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师，别来无恙 第8章 礼物

七月广场，尚城的一个大型购物中心，综合性很强。从奢侈品牌店到普通的零食、文具店，都有涉猎。

它离尚城实验有一段距离，于她们住的酒店却不远。彼时不是出行高峰期，林虑十几分钟便开到了。

七月广场，林虑来过许多次。

倒不是因为所谓的“逛街是女人的天性”之言——毕竟她向来觉得这句话不正确，其实自己并不很喜欢逛街。

逛街这种喜好，因人而异吧。

她有一位年长几岁的堂姐林夕，小时候就酷爱逛街，后来学了金融和珠宝设计，如今正在一家小众的轻奢风品牌担任珠宝设计师。括号，副业。

至于主业……她那位堂姐似乎正在被自己爹、林育，训练着做生意。据说前几天好不容易放了个假去云城玩。

即便如此，这位堂姐依旧be crazy about购物。前几年自己在京城上学，每年难得回来一趟，都要“自愿”和对方到七月广场逛一圈。

但是话又说回来。

她这位堂姐，还是当年唯一一个凭借超高的双商，以及超绝超广泛的“知识面”猜出那件事的人，暂且不提。

时间尚早，商场里还没有什么人。

因着某位堂姐的悉心“培养”，林虑刚把车停好，和季常殷一起走进电梯，就下意识伸手摁了一个“2”。

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气息，像是季常殷带着些许的疑惑轻“嗯？”了一声。

哎呀。她暗道不好。造成刚那个局面，林夕全责。

“林老师，知道我要送什么？”声音又像染了笑意，“还是说……亲自帮我选礼物？”

叫的是“林老师”，却没有初见时的生疏，而是带着调侃和打趣，似乎比“林虑”这个名字还要更……

更婉转屈曲一些，更暧昧不清一些。

“啊，不是……”她耳根立马泛起粉色，“我……顺手点的。”说着又问，“季老师要买什么？我可能，对这里比较熟，也可以帮着买。”

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听见身后的人咬字不大清晰地道，“你之前，经常来这儿吗？”

不知道是不是有关于家乡和方言，季常殷平日里说话的习惯便不甚锐利，听自然是能够让人听懂，只是似乎总带着些柔，又和她说英文不大类似。

林虑好不容易听明白，回头看去。季常殷又在笑，可她有些揣摩不到这“笑”的意思。

“也没有，主要是之前被堂姐强迫着来过几次。”林虑实话实说，“她每次都要到二层先逛一圈。”

“嗯，”季常殷心情似乎倏而变得明朗，唇线上扬，“不过林老师好像忘记了，今天我去拜访叔叔阿姨，‘要买些什么’这句话，似乎应该由我问出口。”

“啊，是吗？”林虑口微张。

季常殷顺势微微敛眸看到她粉嫩的唇。

恰好这时“叮”一声，电梯停在二楼，门打开。外面有人，看到她们之间略显“奇怪”的氛围犹豫一瞬。

两个人后知后觉，耳根俱是泛红。林虑连忙回了神闭上嘴，季常殷也收回目光。

外面人进来，看到电梯上的按键又是一愣，随后按下数字“3”。

“抱歉。”季常殷往前微挪，手从那人身侧很远的地方经过，按下数字“5”。林虑抬眼看了看，欲言又止，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七月广场一共有六层。从高往低来说，最高的第六层一整层都是一个很大的影院，往下则是餐饮小吃、服装首饰、儿童娱乐、电玩城、珠宝首饰以及其他。

电梯很快到了五楼。

刚出电梯就是各种各样的餐厅令人眼花缭乱，柴米油盐的烟火气扑面而来，还有不少员工在倔强地发着传单。

“五楼都是小吃，大概没什么可以做礼物送的，如果你不想辜负我爸妈做的饭。”林虑正同季常殷解释，看到不远处的透明直梯，眼睛一亮就想去坐，“要不我们还是去二楼三楼那边找找吧？”

季常殷早就预料到她会“跑”，于是适时伸出手来揪住对方的衣袖，“我没有想辜负叔叔阿姨做的饭。”

林虑扭头，“嗯？”

“可我也没有想辜负你和我的胃。”季常殷有理据，“已经九点了。林老师，不吃早饭可不是个好习惯。”

林虑停下脚步。

腹中空空，她可能确实有些饿了，不过方才许是因为激动，或者、忐忑，让她都忽略了这一点细微的饥饿感。

如今被季常殷提起，竟生出一两分窘意，毕竟她平常的饮食习惯确实不规律，“那……也好，先去吃早饭。正好这儿有几家我吃过感觉还不错的。一起去尝尝？”

刻意省略了最后一句话的主语，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

说“季老师”吧，有些生疏，毕竟人家之前都喊她“林虑”了；叫“季常殷”，又感觉有点怪怪的；要是用“你”字呢，好像……更怪了。

你……

实在是一种又敷衍又亲密的称呼。

林虑觉得她暂时还不太能驾驭得了这个称呼，尤其是和季常殷交谈的过程中。

也不知季常殷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许没有吧。

总之她还是如往常一样高冷地“嗯”了一声，不过这次话尾加了个“你带我去”，像是在表达些什么。

林虑思来想去，最终找到一家粥店。她记得季常殷从前挺喜欢喝粥，人的口味或许挺难被改变。

说是粥店，其实里面的菜品很全，算得上应有尽有。服务员刚到，林虑跟对方说让季常殷点菜点菜。于是现在季常殷正很认真地在看菜谱，而林虑颇为逍遥地在手机。

没办法，林虑点开一个应用，又退出，删掉后台。简称消磨时间。她有选择困难症，尤其是在点菜上，有时候甚至能点上半个小时。

如果现在让自己点菜……她不敢想。

会不会把季常殷活活饿疯掉？呸呸呸，林虑连忙在心里呸了几声。口不择言，口不择言。

季常殷用了不到五分钟就把菜点好，期间也问了林虑几个问题，for example：

“可以吃辣吗？”

