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着急。”吴增止住陈今开门的手,“想清楚了,你出去了要做什么?”
“回山上......”陈今话到一半便停住了。
刚才的脓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同样化脓的萍姐,这意味着每次刷新后的山村世界很可能并不相同,每一个时间点的不同决策都能产生全新的世界。
那这次再贸然上山还有意义吗?
而且按照萍姐所说,只要这世界一日不破,所有被卷入其中者就会无限次的循环惨死的命运,所以当务之急是避开和村里人的冲突,尽早查清一切,破了这食人村落的诡事为紧......
但是,萍姐的话又能真的相信吗?陈今不知道这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回村里。”陈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缓缓吐出三个字。
“走。”
出了门,两人出现在了深山和杀猪客场子的分界口,这次时间更早,刚十一点过半。
两人本想进杀猪客那里再打探一番,毕竟刚才所见的绿衣口罩很是诡异,如若能趁此一探究竟,这调查必有大进展,无奈却败兴而归。
进杀猪客场子的路被封了,开阔的路面被几十个沙袋堵得严严实实,路边坐了两位大叔看守,一句话堵死了陈今和吴增的前行之路,“今天备场,明天才开门。”
下了山,水库这边人群散去后显得很空旷,水面还是乌泱泱的一片。
吴增往水里扔了块石头,“哗”的一声,密密麻麻的鱼群散去,露出了原来翠绿的水面,乌黑的水面竟是静止的鱼群。“鱼群密度太高了,氧气不够、食物短缺,按理来说成活状态不应该这么好的。”
“农村的水库鱼一般都是专人喂养,食物不成问题。不过密度大排泄多,对水质也不好,按理来说这水早该臭了,但现在也没什么味儿。”陈今环顾四周,除了泥水味外,这水库干净得连鱼腥味都几乎没有。
“除非有人定期换水换鱼。”吴增从水泥坝上往下一跳,落进了水库边的烂泥地里,“这成本可太高了。”
“你小心。”岸边的地面湿软,易滑不说,很多没经验的人会把淤泥阻塞成的漂浮物误以为是泥地,一脚下去便会落水,最终遭了殃。
陈今说这句话完全是本能反应,他真的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出事了。
理智告诉他不该把情绪表露得这么明显的,但话已落音没有回头路,陈今只能撇了撇嘴。
“这么担心我吗?”吴增嘴角轻启,朝岸上扬了扬头让陈今放心,他蹲下随意的在水里捞了捞,一条肥黑的大鱼便被甩上岸了,大鱼满口利齿,在地上不停翻滚。
勐勒村周围以养殖罗非鱼为主,其次便是沃鱼。沃鱼是淡水鱼中的猛虎,纯肉食性鱼类,通体黑色,尾鳍飘带,肉柴刺多,一般都作为观赏性鱼类用。
鱼挣扎得厉害,吴增拿了根棍子塞进它嘴里,瞬间木棍顶端便破碎成渣,“咬合力很强啊,难怪那鳄龟壳也能咬个稀碎。”
“这鱼是食肉的观赏鱼,在南方不多见,基本是北方人在养,勐勒村养这种鱼不知是何用途?不过我猜卖给北方人的可能性不大,毕竟网上完全查不到任何外销途径。”陈今晃了晃手机。
吴增一脚把鱼踢回水里,想要上去却发现并不似下来一般的容易,他仰着头笑着朝陈今求助道,“拉我一把呗。”
陈今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弯腰伸出手去,吴增立马就缠了上来,他紧紧抓住陈今的小臂,两人的胳膊完全贴合到了一起。
陈今眉头皱紧,但也没多说什么,向后用力一拉,吴增借着力便上来了。
“小小年纪老皱眉头干嘛?”吴增侧头笑着看向他,调笑道,“你有那么多事情苦恼吗?”
