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观海 第11章 包办

百珍楼山月阁。时值傍晚，坊市灯火照亮吆喝声，烟火气熏着菜肴。果冻将酒杯拿起，看了87半晌道：“怎么不喝？”

87犹犹豫豫。

儿时父亲对自己管教很严，半滴酒都不让他碰。今日是元二少非让他来赴践行宴，还要把府中自酿的酒带来给他尝，他只能硬着头皮喝。

“没喝过吗。”

487小心地点头。

“看你那样就不像喝过多少的。”果冻拄着侧脸，歪头晃了晃酒杯说道：“没事，我让他换成米酒，茶水也可。”

"不，不必……"487急忙摆手，"长辈特地嘱咐我说，践行要以酒作别，否则是失礼。再者说，我如今已经为官，会喝酒也是应该的。"说罢还急忙喝了一口。

酒不算烈，还有些甘甜，他鲜少饮酒，喝几口就觉得迷糊。

果冻循着他的话问:“哪位？”

烟火明丽，小室幽静。487晕乎乎地倚着窗纱，夜风拂帘，吹得果冻心痒。

487沉闷了一阵，说:“我二舅舅，元谏。”

果冻心里一沉，问:“亲舅舅？”

487点点头。

果冻无声叹了口气。这下麻烦了，他怎么跟元庶氏的关系这么近。方才在宴上他虽然真切地看见了487坐在溪水那头，可他的席位在最次座，他还以为只是远亲。

果冻自家靠和元嫡子的同窗之谊提携才在西疆一带立足，如今他托公孙氏特地送个元庶氏的近亲进去做官，这若是传到元汝的耳朵里怕是不太好。

果冻想着那帮子人，脑子里却见鬼似的全是487。

那日自己送他官牌，他半晌都没说话，空望着窗外，莹莹眼波里荡了一池的月，果冻也随之失神在那片月色里。至此以后的每次点灯，他都会想起那双眼。

头有些晕，可果冻杯中的酒还没饮下多少。他揉了揉眉心，应当是自己今天太累了。

“总督大人……”487惴惴不安，面上已经泛出醉酒的绯色，笑得乖巧:“您这笑得……是想起什么事了呀。”

“啊，没事。”果冻答得很快，若无其事地抿唇角，“说到元家，想起了和他家兄弟的过往趣事而已。”果冻拿起筷子，下了决心：“吃吧。再过几日就是任期了，我带你去。”

“好。”487笑眯眯的，夹起一块肉小口吃下。上次和果冻吃饭时，他爱吃的几道菜都出现在了这次的饭桌上。

“原来元大人是你亲舅舅。”果冻说道，暗自琢磨，“我就说今日你怎么坐在那头了。我瞧了好久，还以为我认错人了。”

果冻没再说下去。他既然早就认得亲生娘家，却常年住在养父家中，论谁都看得出这其中有难言之苦，他不想再刺痛他。

487笑了笑。“大人没认错。我是淑贵妃与圣上在先帝时得的孩子，陛下当时政务繁忙，便把我自小养在宫外了。平日里虽然不住在一起，但有礼会大宴时我还是要去的。”

果冻咽下的饭险些呛着。他强行镇定，感觉头更晕了，许久才说道：“……原来如此。”

他倒是听许多人说过陛下早年有个养在宫外的孩子，但他同元庶一族关系疏远，消息不通，他还以为那孩子早就被接回宫了。宫中不缺多养一个皇子的钱，怎么就非给他放在外头养呢。

还是养在一个自顾不暇的官员家里。左丞为了让他安心长大连妻都不娶，圣上却似乎无甚表示，甚至他被牵连入狱时都要靠无心插柳的平充世子搭救。

处处都是蹊跷。他憋了憋，还是没再问。

“我与养父住在一起习惯了，没打算再回宫中。”487将果冻一切反应看得清楚，说：“大人不必因此徒增忧虑，我早已把他当作我亲生父亲，您就当我是秘书监右丞的儿子便好。”

487饮下一口酒，脑中似乎更浑浊，甚至有股迷乱失魂的滋味。这是桂花花瓣捣碎做的酒，入口时清香满腔，那味道如烟雾缭绕般，久挥不去。

果冻手中见底的酒杯被满上数次，香韵入喉，摄人心魄。他面色通红。他半个身体都已经撑在了后面的床上，87不懂饮酒，见他倒了便过去叫他，这一叫倒好，人不但没起来，还整个人都趴了下去。

87也累得有些坐不住了，见身后只有一张床时犹豫了半晌，奈不住身体疲惫，便靠了个边借力。他侧身躺下，睡意沉沉，不久后便酣甜入梦。

那晚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拴在了哪处，身体毫无力气，手脚被束缚着都动弹不得。似乎什么人在和自己打斗着，甚是准确来说，是较量着。

