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办公楼广场比我想象中要热闹得多。
喷泉池周围围满了人,大多是年轻情侣和带着孩子的父母。彩色灯光在水柱间流转,音乐声随着水花的起伏时高时低。苏梅拽着我的手腕挤进人群,找了个稍微空些的台阶坐下。
"幸好来得早,"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再晚点连坐的地方都没了。"
我挨着她坐下,膝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她没躲,反而顺势把购物袋往我俩中间一搁,掏出一包薯片撕开,递到我面前:"喏,补偿你这两个月的思念之苦。"
"谁思念了?"我挑眉,却还是接过薯片。
"当然是你啊,"她笑得狡黠,"不然为什么一见到我就问'怎么突然消失了'?"
夜风掠过喷泉的水雾,细小的水珠扑在脸上,凉丝丝的。我没接她的话,只是捏了片薯片塞进嘴里,咔嚓一声脆响。
苏梅也没再追问,晃着腿哼起歌来。她的音准一般,调子却轻快,是最近电台常放的那首《七里香》。喷泉的水柱随着音乐忽高忽低,灯光由蓝转紫,又变成暖橙色,映在她的侧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
"其实我这段时间挺累的,"她突然开口,声音混在音乐里,显得有点模糊,"毕业班的事情太多了,家长会、模拟考、教案……每天回家倒头就睡。"
"所以连条消息都没空发?"我忍不住问。
她转过头看我,眼睛亮晶晶的:"你果然在意。"
"……"
"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的,"她笑嘻嘻地凑近一点,"想看看你会不会主动找我。"
我瞪她:"苏梅,你今年几岁?"
"二十四,"她理直气壮,"但恋爱心理年龄十六岁。"
喷泉突然炸开一簇巨大的水花,周围的人一阵惊呼。水雾被风吹过来,苏梅"哎呀"一声往我这边躲,发梢沾了水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我下意识抬手替她挡了下,水珠却已经顺着她的额头滑到鼻尖。
"你睫毛上也有,"她说着伸手过来,指尖轻轻拂过我的眼皮。
那一瞬间,周围的嘈杂声像是突然远去了。她的指尖很暖,呼吸里带着柠檬茶的甜味。我僵着没动,任由她的手指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又若无其事地收回去。
"好了,"她拍拍手,"现在我们都湿漉漉的了。"
气氛莫名有些微妙。我拧开可乐灌了一口,冰凉的碳酸气泡在喉咙里炸开,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苏梅低着头剥巧克力包装纸,指甲边缘有点起皮,像是经常咬的。
"你最近……"我顿了顿,"除了忙学校的事,还忙什么?"
"嗯?"她抬头,嘴角还沾着一点巧克力,"哦,相亲啊。"
可乐差点呛进气管。
"咳咳……什么?"
"家里安排的,"她耸耸肩,"见了两个,都没下文。"
我捏着可乐罐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铝罐发出轻微的嘎吱声。苏梅歪头看我,突然噗嗤一笑:"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我故作镇定,"就是没想到你也会去相亲。"
"不然呢?"她晃了晃腿,"等着天上掉下来个男朋友?"
喷泉的音乐换成了舒缓的钢琴曲,水柱也变得温柔起来。有小孩子跑过来跑去,笑声清脆。苏梅把最后一块巧克力掰成两半,递给我一半:"尝尝,黑巧的,不甜。"
苦味在舌尖漫开,我却尝不出什么滋味,满脑子都是她刚才那句"相亲"。
"所以,"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随意,"你喜欢什么样的?"
"嗯……"她仰头想了想,"个子高一点的,会做饭的,手好看的。"说着瞥了眼我搭在膝盖上的手,"最好还是个理发师。"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突然站起身:"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广场后面有个观景台,"她伸手拉我,"能看到整个京江的夜景。"
她的手心出了点汗,却攥得很紧。我任由她拉着穿过人群,绕过喷泉,来到一处稍微僻静的楼梯前。楼梯是铁制的,漆成深蓝色,在夜色里几乎看不清楚。苏梅轻车熟路地往上爬,脚步声在空心的楼梯上发出咚咚的回响。
"小心点,"她在上面回头,"这里有点黑。"
我跟着她爬到顶层,眼前豁然开朗。观景台不大,围栏上挂着星星形状的小灯,从这里能俯瞰整个广场,远处京江的灯火像散落的星河。夜风比下面强劲得多,吹得苏梅的头发乱飞,有几缕粘在了我的外套上。
"怎么样?"她趴在栏杆上,声音里带着得意,"我发现的秘密基地。"
确实很美。城市的灯光在眼底流淌,远处高楼的轮廓被霓虹勾勒出来,像是浮在夜空中的剪影。我站到她旁边,胳膊挨着她的胳膊。
"有时候下班晚了,我会来这里待一会儿,"她轻声说,"看着这些灯光,就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京江这么大,但总有一盏灯是为我亮的。"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我侧头看她,发现她的眼睛比远处的灯火还要亮。
"苏梅,"我突然开口,"你相的那个亲……"
"嗯?"
"如果……"我顿了顿,"如果我说,我可能比他们更符合你的标准呢?"
风突然停了。
苏梅转过头,直直地看着我。她的瞳孔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深,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林芮,"她慢慢地说,"你这是在告白吗?"
我喉结动了动:"如果是呢?"
她突然笑了,眼睛弯成月牙:"那你应该……"
话没说完,远处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炸开,金色的光点四散坠落。我们同时抬头,又一簇烟花紧接着绽放,照亮了整个观景台。
在明灭的光线里,苏梅踮起脚,在我耳边说完了那句话:
"……应该早点说啊。"
她的呼吸扫过耳廓,比烟花还要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