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事件过去了三天。
官方报道将其定性为一次未遂的高科技盗窃案,成功挫败了犯罪分子的阴谋,国宝安然无恙。林知微和参与行动的队员受到了内部嘉奖,但详细的案情被严格保密,以免引起公众恐慌。
表面上,生活恢复了常态。
但林知微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
她换了一个新的办公室,更加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那面“灵魂之镜”和失去齿轮的怀表壳被送入证物室进行最严格的技术分析,虽然她知道希望渺茫。陈景安不会留下可追踪的线索。
那枚白玉莲花棋子,她没有上交,用证物袋封存后,锁在了自己抽屉的最深处。那不是纪念,而是警醒,提醒自己对手的可怕与执着。
她试图重新投入日常工作中,处理其他积压的案件,但思绪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回博物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陈景安最后的话语,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回响。
“我真正想完成的‘艺术品’,是你啊,林知微。”
她感到一种无形的东西缠绕上了自己,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重新定义的认知。在陈景安的“塑造”下,她确实突破了一些自己未曾察觉的界限——比如,在绝境中那近乎本能的、超越常规的决断。
这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还在想博物馆的事?”赵伟推门进来,递给她一杯咖啡,脸上带着关切。他也瘦了一圈,眼袋深重。
林知微接过咖啡,没有否认:“我在想他的行为模式。如此大费周章,仅仅是为了……‘塑造’我?这解释不通。一定还有更深层的目的,或者,博物馆事件本身,依旧不是终点。”
赵伟叹了口气:“我们也复盘了很多次。陈景安这个人,心思比海还深。他现在蛰伏起来,反而更让人担心。谁知道他下一次会从哪里冒出来,以什么方式?”
这时,林知微的电脑弹出一条内部信息提醒。是物证科发来的关于那枚白玉莲花的初步检测报告。
报告内容很简短:和田白玉籽料,质地极佳,雕刻工艺出自大师之手,无法追溯具体来源。但值得注意的是,在莲花底座极其隐蔽的缝隙里,发现了一点微量的、非玉质本身的荧光粉末残留。
荧光粉末?
林知微立刻将报告转发给技术科:“分析荧光粉末成分,对比所有已知材料数据库。”
一种直觉告诉她,这不会是偶然沾染。这是陈景安留下的,除了象征意义之外的,又一个“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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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一间充满精密仪器和古典音乐的房间内。
陈景安穿着一身舒适的亚麻衣衫,正在调试一个复杂的水景装置。水流通过一系列精巧的机关,敲击在不同大小的玉片上,发出空灵悦耳的音符。
“月影”站在他身后,依旧如同一个没有表情的影子。与博物馆里那个“刘阿姨”的样貌截然不同,此刻的她看起来年轻而普通,是那种融入人海便会瞬间消失的类型。
“老板,警方和林知微那边的动向都在监控中。他们加强了对您名下所有产业和关联人员的调查,但进展缓慢。白玉莲花的荧光标记已经被发现。”
陈景安没有回头,专注地看着水流划过玉片的轨迹,仿佛那才是世间最重要的事。
“很好。种子已经埋下,需要耐心等待它发芽。”他轻轻调整了一个玉片的角度,让音调变得更加清脆,“林知微现在一定在困惑,在试图寻找我‘塑造’她背后的逻辑。她会调动所有的资源,像梳理头发一样梳理我留下的每一丝痕迹。”
“这会暴露我们的下一步吗?”
“不会。”陈景安嘴角微扬,“因为下一步,不在过去,而在未来。当她专注于解读‘为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慢了我一拍。真正的艺术,永远领先于解读。”
他关掉了水景装置,房间内顿时只剩下唱针划过黑胶唱片的细微噪音,播放着德彪西的《月光》。
“那荧光粉末……”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问候,一个确认她还在‘轨道’上的信标。”陈景安转过身,眼神平静而深邃,“让她去查吧。在她追寻荧光粉末来源的过程中,她会帮我……找到一些我感兴趣,但暂时不便亲自出手去触碰的东西。”
“月影”微微低头:“明白。”
“让我们给林顾问一些时间,也给我们自己一些时间。”陈景安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下一场‘镜舞’,需要更广阔的舞台,和……更深刻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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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技术科。
荧光粉末的分析结果出来了,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稀土掺杂铝酸盐长效荧光材料,通常用于一些高端防伪标识或特殊工业领域的标记追踪。这种材料的具体配方和应用属于商业机密,流通范围极其有限。
“查!所有能接触到、生产或使用这种荧光材料的公司、研究所,一个一个筛!”赵伟下达了命令。
一条新的,看似切实可行的调查线索展开了。
林知微看着电脑屏幕上列出的长长名单,眉头微蹙。名单上涉及多家高科技企业和研究机构,领域横跨新材料、精密制造甚至航空航天。
陈景安引导她看向这个方向,目的何在?这些机构里,有他想要的东西?还是,有他想要她发现的东西?
她感觉自己仿佛又站在了一个新的迷宫入口,而这个迷宫的蓝图,依旧掌握在那个消失的男人手中。
她拿起笔,在空白的笔记本上,缓缓写下了两个字:
“共鸣”。
陈景安最后提到了“共鸣”。这不仅仅是声学上的,更是心理和意图上的。她必须尝试去理解他的逻辑,哪怕那逻辑是疯狂的。只有理解,才能预测。只有预测,才能阻止。
她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网安部门:
“帮我调取名单上所有机构,近三个月内所有的网络异常访问记录、内部安全警报,哪怕是级别最低的、被判定为误报的记录,我都要。”
狩猎,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再次开始。只是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界限,更加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