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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川小山集 第8章 蝶恋花·夜阑

作者:楚山杳杳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3-05-18 17:33:47 来源:文学城

马车路过临川城中街市时,晏亭柔方想起来自己留的课业,赵拾雨怕是来不及做了,于是问:“小王爷何时睡?”

赵拾雨眉眼一抬,唇角向上一挑,打趣着:“小柔对我何时睡下,如此挂怀?”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是想问你,若是不困,那课业还是要准备的。不然明日堂上,我可是要罚的。本就是说好一视同仁,不能给你开特例。”

“我是为何完不成课业,你不知晓么?”赵拾雨故意做此言,“敢情我忙活半日,白忙活了,课业完不成,明日还得领罚去。”

这话说得,连晏亭柔都觉得自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忙解释,“不是,我……我这不是要帮你嘛?才问你何时睡。若是还不累,就下车去街市里逛一遭,我帮你选一下纸、墨,以应付课业。”

黑暗的车室里,赵拾雨得意地勾起一抹笑,抬帘下了车,说:“那请吧。”

已是二月中旬,夜里的街市上琳琅满目,什么都有得卖,扁担筐里裁成捆的杏花、摊位上金银错绣的荷包、竹竿上挂着的玉石环佩、织锦丝绣的团扇……

小吃店外支起了一口大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各色食物香气四溢。

这街道已被夜市挤满,通不得马车,两人只得下马。晏亭柔觉得有些饿了,就走得慢些,指着远处的高楼,道:“小王爷,那是城中最好最大的酒楼——醉云楼。离下马车的地方有些远,还需走一段。我让六郎将马车从外面绕过去,去酒楼外候着。你想要吃什么?”她今日有些疲累,加上眼下饿得有些虚脱,在强撑着。

赵拾雨看出她满脸倦容,猜她许是饿了,就随手指了指夜市上的宵夜铺子,说:“那是什么?我没吃过,我们吃这个可好?”

晏亭柔朝着那锅子瞥了一眼,擀薄的米皮里,兜起了各色的杂食,说道:“兜子。”又望向赵拾雨那一副陌生的样子,有些诧异道:“小王爷没吃过?”[1]

“没吃过。”赵拾雨一脸茫然摇摇头。

她想着先垫一口也好,就从腰上解下荷包。

赵拾雨忙从自己身上摸出一角银子,递到店家面前。晏亭柔忍不住笑了,看来是真没吃过。抬手将他胳膊推开,“装好。小王爷这银子忒大了点。店家怕是找不得那些个铜板来。”又从自己荷包摸出十文铜钱,摞在桌案上,“店家,两个兜子,包好。”

赵拾雨被她逗笑了,没想到小柔竟如此有烟火气。她摞铜板的样子,都显得尤为可爱。

“好嘞!”店家应和着,拿着一个小竹棍,将桌案上铜板一拨,一扫,归到了桌沿边上贴着的羊皮口袋里。然后用竹夹子在蒸笼里夹起兜子,放到案板上的草纸中央靠上的位置,依着兜子的圆形,左角一折,右角一折,下方叠出的角往上一拢,兜子似个热乎的小馒头,自那“纸”口袋里半露了脸面来。

店家装好两个兜子,分别递给二人,吆喝一声:“客官拿好喽!”

晏亭柔又走到边上一家“饮子铺”,很是熟悉地落坐在一方小桌前,摸了六个铜板,“店家,来两碗甘草汤。”[2]

饮子铺的阿婆笑呵呵打开木桶上的盖帘子,如打酒一般,用长把竹筒盛了两碗甘草汤,端了托盘,放到晏亭柔面前,道了句:“慢饮。”

晏亭柔对阿婆一笑,端起汤碗喝了一口,又咬了一口兜子,细嚼慢咽,缓了缓精神,好似有些力气了,才说:“小王爷先喝口汤水,吃口兜子,缓一缓。等下我带你去醉云楼,临川城里最好吃的东西,都在那里头。”

赵拾雨也学着她的样子一口甘草汤,一口兜子,“这兜子是什么做的?好吃。”

他本是金枝玉叶的王爷,肯定没吃过民间五文钱一个的吃食,晏亭柔解释道:“这里是米皮打底,裹上馅儿料,将皮一包,不封口,如将士带的头盔,有些地方管头盔叫头兜儿,所以这东西便叫兜子。馅儿料都不一样,这个里面是瓠子、萝卜和肉糜。”

她想了想,又说:“东京城里的那个大酒楼——樊楼,里面有个山海兜,你应该吃过。不过那山海兜里包的是虾糜、鱼肉、春笋和蕨菜,馅儿不太一样。”[3]

赵拾雨只将兜子吃了一半,却将甘草汤喝个干净,晏亭柔想着这兜子定没樊楼的山海兜味道好,他许是吃不惯。那甘草汤是甘草熬制的甜口,想来他喜欢吃甜的。晏亭柔休息得差不多了,笑着说:“小王爷走吧,咱们去醉云楼。”

赵拾雨并不饿,胃口也一般,他肉眼可见晏亭柔好似很是疲倦,就建议说:“不如改日小柔再请我吃醉云楼?今日我们不是还要选纸、墨,选好你也可早些回家休息。”

晏亭柔确实疲惫不堪,想了想,“也好。”

临川同东京汴梁一样,没有宵禁,晚上里坊间热闹得很。可文房四宝的铺子少有开到晚上的。晏亭柔此前还想着撞撞运气,怎奈城中最有名的文房四宝店多宝阁、沐书斋都关了门。她不好意思地看着赵拾雨说:“我记得从前这个时辰有开门的。”

