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一声剧烈的震鸣传遍整个尚书府。
顷刻间,遍布府邸的阵法符文寸寸断裂,高悬的阵旗无风自燃,无数咒文在崩溃中化为齑粉。
连同那些飘散的灰烬一起,化作一道道灰金色的光流,尽数倒灌回荷塘中心那只巨大的虚无之眼!
荷塘边,江世初的身体缓缓浮起,悬于巨眼之上,阵阵向外散发灵力。
正缠斗不休的白岳麟和龙七骇然停手。龙七妖力狂涌,便要再度上前,可来自契约的强大束缚力却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不过片刻,一道金光自归墟之眼中射出,没入江世初体内!
池中漩涡与巨眼骤然消失,只余阵阵涟漪。
江世初缓缓睁开眼。
束缚顿消,龙七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便将他带回岸边。
回过神来,满院狼藉。
白岳麟的神光凝成的长剑指向龙七,龙七单手握住剑刃,任凭锋锐的神光割破手上鳞片,鲜血顺着手臂滴落,一双竖瞳死死盯着白岳麟。
“斩恶司的人马上就到。”白岳麟看着龙七,话确实对江世初说的,“如果在此处被那些人拿住,会是什么下场,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江世初声音沉沉,不欲与对方争辩。
“让我带你回去,然后,按我说得做。”白岳麟道,“把那颗朱丹,给慕晞。”
…………
话分两头。
另一边,燕亲王府中。
白岳麟的身影消失在窗外,书房内的烛火猛地一跳,恢复了平稳。
“殿下,此人来历不明,妖言惑众,您怎能信他?”刘钰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上前一步,声音里满含无奈。
“信与不信,先看看他做的事再说。”
慕晞重新坐下,眼神越发深沉,无意识的摩挲着指尖。
“立刻命人打探宫中和钦天监的动向,尤其是关于‘斩恶司’的一切。另外,搜集所有与魏永诚相关的事务……这位礼部尚书背后,看来牵连颇深。”
刘钰领命而去,不过半个时辰,慕晞要的种种资料便已陆续送至案头。
窗外雨势渐歇,只淅淅沥沥下着,檐角滴水,在夜色中独成一种特别的节拍。
“殿下。”刘钰亲自将一叠卷宗放在了书案一角,压低声音道,“刚刚传来消息,斩恶司确已在城内行动,只是似乎一时还未能锁定异动发生的具体位置,正在城中挨家挨户盘查。”
“所幸天晚,他们查起来也要费些功夫。但即便如此,最多两个时辰,尚书府之事也必定会暴露。”
慕晞“嗯”了一声,目光未从手中魏永诚的宗卷上移开,只略一思索后,嘱咐道:“在那之前,恐怕他们会先问到我们府上。你同大家交代清楚,若是斩恶司上门,无论有何要求,不必惊慌,只需如实答话即可。”
刘钰点点头,正要去传话,慕晞又道:“若他们想要进门探查,只管依从礼数,放进来便是。”
“这……”
想到后院那个至今下落不明的小道士,刘钰神色略略一滞,但见慕晞神情如常,他便也定了下心,如慕晞所说那般交待众人去了。
慕晞翻阅着魏永诚几次科考的策论,眉头微蹙。
此人文章并无出奇之处,甚至有些平庸,可偏偏高中那一次,字句间却透着一股灵气。
他将那份卷宗放到一边,又拿起另一批考生的名录细细比对。
“有趣。”
慕晞正说着,刘钰已经回来,见慕晞神色,凑到近前道:“殿下发现了什么?”
慕晞将几份贴有魏永诚名字的誊抄稿放在刘钰近前:“他几次乡试、会试,文章都平平无奇,为何殿试这一篇,却能字字珠玑,力压群雄?”
刘钰将那几份文稿反复看了几遍,眉头也渐渐皱起。
他不确定的看了眼慕晞,低声道:“这最后一份文稿,无论是才思还是行文,看来都比之前大有进益。”
“不错。”慕晞点头。
“莫非是此人找了什么名家指点,突然开窍了?”
慕晞笑道:“个人的许多书写习惯,都是极难改变的,更别说改成如此迥异的思考方式。”
“殿下的意思是?”
“把这一期所有考生的卷宗都调来。”慕晞指尖在“魏永诚”三个字上轻轻掠过,眼眸微眯,“尤其是落榜的那些。”
正说着,书房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声,声线绷得很紧:“殿下,钦天监斩恶司求见。”
刘钰动作顿住,看向慕晞。
来的好快。
慕晞点点头,将关键的卷宗合起堆放在一边,随手拿过来几本之前准备好的民俗志怪杂谈,摆在面前。
刘钰向外道:“殿下有命,请他们进来。”
不多时,门被推开,五道人影鱼贯而入。
三男两女,皆着样式统一的玄色劲装,衣襟与袖口绣着不易察觉的银色云纹,气息内敛,但眸中皆有着令人不敢轻易直视的神采。
为首之人面容颇为和善,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左右,身量也平平,似乎轻易便能隐藏于人群之中。
他对着慕晞躬身拱手,态度不卑不亢,声音沉稳有力:“深夜叨扰,还请燕亲王殿下见谅。我等奉命稽查一名可疑之人,循迹至此,故来问询。”
“诸位客气了,请坐。”慕晞抬手虚引,“不知本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那青年摆摆手,表示几人只是随便问几句,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随后他的目光在书房内一扫,落在满桌的卷宗上:“殿下深夜未歇,竟还在为国事操劳?”
