人，影响恶劣，造成社会强烈震动，引起极大民愤，犯罪情节严重，故意杀人罪罪名成立，判处死刑。”

唐万余身子一颤，宛如魂魄归体，电流所过之处，筋脉密密麻麻，他不动声色掐灭烟头，抬头望向静闭的大门。

它缓缓张开一条缝隙，麻木的脸，痛不欲身地呜咽。

人世间的众生百态，除了医院和殡仪馆。

便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