他撑着力抬头，发现那张脸是果冻的脸。他骤然睁大眼，挣扎着从梦里醒过来，可眼前还是果冻的脸。

他也分不清自己现在是醒是睡，再后来便是断断续续的梦。

他记不清为何要和果冻这么拳打脚踢一般较劲，反正自己好像用手肘推开了他，却被反过来推回。攀骨之痛袭来，他似乎是认命般任凭身体在较量中吃痛。

他似乎一直都有机会抽身，不知哪根线搭错了，突然来了一句：你行不行啊？

话音刚落，较量之人好像顿了一下，接着像是要把他粉碎一般的攻势袭来。但他不知为什么没有去过多反抗，相反，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享受。

痛感渐退，他突然醒了，窗外已是天明。

他本来没有第一时间想起那场梦，可当他在试图捕捉什么时，余光突然瞟到身旁的人。

果冻睡得正沉，可他奇怪的姿势和凌乱的里衣无一不在告诉他，昨晚的睡眠并不是从头至尾都像现在这般平静。

87猛地挣扎想要坐起，却突然发现浑身的骨头如同散架了一般，酸疼得半分力气都提不起来。熟悉的感觉，上一次体会这种感觉还是在昨晚的梦。

大脑顿时轰鸣，他思绪凌乱地检查自己的里衣，半敞的衣领和泛红的皮肤无一不在告诉他答案，无意中想要翻身时，微妙的位置却传来了疼痛欲裂的酸胀感。

他脑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87挣扎着将衣服整理好，把床上凌乱之处一并收拾地尽可能看不出来过人的痕迹，披上外袍，强忍着下身的痛意走出门。在门口扫视整个房间时，他忽然看到了果冻床边被拆开盖子的木盒，他轻脚走过去看了看，见到里面尚未动过的几个半透明的白色胶套时，稍微松了口气。

一路强撑着走到门口时，他忽然被拍了拍肩膀。

“自己走了？”一茶挑挑眉，看到来者空洞无神的面部，不解地问：“怎么了，不和他一起吗。”

“我……”87脸色红了半边:“他没睡醒，我就先走了。"

487准备出门，视线扫了一圈，忽然停在一茶身后的人脸上。

好熟悉的脸。

许是酒后头昏的缘故，他一时没想起来是谁，只是应付着一茶寒暄的答话。直到余光瞟到角落里那台华贵的琴，他终于想起这个御用琴师。

喜着白袍，喜挂玉坠，喜赔笑不言。听闻为人淡泊随心，自幼在宫中被太后收养长大，不知父母，没有兄弟，除了在宫宴上奏乐之外不踏朝堂半步。

87此时脑中如同浆糊一般，完全唤不起理智。道谢辞别后，他小跑着到处找药铺，没想到对街处不远就有一家。先前他记得这里是家卖布料的店，不知何时改成了卖药的。

他轻敲敲窗，等了好久，里面的人才不耐烦地推开。

“什么病？”

87暗叹，果然不出所料。最近城中多疫病，药价随之暴涨，卖药的也是极硬气的。

“我……”87突然感到难以启齿，想了半晌才开口道:“麝香片……多少钱？”

“嗯？”那老头打量了他半晌，见他像是个坤泽的模样，脸上神情又急切得很，便开口说道:“二两。”

“……”

趁人之危，说的就是这种人吧，他暗想。要不是因为怕府中眼线把风声传到家里，他才不会来这么远的地方受冷眼来买药。

87将手中银子攥了攥，压着火问道:“还……有别的药吗，野药也行，我可以凑合用。”

“这么穷就别避子了啊？靠孩子傍上他爹混口饭吃，不比现在强？”

87气得不行，此时还能忍住不动粗纯属是他爹家教优良。他忍痛掏出二两银给了小贩，拿过药飞一般地溜走了。

回了元府，好巧不巧，元老二就在院子里坐着。他卧在那只摇椅上，翘着二郎腿，两侧有美婢给扇风遮阳。见他回来，元谏瞅了一眼便合眼，问道:“吃得可还好？”

“挺……好的。”487垂首疾行，像生怕谁看见他。

“你带的花酒给他喝了吗？”元谏躺着打盹，声音从嗓眼里哼出来，“怎么今日才回来？你昨晚跑哪过夜去了？”

“我，喝的有点多，就随处找了家……”487看见他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脚步也被束缚住了，不敢再往屋里走。他站定，元谏勾勾手，他便走近过去。

“昨夜在哪过的夜？”

“就在百珍楼。”487说道，“就我自己。”

“真就你自己么？”元谏笑容意味深长，一双狐眼上挑，逼近了瞧他:“那我派人去问问那儿的老板。”

“别！求您别……”487一把抓住他袖口哀求，见他面色不善，颤巍巍地松开了。元谏冷笑一声，收回手，“实话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