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关于邢辰跑了这件事,调查组紧急组织了会议,耿童被两名警员带回特护病房。
当警员拿着手铐正要把他重新锁在床边时,江驰抬手挡了挡:“等一下。”
耿童顺着江驰的手看过去。
他随手拿起病床边床头柜上医生开的一卷棉纱布,拆了,在手铐上缠两圈,然后捉住耿童被勒得有些红肿的左手手腕扣了上去,另一端依旧锁在病床的扶手上。
“江队......”耿童刚想说什么,江驰抬眸给了他一个略带警示的眼神,而后带着人走了。
咔哒。
病房的门被关上,落锁,这里又只剩下耿童一个人。
他坐在床沿,无声地注视着病房里的一切。
邢辰怎么会跑呢?
耿童虽然只和邢辰相处了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但他很清楚邢辰不会主动做出那种事名可事实确实邢辰真的跑了,而且是在一口认下所有锅之后。
耿童不知道邢辰到底做没做过那些事,只不过要是按照邢辰的性子,那些事倘若真的不是他做的,他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全部认下的,而现在邢辰不但认了,还在调查组安排他俩见面之前一走了之,走得那么决绝,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他邢辰就是背叛了警方一样。
如果他的心真的早就不在警方这边,又为什么要替耿童挡下那两枚子弹?
耿童视线掠过病房里的一切。
那两枪都打在邢辰背上,当时耿童被邢辰扑倒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瞬间发生了,邢辰浑身是血的样子到现在还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一个刚从ICU死里逃生出来的人,真的具备当着所有人的面溜走的能力吗?
翻窗是假象,邢辰肯定是从病房里出去的。
可他伤得那么重,要真是他主动走的,监控里不可能查不出来。
一定有人帮他。
这个人是谁?
耿童咳嗽两声,低头的时候偶然见瞟到了床头柜旁边的垃圾桶。
他微微一顿。
干净的垃圾袋里装着一些带血的纸巾,还有刚才江驰扔掉的棉纱布外包装。
而后他下意识看向自己右手扎着的留置针,透明的敷料上贴着个标签,上面用蓝色的圆珠笔写着时间,时间显然已经是昨天的了,现在留置针还没连上输液管,只是突兀地出现在他手上。
耿童随即想到了什么,他抬头往输液架上瞅。
已经差不多输完的药液袋和白底黑字明晃晃写着用药记录的病程本就挂在那儿。
他立刻跪坐在床上,伸手一够,把药液袋连同一旁的用药记录本一起拿了下来。
葡萄糖注射液250ml/袋静脉滴注,地西|泮注射液2ml:10m/2支静脉推注。
开药的时间正好是江驰叫醒他的前两天。
耿童眸底扫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合上记录本,捏紧了拳。
16、
调查组会议室,一群人匪夷所思地对着显示屏反复观看耿童进入病房前半小时的监控,只见监控上一名护士模样的女子拿着打印出来的纸张对病房门口的特警说了些什么,而后特警点了点头,这名女子便掏出兜里的钥匙打开病房房门,其中一名特警走了进去,打开了把邢辰和病床铐在一起的手铐,并协助护士把邢辰挪到了轮椅上。
护士将邢辰推出病房。
病房里没有监控,走廊上的监控大概能照到病房内的一角,女子将邢辰推走之后便再也没回来,顺着她的线索追踪下去,发现她推着邢辰去了放射科,当时去做检查的人特别多,女子站在靠近监控死角的位置,陪着邢辰等了一会儿,紧接着他们面前走过一群推着重症患者去照CT的医护人员。
由于人多,重症患者被推过去的时候病床上还摆着一堆仪器,恰好把女子和邢辰挡住了,而等患者被推进CT室,监控中早已不见女子和邢辰的人影,就连轮椅也不见了。
“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好是医院的卫生间前,”黄振登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医护人员推着重症患者从他们面前路过的时候正好把他们挡住了,我估计他们是借着有人和物的遮挡,趁机去了后面的卫生间进行乔装。”
说完,他道:“这个护士叫什么?”
江驰摇摇头:“已经问过医院的值班人员了,我让他们反复辨认过,护士站没有人认识监控里的这个人,而且我们赶到病房的时候,输液针是被拔下来挂在输液架上的,专业的护士不会有这么大的纰漏,至少拔完针会把东西收走,监控中的这个护士很明显是人假扮的。”
“门口的同志怎么说?”徐厅长问。
“他们确实见过护士,对方戴着口罩和护士帽,穿着打扮和医院的护士几乎一模一样,手里又拿着医生开具的检查单,说要带邢辰去做检查,”江驰回答道,“所以他们才让那个人把邢辰带走的。”
徐厅长:“检查单?”
江驰:“应该也是伪造的。”
徐厅长闻言有些愠怒,道:“门口两个活人守着,让个假扮的护士轻轻松松把本案的重要证人推走了?”
