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史上最快打脸的打手,江岫并没有半分自觉,因为他现在正在思考一个极其严肃的事情——他到底是该把淮砚挫骨扬灰还是碎尸万段?
他就搞不懂了,今天是被鬼附身了还是咋的,怎么一从家门口出来就到处招邪?
明明坐地铁时还顺风顺水,一派祥和,为什么一下车,某位傻逼就找不着北了呢?
说好了让他在墙外放哨有老师过来就“拉警报”,这人倒好,老周都站到墙角根了,他才想起来慢悠悠禀报:“江岫同学,老师来了...”
江岫当时竟然还相信这位傻逼的机敏度,干净利落从墙头一翻而下,拉起他就准备往另一个可供翻墙的位点跑——
结果,他转头就和老周笑里藏刀的豆豆眼撞到一起,那眼神,比五马分尸还要来劲。
然后的然后,他被老周大刀阔斧地搜查了一遍,毫不留情往笃志楼前一丢,开始滔滔不绝的批斗大会。
江岫前世被老周捉到那么多次,把他冤出胃疼的,这还是唯一一次。
被“人形检测仪”扫描出的犯罪选手不少,大多都人赃并获,江岫和淮砚作为学校风云人物,老师们重点关注对象,老周专门将他们二人插到了“犯罪集团”最引人注目的两个位置,不管是从操场跑步回来的、还是刚进学校大门往里来的,都能看见长排最中心那两张帅炸天的脸。
只不过有一张看起来似乎有点牙疼,脸部肌肉直抽抽。
江岫左边立着淮砚,右边是个女生,女生本来就脸皮薄,再加上有生之年竟然能和江岫淮砚站在一起,大概有种死而无憾的壮烈之感,灵魂都有点飘,整个人像喝了两罐啤酒似的,微醺得满脸通红。
女生微醺忍不住偷看江岫可以理解,毕竟他对自己的皮相还有一定的自我认识的,可淮砚旁边那个男生看个什么劲啊?
一会儿扫一眼,一会儿扫一眼,给江岫都整不自信了,他和淮砚不就被抓个手机,有什么好看?
老周双手背在身后,啤酒肚比江岫印象中还要圆出一倍,他发表“演讲”向来闲不住脚,总要绕着人转来转去,就算只有一个,他也要转。
江岫兴致缺缺地垂头踢着石板缝里的小石子儿,耳边人形检测仪的声音忽近忽远、时大时小,听得江岫心底的小火苗一窜一窜的,一阵风过来,身后的教学楼都能被他烧塌。
江岫听着听着,踢着踢着,忽然,耳侧插进一道有别于老周的嗓音,据推测应该是——
某位害他被抓的傻逼...
他听见傻逼无比真诚地说:“江岫同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
你确实不是故意的,你他妈是有意的!
江岫撩起半边眼皮,视线从尾部瞥扫过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眼睛是不是有什么先天性疾病?”
淮砚抿唇想了想,说:“没有。”
“那怎么眼瞎成这样?”
“......”
淮砚静了几秒,用一种近乎严谨的语气回道:“我只近视,不眼瞎。”
江岫冷笑:“老周那么一大坨行走的白花肉你都看不见,不是眼瞎是什么?”
“我——”
“眼瞎就他妈给我去治,连老周这种胖子你都能视若无睹,某种程度上已经堪称绝症了。”
淮砚没有反驳,而是朝旁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江岫同学,那个——”
“那个什么那个!”,江岫烦躁得不行,怼起人来不挑品种:“我说错了?就老周那啤酒肚地中海,就算隔着十万八千里我都能一眼认出来!”
江岫说完长舒一口气,觉得胸腔里的憋闷总算排出去一点,不至于呼吸不上来了。
他咬着舌尖偏过头,还没来得及多吸两口,就跟老周上演了一场大眼瞪小眼的绝世修罗。
江岫抿着唇缝低头。
老周背着双手抬头。
那一瞬,世界都安静了...
淮砚——
我草你大爷!!!
江岫面如死灰飞速往旁边睨了一眼,锁紧眉头道:“你故意不告诉我?”
淮砚表情无辜,刚想开口,“白花肉”却好心替他辩解了:“你给他机会说了吗?”
“......”
