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观海 第19章 邻宅

“啥意思？”心安勿梦瞪大眼，登时就蒙了:"什么叫晚了？"

“我已经让人诓上了。”果冻扶额苦笑，"那次浔园宴后，元谏安排他外甥同我去吃饭，那酒我刚喝几口，就醉得站不稳当了。"果冻说完，又补道:"但他不是有意诓我，他拎的府里给他备的酒，自己毫不知情。"

心安勿梦欲听后事，但果冻没说，他便追赶着问:"然后呢？你俩一醉香枕了？"

果冻脸色五味陈杂:"我也没想到……这一宿就，怀上了。"

心安勿梦一嗓子叫出来，引旁座侧目，骇得果冻去堵他嘴:"小点声!"

"知道了，不说，我肯定不说出去。"心安勿梦满面苦涩，皱眉直拍大腿，"你说我怎么不早点和你说呢!"

事已至此，果冻没心思听他扯那些假说，唉声叹气，挥手作罢。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心安勿梦拄着腮，白皙的脸颊肉挤得眼睛一大一小。

"不知道，看他想怎么办吧。"果冻说。

"看谁？"心安勿梦反应过来，"你是说……缠上你那个？你敢听他安排，听他安排你就完了!"

"真不能。"果冻半点没寻思，抬手压下他，"他真不会诓我，你放心。"

果冻看到桌对面的人在自己眼前上演了一出变脸。皱眉，惊愕，不可置信，几种面色以一种糅合之态出现在心安勿梦的脸上。

“完了。”心安勿梦喃喃道，"不愧是后宫世家出身的坤泽，能给你这风月不沾的人都诓成这样。"

果冻无奈苦笑，"真不是。若要溯源，早在浔宴前两月我就认识他了。"

心安勿梦一愣:"这人谁啊？"

"秘书监右丞之子。"果冻说，"办案前一晚，你在百珍楼逮着我，死活说我点倌的那位。"

心安勿梦捕捉着脑海里残余的记忆，依稀想起了他从门口看见的半个身影，不禁大声质问:"你看，我就说你俩在里头不对，你当时还嘴硬不认!"

“当时真是谈事，没起别的心思。”果冻辩解道，"那天他穿得招展，我不喜艳俗，都没看过他几眼。但他真不是什么善于攀龙附凤的人，那天他言行里比我还拘束。"

“行，你稀罕他，我明白了。”心安勿梦颔首说道，"但你可别说你要认下。你相中他，应该向他家求娶提亲，而非像这样弄成一团乱麻，纠缠不清。此事传出去败你名声，情不比金银似的经久不变，若是哪天你二人生变，这就是他捅你的刀。"

果冻没糊涂，他心知心安勿梦说得对。

"那我去百珍楼找那日当差的小二，问问那酒坛的去处……但然后呢？我即便找出带药酒的坛子拿给元谏看，他也可咬定了是他外甥自带的，与元府无关。"

“那就让他咬去。说到底都是元府搬弄是非，错不在你身上，怕什么。”

可果冻看着并非如此。487爹不疼娘不要，不过是元府院子里踢一脚就能滚老远的小石子，碾碎了都没人管。自己若是真把带药的坛子翻出来给元谏，妖术祸人的名号一定会落487身上，永不得踏入元府的逐客令也会扇在他脸上。

若是487最后不想从了自己，那他往后能靠的山就剩个舅舅。果冻于是想，万万不能让元谏和487之间生间隙，否则断的是487的退路，让487不得不留在西疆。

果冻是想留他，但他不想这么留。他宁愿每天趴在487家门口求见，也不想锁他一辈子在异乡。

“怎么了，不想去？”心安勿梦瞄着他脸色，看出了几分。"你先去百珍楼逛一圈，甭管到时候用不用得上，你先备着总没错。"

果冻一听，也在理。

“我回头叫管家去问一圈。“果冻说道，“此事交与他我才放心。到时候我叫他只问坛子的去处，不提那日的同行之人，以免传出去生事端。”

果冻饭后又和心安勿梦聊了半天商货生意，回府时已是天黑。

他马不停蹄地去了书房。

房内极静，此时连晚间洒扫的小吏都该退下了，他却在大老远就看见房里的光亮。487穿着他赠的披肩坐在案前，青丝半垂，发顶用一只簪子挑起，半个身子露在屏风外。

那位置刚好能看见门口过往的人。

见他来了，487急忙撂笔，在暗处把手上的镯子褪下，揣进袖子里。他抬眼说道:"大人，我按照今日您同我讲的商事自拟了三封信，等您过目。"

果冻被这客气的官腔骇了一跳。他急忙过去，没看信，先看人:"你怎么出来了？还难受吗？"