赵拾雨看着她,笑说:“嗯。那小晏先生可要对我负责了。此番之下,明日在堂上若要罚我,我可是不甘心的。”

他此行来临川,武同和闻言良怕他待得不惯,恨不得将怀王府的好东西尽数搬来,莫说是纸和墨了,就连他管用的狼毫毛笔都带了三盒子不同粗细的来。他怎会选不出三种纸、三种墨来呈上课业呢。不过是哄她逗她罢了。

晏亭柔笑了笑,“无碍。我去我家书房里给你选几样,不过你还需写一写,为何选这几种。回去夜里肯定还要耽搁些工夫的。”

这么一绕,两人已不知不觉走到醉云楼门口。先前下马时,已让阮六郎将马车停到醉云楼,此刻他已站在马车前。晏亭柔指着醉云楼的招牌,笑着问道:“小王爷确定不上醉云楼吃一回了?”

“今日就免了,这顿小柔欠着我吧。我还需将小晏先生交代的课业做完才是。”

两人相视一笑,朝着马车走去。

醉云楼夜里生意最好,门口车水马龙。两人并肩走着,不防有人回身同后面的人说话,撞了过来。

一刹间,晏亭柔不自觉伸手去护着自己,赵拾雨抬手挡住了那人身形,又使劲将人向后推了一把。

那人喝得有些高了,一身酒气,张嘴就骂:“哪个眼瞎的推我?”回头见晏亭柔在眼前,忽就熄了气焰。转做满眼柔情,笑语盈盈:“呀,小柔呀。走走,我方要回家去的,你来醉云楼,我再同你吃一回。”

晏亭柔往后挪了一步,一脸嫌弃,“你这一身酒气,自己闻不到么?赶紧回家去!”

那人穿着一身赭石锦缎圆领袍,眉骨颇高,浓眉大眼,五官明艳得很,可整个人因为醉酒,站得有些吊儿郎当,这么一瞧,一身匪气,是个酒肉公子模样。他定睛瞧见了晏亭柔身边的赵拾雨,低“哼”一声,脸上不悦,问道:“这谁啊?”

晏亭柔拉住赵拾雨衣袖的布料,“走吧。”

那公子在两人身后喊了一句:“在下高水阔,敢问兄台何人?怎深更半夜与小柔在街上闲逛?”

赵拾雨停了脚步,一脸彬彬有礼的模样,说道:“在下赵拾雨。是晏三叔从前在东京的学生。”

高水阔显得不耐烦,还有些生气地质问晏亭柔:“他是你什么人?”

晏亭柔知他定是喝多了,不想同他费唇舌,就用了力气拉住了赵拾雨的胳膊,扔了一句:“高水阔!你今日喝多了,赶紧回家去。别耍酒疯!”

高水阔听小柔有些生气,很是畏惧她,忽就软了语调:“你,你别生气。我就问问,又没旁的意思。你倒是跟我说说啊。”

晏亭柔没理她,拉着赵拾雨快步去寻晏府的马车。赵拾雨心上一动,小柔许是急了,才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拉他衣袖。虽是于理不合,但他很是受用,好似小柔待自己与旁人很不一样,眉宇间竟露出些许愉悦来。

高水阔知自己惹恼了晏亭柔,就隔着三步之远跟着她,边跟着边叨叨:“小柔你知我来临川了么?”

“我才听说你前些时候去了洪州,你怎的不去找我?”

“我今日才到的临川,还想着明天去找你呢。这不巧了,就遇上了。我就说咱两的缘分,那是上辈子就定下的。”

“过几日花朝节,你同我去放花灯好不好?”

……

晏亭柔一字未语,高水阔自得其乐,说得很是自在。显然这两人熟悉得很。赵拾雨冷眼旁观,且看着热闹。

醉云楼的西边,有专门停放富贵人家马车的地方,不仅备了给车夫的点心和茶水,还有专门的人负责喂马。这地方可谓是临川第一楼,也不是没道理的。就这平平无奇的春寒之夜,门口停了二十多辆富丽堂皇的马车。

晏府的家丁阮六郎见小姐和小王爷走过来,忙跳下马车,回身拿了脚蹬放在地上。站得规规矩矩,唤了声:“见过小王爷。小姐,请上车。”

“小柔姐姐!好巧啊!”

晏亭柔才抬脚,忽听有人叫她。她朝着声音之处望过去。

只见边上的马车上挂着一方紫檀木雕刻的字牌,斗大凹文的字,刻得遒劲有力,厚度及深,镶嵌了“高府”两个金字进去,铺张奢侈的程度,好似就为了在下沉的木纹回路里,多填上些金子似的。

马车的外围装饰也不遑多让,颇有雕梁画柱之势,车墙上竟漆着金粉。

绣了花样的马车帘子被人打起,一个穿着环佩玎珰,锦衣华服的女子款款下了马车。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的脸,可通身穿金戴银的派头,十足十像个妇人。

晏亭柔回头又瞧了高水阔一眼,这夫妇二人倒是穿得极配,恐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是洪州首富似的。

她面上波澜不惊,回了一句:“不若小小跟着你爹爹的辈分,唤我一声姑姑吧。”

[1]兜子:宋朝一种类似烧麦的食物。参考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

[2]饮子:饮料店。参考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

[3]山海兜:出自宋·林洪《山家清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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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蝶恋花·夜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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