陈今挣脱了他的手,扭头走了。
“这里。”路过那块草木贫瘠的土地时,陈今示意吴增停下。
“鱼腥味。”只消站在这,这股子臭味便争先恐后的闯进鼻腔。
吴增看着眼前这片光秃秃的土地,“没处理过的死鱼营养很高,直接埋土的话会把树根活活烧死,说不定下面是埋了死鱼才会这么臭呢。”
“不过村子里一般也会在水库边上做排水沟,用于浇灌周围的田地,排水没做好也很容易恶臭。”陈今指了指侧后方,确实有一条水沟在那,“不如直接挖来看看。”
说起来容易,没了锄头,这小块地如果只用双手挖开的话,可是要遭大罪的。
“你别急,大白天呢,我们晚上再来。”吴增抬头瞥眼看到一个大爷远远的朝这边走来。
大爷光着上身,佝偻着腰,肩上挑了两桶东西,用盖子挡得严严实实的。乍一看大爷仿佛要被这两桶重担压垮,但他走起路来却稳健有力。
“大爷!需要帮忙吗?”吴增说着便绕到大爷身后,一阵腥气传来,比起那块土地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吴增朝陈今挑了下眉,陈今居然秒懂了,这是让自己和大爷说话转移他注意力的意思。
这没由来的默契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大爷您这是要去哪?我们可以帮您一起。”陈今跨步站在了大爷前方,正好堵住了他的去路。
大爷缓缓抬起头来,满脸沟壑纵横,眼见是两个外来的年轻人,大爷脸色沉了下去,“一边些克,么来乱!”(一边去,别来捣乱)
吴增趁机悄悄伸手打开了后桶,陈今侧头,桶里的场景尽收眼底——里面是剁得稀碎的肉泥,但依稀可以看出原料是鳄龟,因为还有些没剁烂的小爪子插在肉碎里仰望星空。
吴增连忙把盖子放下,动作很轻,没引起大爷的注意。
陈今尴尬着往旁边一站,给大爷让了路。
大爷给两人翻了个白眼,径直向前走去。
直到抵达早上鳄龟放生的岸边,大爷才放下扁担和桶,开了盖子舀了满满一大勺肉碎,挥手就往水库里撒去,沃鱼再次乌泱泱的涌了上来,整个水面像是沸腾了一般。
“按理说鳄龟的价格并不低,何苦用鳄龟来喂养这些鱼呢?”吴增查了一下鳄龟的市场价,远比这沃鱼高了不少。
鳄龟,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淡水龟之一,因长相奇特在野外常被人误认为是畸变的蜥蜴。临边部分偏远地区认为它是负屃和赑屃的转世,有镇魂辟邪之用,常在本地百姓祈福拜神的庙宇等地饲养,正常情况下能活很久。此外,临边地区亦有传闻说,养在庙宇的鳄龟受了人们祈福的诚心,其死后尸体火化可现橘灰,气味清香,有延年益寿、辟邪祛魅的功效,部分草药商的鳄龟尸灰回收价可达3000元每百克,远比黄金值钱。
陈今把自己来调研查的资料翻了出来,既然鳄龟价值如此之高,甚至还有祈福辟邪之用,那以龟养鱼这事就更说不通了。
“这么奇怪?那这里面可有得查喽,毕竟这村里的人也不像富得流油的模样。”吴增挑了一下眉。
“鳄龟本不是临边的本土生物,大概是一九七几年才从周边国家进入临边的,鳄龟避邪的说法也是那时从棉经传过来的,同时出现的还有临边地区的鳄龟养殖业......”陈今突然顿住了,他连忙打开手机一顿搜索。
果然,棉经地区历来都有立龟壳冢的做法,取自然死亡的鳄龟壳封立于墙上,以此为冢每年祭拜,有镇压恶鬼,祈求平安之意。
“我们刚才从磐龟冢的洞口出来就立马就回到了澡堂,说明外面已非勐勒村的地界,按照地图来看,该是棉经的地盘了。”陈今对着地图继续说道,“一群外国人在勐勒村的地盘建起了他们的镇魂冢,边境运毒,人骡惨死,这或许就是他们所畏惧的东西。”
“起码现在萍姐的话真了3分。”吴增双眼直视陈今,眼底透亮,清澈得直达内心。
那你呢?你是真的吗?陈今低下头,避开了吴增的目光。
“你刚才所说的鳄龟辟邪的说法在勐勒村不管用了,毕竟这村民也没把鳄龟当神看,又是被赛博祭祀,又是被剁碎喂鱼,这鳄龟的地位一落千丈啊,他们是不是该信沃鱼祈福了,这么好吃好喝的照顾着?”吴增也不在意,顺着陈今刚才的话继续说道。
“村民对鳄龟还是有畏惧的,毕竟他们并不敢贸然闯入磐龟冢。”陈今摇了摇头,继续道,“信仰习俗传到新的地方往往都会做当地化的改良,想要弄清楚这鳄龟在村里到底是何种存在,我们还是得上街找人聊聊。”陈今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的进行自己的调研了,只是眼下的心境和缘由全然不一样了。
“陈今同学,你说当地人吃鳄龟吗?”走在路上,吴增突然开口问道。
陈今回想了一下,“应该是不吃的,我进村前在镇上吃饭,当时后桌两位开大车的师傅聊天说起,他们的龟一般都进了悦东人的嘴里。”
“悦东啊。”吴增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两人早上为了赶上霁图鲼祭祀,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