“下午睡了会觉，早就好了。”487笑了笑，推过信，"您过目。"

果冻只得看向信纸，排排秀气的字映入眼帘，他粗略过了一遍，大致那天他俩商议的话术大差不差。

详细的就不放今晚看了，他心想。487现在的身子熬不得太晚，要改也得明日再改。

“我看着挺好。你写的，我不看也放心。”果冻笑了笑，“太辛苦你了。快去歇息吧，你有身孕，不能熬夜。"

487即刻说道:"劳您费心。那日下午我已经喝过停胎药了，您不必再挂念孩子。"

说罢，487抬眸含笑，意味深长地看着果冻。

果冻怔了一下，还是推他出屋:"小产体寒，那你更得修养了。我差两个下人给你烤火炉，这几日你先歇息，调理好了再做工。"

“大人公事重要，我身子不要紧。"487笑意盈盈，"劳烦大人把这几日要写的公文送去我住处吧。"

“怎么不要紧？小产后体虚，最怕劳累……”

“请大人莫要为难我。”487笑面春风，“属下先回去歇息了。”

果冻无奈地揉眉心。自打那夜以后487对他阴晴不定，他也跟着一起养成了疑神疑鬼的毛病，恨不得把人整日捧在手心里走哪带哪，放自己身边才安心。若是离开几个时辰，再回来时就不知他自己胡思乱想到哪里去了。

这不，他又换了个果冻从没见过的架势。笑容堆满面，却像是皮笑肉不笑，看得他心中发寒，还问不出半个所以然来。

果冻站了半天，才蹦出一句:"好。"

487满意地笑了，转过身开始拾掇桌上的笔墨。果冻视线移过去，才发现那扇屏风不知何时被搬了回来。

“怎么又搬回来了？”果冻问，探头瞅了一眼，那上面的一对鸳鸯依旧，"你不是怕鸟吗？"

"倒不是所有鸟都怕。"487说道，"我只是怕鸳鸯。"

果冻又瞅了一眼:"这不是鸳鸯吗？"

“是，”487低头收拾毛笔，"但我下午托宋管家去问了卖屏风的小贩，他说这两只鸳鸯不是一对。"

言毕，487把最后一支毛笔在笔架上挂好，摆齐镇纸，起身向果冻道了声安，转身回房。果冻目视他走出房门，自己愣着看那对鸳鸯半天。

487回到房里，见宋管家正在门口等他。他服了服身，笑着招呼。

"公子，今夜别在睡这儿了，随我来。"宋管家笑道，走向院子里放着的一处手拉车，架在腰上，回身看着他。"上车吧，公子。"

487脚下一滞，看了看宋管家，扶栏上车。

车座上堆好了小毯，487盖在身上。车轮转动，木把手吱呀一叫，悠悠地荡在月色里。今晚的风和煦不冷，柔和拂面，甚是舒服。487从车里探出头，看着院子零零散散下工的家丁走回住处，见了他都认得，嘻嘻哈哈地招呼他。

上次这么愉悦还是数月前坐在果冻拉的车上那回。

487想念那个时候，想再坐一次果冻拉的车。

"公子，到地方啦。"管家小心停下，落下把手过来扶他:"小心下车。"

"多谢。"487迈出去，理了理衣衫，"这胎我打了，无需小心的。"

“公子托我照料的是您。甭管有没有孩子，您都金贵着。”宋管家笑道，不等487反应，直径带他拐进一处院子。

487不自在的手摸在小腹上。

院子距果冻的府仅一街之隔，平日里走去都随便。今晚恰逢月色明朗，院内丛落都能见得一清二楚，487跟在管家后头走过跨溪的木桥，穿过回廊，推开宅门。

墙侧立了面书柜，叠着几卷宣纸。书房的墙上开窗，正适合在今夜这种朗月下借风研墨。

“这宅子的上个主人是位书生，前不久考中榜，举家迁到官地，宅子便空出来卖了。”管家打开窗，顿时凉风吹面，"寻宅子的时候也找到了比这更大的，但总督想图个好寓意。中榜之地，风水宜人。"

487从打量里缓过神来，笑道:"风水，他还信这些？"

宋德钟笑了笑:"他平日里从不信这些。"

487有些失神，风拨动他的发丝，散在夜里。

“府里几乎都是乾元，前阵子又遇上那些事，他怕公子再住下去不方便。”管家顿了顿，"便说要送公子这间宅子住。"

言毕，管家瞥眼看他脸色。

487一听便要拦下:"不必——无功不受禄，这宅子看着就价值不菲，我收不得。"

管家按下他，笑道:"好，那不送了，你先暂住在这，这总行的。"

487于是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