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3：灰白之寂 第133章 迷雾篇33：牵制

79、

耿童很清楚，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抓捕傅强做准备，现在傅强摆明了要走，那他们就坚决不能放傅强出国。

一席话谈完，耿童拿起桌上的文件就走，看样子是非得拦傅强不可。

陈恩礼欲阻拦，没成。

江驰帮着打了个圆场：“他说得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江队，你可要为你说过的话负责任，现在咱们下的每一步棋，都非常关键，到底是追踪甘五妹，还是去拦截傅强，这步棋要是没走好，说不定会落个满盘皆输的结局，”说话的人是康裕，他说这话，基本上就代表了省里调查组的意思，徐厅长也没反驳，只是看他一眼，就当默认了，“别到时候傅强跑了，甘五妹也没抓着。”

江驰迎上康裕的目光，不卑不亢道：“我相信耿警官的判断。他在一线的经验比我们这些站在高处的人多，红口村就是个例子，如果没有他当初的坚持，在座的各位，想必也聚不到一起，所以这一次，我还是选择把主动权交给站在一线的民警。”

“那具体要怎么实施呢？”康裕问。

“联系粤东警方，请求协助，”江驰说，“傅强这一次去粤东是奔着出国去的，但别忘了，踏入了人家的地界，那边的二道贩子可不会轻易放过他，而我们只需要......坐山观虎斗。”

康裕：“你的意思——”

江驰嘴角微微一勾：“实不相瞒，我之前在那边养了一些下线，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

徐建皱着眉：“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总是搞养线人那一套，有了一个邢辰当反面教材还不够吗。”

“不养鱼饵，怎么抓大鱼？缉毒工作和普通的刑侦工作不一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用完了扔掉就是了，不然您猜，这些年下放到各单位的指标，都是怎么完成的？”江驰微微挑眉，“线人线人，不就是这么用的么。”

徐建无法反驳。

80、

耿童攥着文件的指节泛出青白，走廊顶灯的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

不知怎的，邢辰的脸突然从记忆深处浮上来——那个被暴雨浸透的冬夜，对方指尖带着烟草味的温度，还清晰地烙在他手腕内侧的皮肤上。

那时邢辰还是他安插在毒圈里的线人，总借着传递情报的由头来找他，眉眼间带着混过底层的野气，却又在看向他时藏着几分说不清的软。

眼神是心灵的窗户，每每邢辰抬起眼睛炽热又认真地看他的时候，那些他们之间共度过的所有的夜晚，下着雨，雨点打在窗户边的铁皮棚上，劈里啪啦的，邢辰总是用带着乞求的语气，求耿童碰一下自己。

可转瞬间，那些温良的夜就变成了淬毒的利剑，邢辰给他带来的消息真假参半，在他发出质问的时候，这个似乎利用了他感情的线人却用命救了他。

耿童猛地顿住脚步，喉结在脖颈间滚动了两下，又狠狠掐了把掌心，刺痛感从掌心传来，勉强压下那股翻涌的潮热。

他骨子里是一个保守的人，在邢辰之前，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男人和男人，竟然也可以那么亲密。

保守的念头是扎在骨缝里的刺，每一次回想都带着羞耻的钝痛——他竟对一个线人动了心，还荒唐地越过了界限，可身体却执拗地记着那些碎片：邢辰低头时睫毛在眼下投的浅影，指尖不经意的触碰，被追问假情报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与躲闪。

“骗子。”

耿童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能被穿堂风卷走，脚下却不敢停。

他快步朝着办案区的方向走，仿佛只要走得够快，就能摒弃掉脑中那些不该有的东西。

他在担心。

他害怕这一次又是傅强的障眼法，害怕行动扑空，又害怕这次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邢辰会很危险。

如果是假的......

不，他不希望是那样，比起期待邢辰撒谎，他更希望，他能亲自去问邢辰，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是谁帮助邢辰从医院逃走，过去邢辰利用他套取警方的行动部署又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是迫不得已，还是有意为之。

他不适时宜地想。

邢辰，你真的很坏，很坏。

办案区内，很安静，他把文件归档，然后便去了驻点办公室，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白板面前。

邢辰的照片被他贴在杂七杂八的线索正中，打了一个问号。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而核心只有一个。

抓傅强。

既然邢辰主动向他发出邀请，那么说明......