似乎、大概、也许,并没有。
说坏话说到正主跟前,江岫无话可说,在挽尊和撑面子中,他选择保命。
“周老师,如果我说我刚刚提到的那个人正好跟您同姓,您信吗?”,江岫边说边后撤一步,往淮砚的方向挪了挪。
犯罪集团安排紧密,几乎是人挨人、肩并肩地站着,江岫甚至不需要后撤,上身轻轻往旁边一偏,就能抵到淮砚肩膀。
淮砚眸光不动声色掠过江岫压过来的肩头,凝滞两秒后,并没有错开。
彼时如芒在背的江岫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他听着老周的话,白茫茫的脑海只有一个想法:“他玩完了。”
白花肉一手搁在江岫肩头,和蔼可亲地笑笑,说:“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那必定是——不会。
江岫放弃狡辩,该换策略:“老师我错了,您罚我吧。”
江岫身为一附中扛把子,学习上惹得众多老师赞不绝口,但其实他根本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三好学生”,校规高压线除了早恋和有违根本的事没有触碰过,其他几乎全摸了个遍,钟情于在老师们的雷区蹦跶。
但一年多下来,江岫从没背过什么处分,原因之一就在于他认错态度极其诚恳,加之又长了张极具迷惑性的脸,为学校荣誉贡献不小,通常都大事化小、小时化了,最后写几千字检查就揭过去了,从没被为难过。
这次也毫不意外,江岫一认错,老周火气就“嗖”地熄了一半,之所以另一半没熄,是因为江岫旁边这次站了个真“三好学生”,形成鲜明对比,以至于江岫的迷惑性就没那么强了。
“少装模做样,给我站好了!”,老周抬手抽了下江岫胳膊,又帮他提了提拉跨的书包,“一天天的,仗着自己学习好就为所欲为?真觉得我不会罚你是不是?学校明令禁止过不让带手机,你说说这是第几次了,还想翻墙来逃避检查,你可真行!”
江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懒洋洋地点头说“哦。”
老周深知江岫脾性,懒得和他多费口舌,转而走到另一个人前,真正和蔼可亲地问道:“淮砚啊,你今天怎么也带手机了?学校不是说不让带吗?是不是忘了?”
“......”
靠。
差别对待?
江岫两手插兜在旁边低头磨牙,愤懑不绝于耳。
不等淮砚回答,老周“啧啧啧”地打断磨牙如磨刀的江岫:“怎么?牙疼?还是生长发育牙痒痒?用不用给你找块木头啃啃?”
江岫没好气地瞥了淮砚一眼,说:“不用,我就忽然饿了,有点想咬人。”
“还咬人?”,老周朝江岫眉心一戳,张开一口黄牙,“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咬你?”
“......”
江岫麻木地看着那口黄牙,难得听话没再磨牙。
解决完这个,老周重新看向淮砚,挂上一个春风拂柳般的笑容:“淮砚你继续说。”
“我...”,淮砚很轻地抬了下眼皮,透亮蓝瞳映出一侧人影,他回过神,无甚颜色地说:“没忘。”
“没忘怎么带过来了?老师要求的?”,老周还在给他找补。
“不是。”
“那是什么?”
“带习惯了,不知道学校出了不让带手机的规定。”
“......”
习惯,多么可怕的两个字。
埋头生闷气的江岫一个没憋住,直接当着老周笑了起来,又捂着脸低下头,鬓发挡住眼睫,肩颈一抖一抖的:“对不起,我实在憋不住,您继续...继续...”
继续个屁——
教导主任在心里爆了句粗。
要是他没失忆,一附中自建成起,就一直有着“禁止带手机进入校园”的规定,上哪来的新规修订?
老周耐性被磨了个精光,抬手指着面前一排人,尤其是江岫,说:“马上晨读,都给我滚回去上课,一人手写三千字检查,标号姓名班级,今天晚自习下课亲自交到我办公桌上,不交就和你们的手机永远说再见吧!”
用教导主任身份发言完还不够,他又盯向自己班里的几个人,吹胡子瞪眼道:“作为三十二班的学生,还敢明知故犯带手机,更该罚!一人多加两千字保证书,今天中午就交给我!”
说完老周大手一挥,怒气冲冲扬长而去。
江岫看着对方煤气罐般的背影,思绪有些飘渺,直到旁边的人三五成群地散开,相抵的肩膀动了动,他才倏然回神——
该去上课了。
他舔了下发干的唇缝,转身上了笃志楼的台阶,他抬起一条腿,在即将落地时刹住动作,回头说:“你搁哪发什么呆?眼瞎就算了,还耳聋,那么响的铃声听不见?”
天空已经彻底亮了,清晰冷白的碎雪若有似无悬在空中,淮砚还站在方才被老周批斗的位置,背对着他,一边腕骨抬举在胸前,那是个看表的动作。
江岫眯了眯眼,不太温暖的晨光溜进眼缝,依稀能看出一点黑色的边,淮砚就着这个姿势转过身,墨黑的电子手环明晃晃地扣着那截冷白腕骨,方块状的屏幕上绿白相间,应该是聊天软件的界面。
哦吼?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这是你自己露出来的,可不是我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江岫不要脸地心想。
“老周可还没走远,你说我现在吼一嗓子他会不会一个回马枪杀回来?”
江岫幸灾乐祸牵起唇角,刚准备付诸实践,振臂高呼,却发现淮砚抿着唇角,冷冷地盯着电子手环,眉心有些微不可察的皱。
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好。
他生了双海纳百川的眸子,不笑时眼弯冷淡,眸底仿佛结了冰雪,看得人心中冷凉。
江岫心尖蓦然一空,觉得没趣,故作轻松道:“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不揭发你了,好自为之。”
十七岁的少年身高腿长,走路从不循规蹈矩,总捡些地势起伏、危险丛生的捷径,好像这样能比走台阶快出几分钟一样。
江岫五指撑着花坛石阶,手背绷出细长有力的筋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