“说来惭愧。”慕晞笑笑,“倒不是为了国事。而是偶然看到一些民俗奇谈,来了兴趣,左右雨声吵的人心烦,难以入睡,所以胡乱查来看看。”
另一名女子接口道,声音清脆:“哦?不知是何等趣事,竟能让殿下如此着迷?”
“不过是一些民间风土的记录罢了,当不得真。”
“说来惭愧,”为首的青年话锋一转,“此前殿下于京郊降服孽龙一事,实在令我等汗颜。这本是我斩恶司分内之事,却让殿下以千金之躯犯险。事后圣上虽未明言责怪,钦天监的几位大人可是把我们好一通训斥。”
“此事并非殿下有意介入。”刘钰开口解释道,“实是京兆府尹大人深夜叩门求救,殿下考虑事关民生,不便推脱,所以才……”
“哈哈哈,个中情况我们自然了解,刘大人不必紧张。”青年笑着摆手,“殿下能够不畏人言,为民挺身而出,我们是该学习才是。”
“若是这京中王公贵族有殿下一半尽心,我们也不愁没假可休了。”几人中看着最年轻的男子接话道,“尤其那位京兆府尹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神神叨叨了!”
“芝麻大点的事也往鬼神妖邪上扯,隔三差五便上书请圣上派我们去查。说起来,我等之所以未能及时处置孽龙,那还不是拜他所赐?”
“小白。”领头青年轻斥一声,“不要编排府尹大人。”
“我倒想……”慕晞却笑笑,颇有些期待的看向那名为“小白”的年轻人。
青年和小白对视一眼,似乎于无声中得到了某种默许,于是再次开口道:“疑似有妖物出没,害得我们弟兄几个把京城的大小酒肆花楼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呢?哪有什么大妖怪?只打听到有个不正经的道士进花楼吃白食,还掠走了一位头牌姑娘,至今也没抓到。”
几人状似闲聊,气氛也缓和下来。
慕晞听着,只含笑摇头:“城中这些寻常事,本王的耳目可远不及京兆府与诸位灵通,倒是闻所未闻。”
“殿下若是当真不知,”那为首的青年忽然向前一步,“又怎会暗中出手,助京兆府尹逼疯了刑部尚书家的雷公子?”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大人慎言。”刘钰也上前半步,正色道,“殿下何等身份,怎会掺合到这些事务中?”
“几位若是没有别的可问的,或者尽是些捕风捉影之言的话,我看,就不必再打扰殿下了吧。”
“刘钰。”慕晞却轻轻一句,阻住了刘钰送客的动作。
他对上那青年的目光,神情依旧平和:“这等风声,本王也略有耳闻,只是不知是从何处传出。想来,是有人见本王与京兆府走得近了些,便以为京兆府的一切,,都有本王在背后撑腰吧。”
他这话,巧妙地将矛头引向了朝堂之上他与太子一派的势力之争。
那青年与同伴对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扫方才的紧绷气氛:“殿下说的是!这京城之中,谁人不想攀上您这棵大树?倒是我等多心了。”
笑声一歇,他话锋又转:“既然是误会,我等便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听闻殿下最近收留了一位小道长入府,不知是何缘故?可否为我等引荐一二?”
终于来了。
慕晞心中了然,面上却不见分毫波澜:“确有此事。”
“前些日子在京郊,本王遇险,多亏那位江道长舍身相护。本王感念其恩,又见他伤重,才力劝他入府暂住,也算全了这段人情。至于引荐,实在不巧,他今日劳累,已经歇下了,不便打扰。”
刘钰心中捏了一把汗,生怕这几人不肯善罢甘休。
谁知那青年听完,竟极好说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既然燕亲王不愿惊动,我等自然不敢强求。今夜叨扰,还望殿下海涵。”
说罢,五人齐齐拱手,转身便向外走去。
一行人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
刘钰将他们送到王府门口,心中仍觉古怪。
就在他以为此事就此了结时,那为首的青年在踏出府门的一刻,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
他没有看刘钰,目光穿过庭院,径直落在书房中的慕晞身上。
“殿下,”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两人耳中,“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慕晞颔首:“请说。”
“像我们这样的人,在外人看来,身负异能,风光无限。可实际上,我们的命,大多都苦得很。”
他顿了顿,夜风吹起他的衣角,声音也仿佛被风吹得有些飘忽。
青年嘴角勾起一抹说不清是自嘲还是怜悯的弧度:“因为我们这种人,大多是容易引来祸端、招致不幸的命格。而且,本事越大的,命格就越是凶险。我们是避雷针,也是引雷针。”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所以,在下以过来人的身份,劝殿下一句。”
“殿下若是只为报恩或是封口,才将那位小道长留在身边,我劝您,还是尽早与他划清界限为好。实在不行,下狠心做些不道义的决断,也无不可。”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
“否则,殿下恐怕……大祸临头。”
慕晞沉默片刻,隔着庭院与那人对视,随即微微颔首:“多谢阁下提醒。”
他像是完全没听懂那话中的深意,依旧温和地补充道:“若下次有缘,本王一定为诸位引荐江道长。”
斩恶司的几人脸上都浮现出一抹微妙的神情,那青年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下一刻,五人身形齐齐一晃,便如墨迹滴入水中,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沉沉夜色。
新增斩恶司酱油过场~
小白:哼,小看我们斩恶司五虎的话你就完了!
世初:什么?红薯?哪里有卖红薯的?(左右张望.gif)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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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查旧档周旋斩恶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