邢辰的做法，很有可能是傅强授意过的，只是耿童没想明白，为什么傅强会突然这么主动地暴露位置，坐等着警察去抓，这不太符合那帮人的行事风格。

但事已至此，无论结果如何，粤东是去定了。

正想着，门忽然被人推开。

耿童下意识转过身，就见江驰披着一身浅棕色大衣外套进来，办公室的窗帘没拉，外面的一缕天光斜斜地照了进来，落在江驰身上，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边。

“你来做什么。”耿童语气淡淡，有些不太欢迎。

江驰没太大反应，一如既往地温和，对他的冷淡不以为意，只是反手关上门，短暂隔绝了外面的杂音。

他走到白板前，目光扫过邢辰照片上的问号。

“你的心思，我不是不明白，省厅的压力我来扛，”他开口，声音低沉而稳定，“粤东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耿童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江驰是来传达暂停行动的命令，或是进行一番审慎的风险评估。

他盯着江驰：“康裕和徐厅长那边——”

“办案的是我们，不是那些坐在高处人，”江驰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相信你的直觉，耿童。红口村你赌对了，这次，我陪你赌。”

“赌？”耿童皱起眉，他不喜欢这个字眼。

侦查工作靠的是证据和判断，不是运气。

江驰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指了指邢辰的照片：“从邢辰主动联系你开始，这就已经是一场赌局了。傅强在试探我们，或者说，是在试探你。所以我们必须接招。”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至于邢辰......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傅强。如果见到了他，无论你个人有什么想法，都必须以任务为重。感情用事是禁毒工作的大忌。”

最后那句话精准地刺破了耿童努力维持的平静。

该说不说，一定程度上江驰确实是懂耿童的。

耿童猛地看向江驰，想从对方脸上找出些许试探或怜悯，但江驰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最基本的事实。

“我拎得清。”耿童的声音有些发硬。

“最好是这样，”江驰语气缓和下来，“收拾一下，明早六点，火车站集合。这次是联合行动，省里研究决定，我们自己的行动组人员配置尽量精简，最好是彼此熟悉的人，所以就还是老样子，你和时队的人打头阵，粤东方面会全力配合，但你毕竟人生地不熟，万事都要小心。”

耿童：“那你呢？”

“我和省厅申请了，粤东那边有我的线人，我会和你们一起出发，直接介入，让他去把傅强引出来，”江驰简单地说，“但具体是谁，我不能说。”

说着他又道：“由于这次行动比较特殊，所以省厅的人会全程跟踪督导，你们的一切行动，都必须听他们的。”

江驰说完，拍了拍耿童的肩膀，动作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轻轻合上，室内重新恢复寂静。

耿童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江驰说得好听，实际上，不就是监视的意思么。

说到底他也不知道江驰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说动了省厅的那群老家伙。

但他很清楚，省厅敢放自己去冲锋，那必然是想从自己身上挖出什么，毕竟二一二行动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和楚飞的举报信到现在还没解释清楚，按理说他该被停职调查，可覃丽华的出现却给了他一个转机，很难猜测背后的人到底安的什么心思，到底是想调查清楚耿童这个人以还原真相，还是想借故把他踢出这场迷局。

可随着江驰开的那一枪，他算是明白了。

不管背后的人是谁，不管过去那个人是不是想留自己一命，可现在他已经触及到了一部分人的利益，那个人坐不住了。

他只知道那个人也许身居高位，这一次行动能那么快获批，大概率也是江驰这个明牌卧底跟高层打了招呼，目的或许只有一个：

让耿童死在这场行动里，然后办一场追悼会，风风光光地送他走，那个人不但能帮傅强把东西送出国，还能解决掉耿童这个定时炸弹。

耿童抬眸，目光落在白板上邢辰的照片上。

那张熟悉的面孔此刻显得无比陌生，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迷局入口。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照片上那张脸，却在最后一刻停住，转而用力按在了旁边的“傅强”两个字上。

