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深雪 第14章 约定

霜叙低头整理着东西。

其实没什么好整理的，只是快要出院了而已。

任何事情都是有时限的，任何事情都是会最终结束的。

敲门声响起，他心底一动，抬起头来，推门而入的却是过来看望的朋友。

倒不是说见到朋友不好，见到朋友他还是很高兴的，甚至觉得，朋友也比路英和对他要慰贴。

只是那层隐隐的失落被他刻意地压下，自然地扬起了往日里最熟悉的笑意，和朋友讲起了话来。

和朋友的交谈也比和路英和要顺利，朋友带来了一个纸箱，说是帮他取来的快递，他这才想起来他之前打算给路英和送件礼物。

思绪飘回某个午后，路英和坐在他的病房里看书，窗外的夏日还没有那么浓郁，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路英和闲聊，问他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路英和很没情趣地回答说没什么喜欢的，于是他只好自己思考，他那时想礼物还是手作的比较有情怀，更能够想起送礼的人，所以开始是从这个方向上想的，但几个方案都惨遭路英和的拒绝，用一句淡淡的“不需要。”

霜叙想了又想，发现他其实也不知道路英和喜欢什么。但他又真的想送点什么，要说原因，大概是希望给路英和留下一些属于他的痕迹吧。

但交谈没能得到结果，之后也没有再谈起。

霜叙望着窗台，起身把那盆茂盛的竹子抱起来。

朋友很惊讶，医院的竹子你也要带走？

霜叙笑了笑，说这是我的。

两人不多时便收拾好了东西，离院的手续也基本办齐。

霜叙把放着自己买的玩偶的箱子放在病床床头，留恋地看上一眼。

总觉得很舍不得。

至于路医生，他没有特地去通知他要出院的事，不过这也是显而易见的，霜叙当然不会一直住在医院，他近来已经恢复的很好，随时都可以离开了。

他们默契地没有谈起过这件事，虽然没有谈分别，但不知为何，两个人似乎都觉得住院期的结束同时也意味着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结束。

这段别扭的，纠结的，杂乱到理不清的情结，终于要宣告结束。而在这时，曾经感受到过的郁闷和压抑仿佛都在渐渐消散，只能回忆起一些美好的过往。

“还不走吗？”

朋友的声音传来，霜叙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开口时却意外的平静。

“这就来。”他深呼上一口气，就此转身。

然后他就看到了推门而入的路英和。

他怔住了。

路英和看起来很匆忙，白大褂的下摆扬起又落下，他停在了门口。

这一幕看起来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又那么的美好。

时间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霜叙记忆里那个印象深刻的初见，而此刻阳光化作了穿堂风，一阵阵拂过两个人的心间。

人生若只如初见，但现在见你仍如初见。

霜叙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甚至开始对自己曾经想要放弃的想法觉得不可思议，他明明很喜欢，很喜欢着眼前的这个人，如果一切就这样结束，那是多么的可惜啊。

两人间的气氛很有一种他人插不进去的感觉，但朋友又没有消失，他就站在病房的另一边，有点迷惑地来回看了看这两人，不禁撇了撇嘴，但也没多说什么。

“你要出院了。”半晌，还是路英和先开的口，声音有点低，但仍旧好听，让霜叙情不自禁地弯起了眉眼和唇角。

“是啊，我要走啦。”他轻声说，房间里很安静，唯有被光尘描绘出实质的风声，霜叙望着路英和，“路医生之后会约我见面的吧？”

“……呃。会。”路英和原本想说的大概不是这个，但现在他也讲不出别的就是了。

于是霜叙满意地笑了起来，路英和看着他的笑，忽然就有些释然了。

霜叙转身从床上拿起纸箱，随即几步小跑着来到了路英和的面前，把纸箱塞给了他。

“给。纪念品。”

路英和眨眨眼，抬手接了下来。

霜叙微仰着头看他，“谢谢路医生这段时间的关照。”

关照二字，总觉得有点别的意思……路英和喉结滚动了下，他想一定不是他自己想歪了，霜叙这家伙，故意一脸单纯地说些暧昧不清的话，都不脸红的吗？

他抱紧了纸箱，故作高冷地扭开头，“那回头再见了。”

当然，不多说主要还是因为霜叙的朋友还在这儿，他多少有点不自在，而心中的大石暂且放下后，他就再也不能无视那个人的存在了。

嘛，来日方长……

过来这里前，他心怀着各种不安和忐忑，离开时，却想着来这一趟真是太好了。

虽然他无法维持好适当的社交距离，但或许，大概，偶尔，在这样笨拙的相处之间，也还是稍微靠近了一点点。

这一定是因为，我们都想要靠近彼此吧。未来会如何呢？他依然无法想象，但是呢，总觉得现在的步子连同心境一起轻松了下来。

顺着石阶一路走到了外面，他远远望着一个方向，果然，不多时就有车开出来，副驾驶……不，驾驶位上是霜叙啊。

虽然是朋友的车，但被霜叙以好久没有开过车为由占据了，车速飞快，掠起风沙和叶子，他从半拉下来的车窗抬出手，显然看到了远处手插在口袋里的路英和。

“路医生，下次我带你一起去兜风啊——”

这声音很快消散在风里，车也在一个急转弯后驶出了医院的大门，好像披着满身的自由，却没有抛下眷恋。

路英和继续在原地站了会儿，他意识到自己嘴角挂着浅淡笑意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但没有收回笑。

霜叙他们的背影早已完全看不见，他终于转过身，回到医院，打算回到他自己的办公桌前。

纸箱被他放在了那里，现在他要回去拆开看看霜叙究竟给他买了个什么玩偶。

之后，再之后，一切都还是说不定的吧！

踏着已经完全属于夏日的冽冽风声，他驻足仰望，看到的是广阔的，一碧万顷的清澈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