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行 第6章 中毒

“吁！”

盛玲珑身子猛然后仰，缰绳在她手中被绷得笔直，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嘶鸣。

她眼神锐利，反手抽出袖中短刀，手腕灵巧一转，只听‘锵’的一声，便将从暗中射来的飞镖精准击落。

“你也是鬼？”盛玲珑冷漠地凝视着不远处树干上的黄衫少年，那人不大能看得出年纪，五官虽然稍显青涩，但眉眼神态却老气横秋，似乎饱经尘世沧桑，历尽风霜。

仅是一眼，她对此人身份便已了然。

百鬼教十大恶鬼之一，‘画皮鬼’——春劲明。

一手‘画皮’邪术出神入化，可随意的为自己描绘出一副副不同的皮囊。

盛玲珑短促地冷笑了下，气血上涌，脑子有些许不清明。她脚尖一点，衣袂翻飞，拔出短刀便施展轻功往树上掠去。

春劲明讶异道：“你怎么不跑了？”

“跑？”盛玲珑眸中杀意凛然：“那也得先取你性命。”

“敢画我娘的脸去哄骗我爹拿出玄冰卷，你胆子不小啊。”她的声音冷如寒冰。

春劲明笑得有些遗憾，他摸了摸鬓发，旋即跃向旁的树上，道：“可是被你爹识破了啊。”

他腰腹弓起，避开盛玲珑刺来的刀锋，回忆说：“你娘乃天下第一美人，我技艺不精，画出的脸不及她美貌的一成。”

“犹记得当时我还被你爹狠踹了一脚，踹得我腰到现在都还是疼的。”春劲明似乎是想起了当时的痛楚，忍不住揉了下腰身，语气中满是怨怼：“损了我元气不说，连做那事儿时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盛玲珑短刀寒光闪烁，快如闪电，直冲对方咽喉。

春劲明五指成勾，避开之后动作狠厉地往盛玲珑面门抓去。

“你要不说我都忘了，玄冰卷先不提，就单是你爹那一脚之仇，你得替他偿！”春劲明怒喝一声。

盛玲珑横刀格挡住他的一击，尖锐漆黑的指甲在坚硬的刀身上划过，发出刺耳声音，她讽道：“你脸真大。”

春劲明的人生信条是，他可以自谦，但绝不允许别人对他指指点点。

盛玲珑这四字一出，他的脸色瞬时青红黑白轮番变化，气得精心修整过的眉毛倒竖，眼珠子瞪得溜圆：“我脸不大！！”

“嗤。”

盛玲珑冷哼，刀锋一转，‘呲拉’一声便划开了他肩处的布料，鲜血顿时涌出，染红了他的黄衫。

春劲明痛呼一声，黑漆漆的指甲泛着幽绿的诡异光泽，他怒火中烧，由下至上一爪抓向盛玲珑的小臂。

‘当啷’一声，短刀落地，盛玲珑只觉小臂发麻，痛感却并不强烈。

春劲明趁势一掌打中她的肩部，盛玲珑从树上跌落，重重地摔落至黄泥地上。

这小子指甲上居然藏了毒。

眼见春劲明从树梢俯冲而下，她忙就地翻滚灵敏躲过他那要人命的一掌，而后捂着小臂咳出些血沫子来。

盛玲珑开始眼花缭乱，看人竟有三重影子来，她暗道不好，利落点了小臂上下两处穴位，将毒素阻在那处避免向五脏六腑扩散。

“太阴了。”盛玲珑虚弱道：“你们不应唤百鬼教，而是太阴教才是。”

“哼，牙尖嘴利。”春劲明冷笑。

话音刚落，他便察觉身后一道凌厉剑气直冲而来，他转身疾退，谁料那人却根本不与他缠斗，而是长臂一伸，揽过刚踉跄起身的盛玲珑，握紧她的腰身后，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春劲明原地止住脚步，他恨恨跺脚，张嘴骂道：“奶奶个熊的！”

因动作过大牵扯到伤口，他倒吸一口冷气，脸色难看得要命。

盛玲珑昏昏沉沉，头晕脑胀，四肢百骸似被蚂蚁啃咬般疼痛难忍，她紧紧地咬着牙关，面如金纸，呼吸微弱而急促。

小臂现今已了无知觉，似那无力的柳条般，风一吹便左右晃荡，任她如何努力也无法控制分毫。

凛冽寒风刀割般刮着她皮肤，刺骨的冷意几乎要将她冻僵，然而她脊背却抵在一个温软的怀抱里，那股暖意透过衣衫传来，让她稍微感到一丝慰藉。

那人一手箍着她小腹，一手握着缰绳，策马驰骋在密林之中，马蹄急促。

“紫荆……？”

盛玲珑嘴唇翕动，勉强吐出二字。

“是我。”

盛玲珑喉咙干涩，她扯了下嘴角，费力道：“你跟踪我。”

“……”紫荆立刻辩解：“不是跟踪，是暗中保护，公子放心不下你，担心你出什么意外。”