退无可退了。

无论前方是陷阱还是真相，他都必须走下去。

他知道，一场硬仗，才刚刚开始。

81、

江驰靠在锈迹斑斑的洗手台边抽完一根烟，熟稔地把烟掐灭丢进垃圾桶。

走之前他看一眼斑驳的镜面，眼神深得有些不像他。

而后他离开了这里，驱车前往陵园。

天空是阴沉沉的颜色，飘着丝丝细雨，他没有撑伞，只是捧着一束小雏菊，像当年那样，走过长长的阶梯，把花束放在墓碑前。

这里长眠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然后他坐了下来，温柔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看着照片里穿着警服的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心里话，只是轻轻地抬手，擦擦上面的灰。

“队长。”此时此刻，他仿佛卸下了江副支队的面具，神色怀念。

江驰没再说出什么别的，半晌后，才低声说——

“又来看你了。”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

他警觉地回头，在看清来人后松懈下来：“有事？”

是赵立民，宁德饭店的那个一把手，雷罡认的大哥。

赵立民只是玩弄着手里的蝴蝶刀，一脸的不屑：“无事不登三宝殿，江队让我好找。”

“说吧，这次想要什么。”

“不是我想要，是有人想要，”那人阴森森地蹲下来，手中的刀刃轻轻碰上江驰喉结，“江队应该不会舍不得这个人情吧。”

江驰冷冷一笑，偏头避开刀刃：“当然不会。但我得知道，是什么事。”

“听说最近姓耿的那小子不太安分啊，” 赵立民收回刀，用刀背轻轻敲着自己的掌心，“天天盯着傅强的案子，连省厅的招呼都敢不放在眼里，倒是有他老子当年的那股劲儿。”

江驰声音沉了一分，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我早就说过，不准动他。耿学文的儿子，是你想动就能动的吗？你信不信，他要是真出了意外，就算上面的人想保你，也留不住你这条贱命！”

那家伙闻言笑了起来，在空旷的陵园里显得格外刺耳：“江副支队急什么？我有说过要杀他吗？”

江驰皱眉：“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温水煮青蛙，慢慢烧水才好玩，” 赵立民阴恻恻地说，眼神里满是算计，“放心吧，你的人我不会动。不过......我最近倒是查到，他好像有个女朋友，哦不，前女友，家里开了酒店，嘶，叫什么来着，盛晓南，是吧？”

“赵立民，你不要得寸进尺。” 江驰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狠戾。

对方却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得意：“得寸进尺？江副支队要不要听听我的条件再开口呢？”

说着，他猛地凑近，附在江驰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作为交换，上面的人已经松口了......”

话毕，江驰猛地推开赵立民，冷冷地盯着他，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一言为定。”

“还是江副支队好说话，” 赵立民收起蝴蝶刀，拍了拍江驰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嘲讽，“不，现在，应该提前恭喜一句，江支队长，还是......江局？”

“没必要，”江驰站起身，眼神淡淡，“明天我会去粤东，你想干什么跟我没关系，但如果耿童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程的路上，他在一处红灯前停下，脑中满是他这些年的部署。

赵立民和傅强是一体的。

耿童要直取傅强，赵立民必然从中作梗，说不定会不把他这个副支队长放眼里，到时候耿童能不能留个全尸都难说。

看来......

有必要让某个人出场牵制一下傅强了。

于是他拨通了一串号码。

对面接得很快。

他只是简单地道：“傅强手里有一批货，准备走水路运出去。”

“傅强？”

“这两天他会去粤东过渡，”江驰平静地说，“对方都要骑在你头上撒尿了，你还不准备动手吗。”

那人反应很快，嗤笑一声：“江队，你这是有求于我啊？”

“等价交换而已，”江驰抬眼，眸光锐利地掠过前方成片的车流，“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但是我有条件，我的人，必须完好无损地回来。”

“可以，没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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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迷雾篇33：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