黄振神色有些尴尬。
一旁的陈恩礼拍拍黄振的肩以示宽慰,而后和蔼地对徐厅长开口:“徐厅,现在不是分对错的时候。”
徐厅长冷哼一声。
陈恩礼语气缓慢:“监控上江驰带着耿童去见邢辰的时候距离邢辰离开病房已经有半小时了,半小时的时间足够他们换衣服离开,医院外围的侦查员没传来消息,说明这个假扮成护士的人确实是有备而来,她有着非常丰富的反侦察意识,很有可能早就准备好了方便邢辰逃跑的鞋。”
黄振久久凝视显示屏上来回播放的画面,放射科的卫生间始终没见有轮椅出来的影子:“他是坐着轮椅离开病房的,但自从假护士和邢辰趁人多进入卫生间之后就再也没见有人推着轮椅出来,这点很可疑啊。”
江驰摇摇头:“我刚找人去看过,轮椅还在卫生间里,人已经走了。”
黄振疑惑道:“邢辰不是暂时行动不便吗?当时他的身体状态很虚弱,连审讯都是在病床上审的。”
“审讯笔录给我看看。”徐厅长发话道。
于是黄振走到一边,弯腰在电脑上操作一番,打印机里徐徐吐出几张热乎的纸。
他拿去递给徐厅:“都在这了。”
徐厅长当场查阅一番,神色越来越凝重。
黄振:“这份笔录......有什么问题吗。”
“他在回答你们问题的时候思路很清晰,”徐厅长用手指点了点笔录上的内容,纸张发出微微的响动,异常清脆,“完全不像是刚从ICU里醒过来的样子,这样条理清晰的审讯笔录要么提示嫌疑人可能撒谎,要么这些都是他早就在脑子里演练过的答案,所以根本不怕你问,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认下了楚飞举报材料里所有关乎他的内容,但是却在谈到谁把他策反时支支吾吾,点名要见耿童,不让他见,他就不开口。”
邢辰的审讯进行得非常顺利,他很配合,他认下了录像带中的事,也认下了房间里那五万块现金就是碴子给他的分红,还说自己不满线人待遇才选择背叛,整个过程他中他的配合度高到就连审讯他的调查员都觉得奇怪。
可就在康裕问出那个收买他的人究竟是谁的问题时,邢辰忽然开始沉默,或是转移话题,很明显他并不打算告诉警方那个人的身份。
——“有些事情,我只和耿童一个人说,你们想知道,除非让我见到他。”
没办法,调查组这一趟下来就是为了弄明白事实真相的,邢辰口口声声说策反他的人不是毒|贩,那就只能说明警方的内部有问题,但邢辰一提到那个人便不说了,问多了他就开始喊身体不舒服,要休息。
调查组急于知道那个蛀虫究竟是谁,要真是事实真和邢辰说的一样,那么耿童协助贩|毒的举报就站不住脚,充其量只能说明邢辰背叛了耿童,而耿童看错了人;但如果邢辰指认了谁,最后却查出案子与那人无关或查无此人,那么便说明邢辰是在故意拖时间,能从侧面验证耿童和邢辰相互勾结、一同给毒|贩开绿灯的事是板上钉钉,因此邢辰的指认在这案子里便显得至关重要。
调查组只能暂时结束审讯,把他送回病房,然后破例安排他和耿童见面。
会议室内,众人都陷入到一片疑云之中。
江驰适时道:“他的笔录确实有点条理清晰得过头了,但不管怎么样,他跑了,只有心虚的人才会逃避,可他前脚还在安安分分地配合你们调查,后脚就要跑,这两种行为非常割裂。”
徐厅:“割裂?”
“之前他说他要见完了耿童才能指认那个策反他的人,说明他是有顾虑的,也许是害怕被报复,但既然害怕被报复,又为什么要跑呢?呆在警察的视线范围内难道不是更安全吗,从他接受审讯的那一刻起,无论是在毒|贩还是在策反他的那个人面前,都已经彻底失去价值了,”江驰说,“毒|贩会以为他已经向警方提供这条产业链上的线索,只会疯狂想杀他、堵住他的嘴,而那个驻扎在我们内部的蛀虫则会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选择优先除掉已经被警察盯上的邢辰。”
这么看来,邢辰留在医院,留在调查组的视线范围内反而是更安全的,他选择开口,就说明他打算配合警方,然后用好的表现来寻求警方的保护。
黄振轻轻一敲键盘,将正在播放的监控画面暂停:“他交代了,又跑了,在别人眼里,只会认为他是为了从警方的控制里脱身才跑的,他这一跑直接让调查组的线索在他手里断了,这不是坐实了楚飞举报材料的真实性吗,他这是在拖延时间,谁知道是不是提前串通好的。”
江驰的视线定定朝黄振看过去:“但耿警官是被我亲自带去邢辰病房的,医生给他开了安定,这些天他一直都在卧床休息,而且二一二行动开始之前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系上邢辰了,不可能先一步想到今天的情况,更不可能提前给邢辰打招呼让对方在假护士的帮助下逃跑,这太不符合逻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