盛玲珑明知故问：“……为什么？”

紫荆老实回答：“我不知道。但你现在还是别说话了，很快就到月织别院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盛玲珑的腰箍得更紧，防止她在颠簸中从马上跌落，随后她又道：“我已给公子传信，让沈回春与他一道回来为你解毒。”

“恕我多嘴。”紫荆思忖良久，终究又忍不住开口：“你还是在别院里多住些日子吧，别想着在外面晃荡了。今日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死了。”

盛玲珑：“……”

她缓慢地闭了闭眼，神情疲惫。

紫荆见状，低声说：“再恕我直言。公子是个好人，他向来施恩不图报，无论对谁都是如此。所以阿煦姑娘，请你不要恶意揣测他的想法。”

“我没有。”盛玲珑恹恹的，有气无力的无奈道：“你别说话了，歇会儿吧。”

紫荆闭上了嘴，喝了声‘驾’，马儿加快速度，马蹄声如疾风骤雨般在林中回荡，带起一片黄色烟尘。

周边景象急速后退，盛玲珑眼皮越发沉重，终于支撑不住，合上之后脑袋一歪，便靠着紫荆昏了过去。

紫荆匆忙赶路，未曾注意到身后有个悄然隐匿了身形的黑衣人不远不近的跟着。

那人嘀咕道：“我倒要看看，你想把她带到哪里去。”

临到月织别院几里地时，紫荆忽然察觉到身后异样，她眉头一皱，未加思索，便立刻调转了方向，转而策马进了一片布满瘴气的密林——镜花林。

这片林子是通往月织别院的另一条路，常年瘴气弥漫，常人只要吸入一点，便会被卸去内力，任人宰割。

她从怀中瓷瓶里倒出两枚药丸，自己服下一粒，又给盛玲珑的口中喂进一粒。

紫荆熟门熟路，一进镜花林便很快没了踪迹，她懒得搭理后面尾随而来的老鼠，打算由他吸入瘴毒后自生自灭。

毕竟现在最要紧的是将盛玲珑送回别院才是。

*

月织别院内。

檐下风铃随风轻荡，发出悦耳声音，室内香炉中吐着袅袅烟雾，带着淡淡的檀香。

层层叠叠的薄纱帷幔下，盛玲珑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身上仅着白色中衣。

染了血的袖子被剪开，露出一截苍白纤瘦的小臂。小臂上五道爪痕清晰可见，皮肉翻卷，触目惊心。

她紧闭双眼，秀眉紧蹙，黑蝴蝶般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栗，光洁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本就带着股病态般苍白的皮肤更是毫无血色。

沈颐崖站在床边粗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他接过珠意端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后净了手，深呼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平复下来。

少顷后，他吐息渐渐平稳，紧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二指并拢轻移了下盛玲珑的小臂，偏着头左右端详了下伤口。

毒虽阴狠，但幸好已被及时封闭了穴位锁在了右臂上，再加上他沈回春出马，问题不大。

沈颐崖轻松了口气，让一旁候着的珠意把他药箱里的金针和刮刀取出一一摆放好。

房间内的气氛沉闷而凝重，似乎连空气都快要凝固了。

沈颐崖认真挑了一把细长的刮刀，俯身准备将伤口处乌黑的血和不多时就已然呈现腐烂状态的血肉骨骼刮下挑出。

珠意一看这阵仗，吓得立马便捂着眼睛跑出去了，紫荆也紧跟其后。

此刻，房间内站着的就只剩下虞清至，他死死地盯着沈颐崖的动作，眸中满是紧张和担忧。

在沈颐崖刀尖触碰到盛玲珑皮肤的那一刻，虞清至骇然睁大了眼睛，瞳孔骤缩，大步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腕，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颐崖白了他一眼：“刮骨剔肉，看不出来吗？”

虞清至锁着眉质疑道：“她不是中毒么？那你配制解毒药便是，何须如此？”

沈颐崖拍掉他的手，面对质疑极其不爽道：“我是神医你是神医？要不你来？”

“……”

虞清至一时语塞，脸色阴沉，却无法反驳。

沈颐崖气得不轻，冷哼道：“这年头儿外行人也敢来对神医指指点点，真是奇了。给我一边儿站着去，别碍事。”

虞清至下颌线绷紧，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双眼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沈颐崖的动作，生怕他有一丝差错。

“唔……”

盛玲珑咬着牙关闷哼一声，嘴唇颤抖，额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接一滴的滚落了下来。

尖刀刮骨的疼痛让她原本迷蒙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两分，她睁开了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睛死盯着上方的雕花床梁，左手紧抓着被褥，直到骨节泛白，血管似要爆开。

虞清至的心猛地一颤，指甲掐入掌心。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俯下身来，握住了盛玲珑纤瘦细长却有力的左手。

盛玲珑一怔，旋即反握回去。

她力气之大，几乎让沈颐崖听到了骨头脆响的声音。

沈颐崖抬起眼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下对她的坚韧不禁生出了几分赞许。

此等忍耐度，男子怕是都比不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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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