“……微辣还行。”

“丝瓜还是不吃？”

“嗯。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吃丝瓜的。”

……

诸如此类。

一问一答间，氛围倒是十分融洽。

“好了。”季常殷将菜单递给服务员。对方稍稍躬身接过，到了后厨。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九点零三。

吃早饭么，有点晚了，午饭又太早。

所以这粥店里空空荡荡，短暂的“融洽”褪去，更让人感觉到一种名为“尴尬”气氛的蔓延。

林虑倒是无所事事，几乎把手机上所有APP都点开了一遍，再一一关掉。最后打开企鹅，看前两天刚被庄舟拉进去的七年级班主任大群里面的动态。

顾名思义，七年级班主任大群，就是七年级所有班的班主任共同建立的一个群，还有教导主任庄舟的存在，理论上是为了为了监督群内的言论。

至于群里的消息，平常大概也就是接收一些通知。现在倒是没有，群里冷冷清清的。

林虑发现自己自从参加工作以来，莫名其妙而又理所应当地多了好多群。首先是班主任群，其次是语文教研组的大群，再其次是七年级语文教研群，还有十四、十五班的班级群。

她抬眼，就看见季常殷也拿着手机。

水群水得不亦乐乎的某人忽然想到什么般，从成员列表里找到季常殷。

昵称就是“季常殷”，头像则是一朵花。

林虑点进她的主页，很空，没有发过动态。一条都没有。介绍也很少，签名、生日、星座、简介都没有。

她又抬眼看一看头像，忽然感觉有点熟悉。

指尖点进去，倒不是花，而是一盆多肉。叶子是粉色肉嘟嘟的，远看真的很像是花。她忽然想起，好像是季常殷床头那一盆。

不是自己的好友。

她看着下面的“加为好友”心里暗道。

她很快又切了私人账号，翻到好友列表。

在特别关心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季常殷”，分明不是刚才那个号，但头像是亮的，说明在线。

“两位的菜好了，”服务员端上饭菜，“请慢用。”

“谢谢。”两人异口同声。

季常殷吃饭时很安静，但会偶尔看一眼手机。

林虑用舌头顶一顶腮帮，趁着她看手机的时候，也点开屏幕，将账号切回来，点击“加为好友”，然后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继续吃饭。

季常殷的手机果然震动了一下。

林虑一边喝粥一边偷瞄，看见季常殷指尖动了动，又放下手机，正面朝上且没息屏。

似乎是和某个人的聊天框。

她心神微动，莫名生出几分好奇。她起身，故意夹了一筷子季常殷那边的菜，顺便瞟两眼季常殷的手机。

季常殷见她忽然站起来，手中动作微顿，片刻后又继续吃饭。而林虑成功“瞟”到那个人的昵称，似乎是什么Moonlight，月光。

什么啊，还月光……林虑暗自吐槽。

大概、也许、可能？

藏着一股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涩。

“咳，咳咳！”林虑将随便夹的一筷子的菜放进嘴里，被辣味呛到，也顾不得什么昵称了，伸手就拿起右边略远处的水杯，里面装的是酸梅汤。

一口冰凉酸梅汤下肚，辣味消了不少。

林虑抬起头想要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却对上季常殷难以忽视的一言难尽的眼神。

她心里的酸涩被忐忑压制，心道，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搞得跟自己把她非礼了一样。

难道是刚夹菜没有用公筷？林虑悄悄撇一撇嘴，又不是给她夹，也不至于非要那么洁癖吧。

还是说，自己用的杯子是她的？

林虑垂眸看向被自己喝了一大口放在右手边的杯子，刚是满的，没有被人用过的痕迹啊……

不对！

再度看向杯子。林虑暗道不好，她的杯子，她记得，她喝过的，不会这么满。

嘶……

林虑心虚地瞄一眼季常殷，再看一眼自己左手边。果然，还有一个杯子，里面的酸梅汤只剩下一点。

啊这……这怎么说？

她拿筷子戳一戳碗里的粥，怎么这么狗血的剧情也能被她碰到啊……拿错杯子？

当初她大学同学给她看小说里的这种情节她还不屑一顾来着，说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拿错杯子。

好吧，打脸了。

林虑再度用舌头顶一下腮帮，她不正常。

……倒也不是那种不正常。

一直到吃完饭逛完商场买完礼物，两人又回到地下车库。坐了一周林虑的车，季常殷开门上车已经算是熟门熟路，甚至记得她的车牌号。

“季老师，”林虑坐到驾驶座，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跟她聊一下，“我刚才吃饭时……是不是喝了你的水？”

“嗯。”就只有短短的一个嗯。

林虑抿唇，这个“嗯”，很季常殷。

“那我……”

“不用了，”季常殷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酸梅汤太冰了，我没喝。”

“噢……”心里竟然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林虑挂挡，开车。

白色的小车穿过车水马龙的市中心，往城市近郊开去。车里面，载着两个各怀心思却又奇妙地不谋而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