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他(你)。”
这句话雄虫们再熟悉不过,它们每天都会把这句话念千百遍,在虫母面前反复诉说自己的爱意。
它可以出自于任何一个雄虫之口,也可以是虫母偶尔大发慈悲随口说来体己王虫们的话,但它唯独不能被一个虫母在如此严肃庄重的场合,用如此郑重的誓言宣之与众。
从来没有虫母做到这个地步,尤其是对一个不伦不类的低阶虫卫。
偌大的白鸟厅没了声响。
每只虫子都各怀心思。
它们率先观察的当然是歌鸟虫巢那些王虫们的脸色。
啊~毕竟自己的虫母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对一只外巢的虫子表露了爱意。
作为本巢的王虫,还真是无能又丢脸啊。
克洛提斯仔细观察着尤里安的表现。这只白化螳螂低垂着眼,仿佛自己是个耳聋的骑士,只是那眼底一瞬而过的灰败可不会逃过他这个审判长的眼。
真是稀奇啊,尤里安,你不是自诩完美战无不胜的奇迹吗?如今怎么这么一副落魄样啊?
克洛提斯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心里一阵畅快。
“希尔伽,你应该明白,虫母的爱是何其贵重,你要把你的心交给雄虫吗?”
王巢虫母爱因投下了注视,祂皱着眉头,神色晦暗不明。
面对着王巢虫母的诘问,希尔伽还是报以微笑,他施施然的道:“昂,我们说好了,往后余生,永不分离。”
说完这句话,他扭头和卡卡对上了视线。他高大的虫卫不知道默默盯了他多久,那双鎏光的金色瞳孔里,眼下当真只装满了他自己。
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希尔伽动容的想,我是你所爱的唯一,对吗?
“卡瑟斯…”卡卡,我的半身,我的至爱,我愿意与你共分权柄。
如果现在没有这些虫子在场就好了,他们一定会马上拥起来热吻。
“哈,天真。”
高台之上,王巢虫母冷嗤了一声。
祂的立场又是多么明确啊,作为王巢虫母,祂永远也不会把心交给雄虫。
这一刻,克洛提斯嘴角的笑凝固了,他怔然的抬头望向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内心便一片酸涩。
片刻后,他又不由得觑向了歌鸟虫巢那位离经叛道的虫母和虫卫。
那个依恋的眼神灼伤了他的眼,因为爱因殿下从来没有用那般依赖信任的眼神看过他。
克洛提斯后知后觉涌上了一股嫉妒感,心中的欲念发了疯般的攀升,他想,如果爱因殿下有一天能这么爱自己就好了。
——
这场审判以王巢的退让为结局,毕竟每只虫子都明白,它们亏欠了歌鸟这位虫母太多,如今祂只是想提拔一只虫卫,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总归烦心的不是它们这些雄虫,至于歌鸟的那些王虫们要怎么收场,这就不是它们该关心的事了。
只是王巢虫母似乎对这个结果颇有微词,也许是顾及情面,爱因并没有行使自己的最终裁决权,而是在审判结束后私下拜访了希尔伽。
当时希尔伽正在小花园里和卡卡吻的难舍难分,他们的孩子们在一旁玩的不亦乐乎,碍眼的王虫们全被他给支开了,以至于爱因进来的时候都没有雄虫进行通报。
“希尔伽。”这位王巢虫母驻足了有一会,渐渐就有了怒气。
因为希尔伽明明看见他来了,却还是把他晾在那,只自顾自的和那只虫卫接吻。
希尔伽只好不情不愿的从卡卡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并示意孩子们站到自己身后。
“是什么事让我们的王巢虫母殿下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莅临我这啊?”他眨眼笑道。
爱因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心情,半晌后才粗声粗气道:“我只是来提醍你,希尔伽,你已经不是不懂事的雌虫了,你现在是虫母,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意有所指的讲了一堆,最后把矛头对准了卡卡:“你知道它来自哪个虫巢吗?是流浪种或是前锋卫?巢外的虫子有太多不可控性,它们远没有虫巢内的雄虫好掌控。如果你想要新的王虫,整个虫巢的雄虫都可以任你挑选,但你唯独不能如此偏爱一只外来的虫子。”
“希尔顿,不要和妈妈犯一样的错。”他指的是刺杀前王巢虫母的赫菲洛斯,希尔伽和莱因哈特的生父,那个卑鄙虚伪的人类间谍用花言巧语哄骗了王巢虫母几十年,在这期间甚至没有任何一只虫子察觉异样。
这确实是一段王巢虫母训诫子巢虫母的模范讲话,但它偏偏不应该对希尔伽使用。
毕竟不管是涉及到卡卡忠诚的问题,亦或是涉及到赫菲洛斯的事情,这两个都好巧不巧正中希尔伽雷区。
因此希尔伽的神情慢慢就变的不耐烦了起来。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
他最后冷声说道。
——
与爱因的磨擦破坏了希尔伽久违的好心情,他突然就不想继续在母巢待下去了。恰好歌鸟那边传来了好消息,希尔伽也就顺水推舟把回巢的事提上了日程。
要么怎么说爱因身上指定有什么魔力了,每一次他们起冲突后,都会出现一个第三人在希尔伽面前说爱因好话。臂如上次的克莱亚、臂如这次的尤里西斯。
返程前一天晚上,希尔伽的老师尤里西斯结束了外派职务返回了母巢。
“哦天哪,希尔伽,”这位老师上来就把希尔伽拥进了怀里,“我的小可怜,你受苦了。”
“我都听说了,我一直都想早点回来见你,但是有太多的事需要我处理。”
希尔伽依埋在尤里西斯的怀里蹭了蹭,闻言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我明白的,老师,您能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尤里西斯理了理希尔伽的头发,动作既轻柔又细致。他的亲生孩子们在很久之前就相继战死了,所以他早已经把厄洛斯的雌虫幼崽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子,希尔伽是他最疼爱也最放心不下的孩子。
这只小闪蝶太争强好胜,尤里西斯既欣慰他能这么优秀,又担心他自云端跌下摔个粉碎。
毕竟同为子巢虫母,他明白再没有什么比被自己的虫巢抛弃更残忍的事了。
一如当初他站在落芙子巢紧闭的城门外,内心满是茫然与不甘。既使慷慨的王巢虫母厄洛斯给了他容身之处,但是他扪心自问,自己也曾有一段时间对厄洛斯充满憎恨。
而希尔伽,这只比他心气还要高、政绩还要卓越、又饱受宠爱的王巢虫母预备役,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虫群选择了王巢虫母。
如此以来,尤里西斯对希尔伽的状态就更加担心了。
“希尔伽,我明白你的心情,没有任何一只虫母能容忍自己的虫群要效忠另一只虫母,但是希尔伽,虫族的规则就是如此,即使它很不和理,我们也必须明白,王巢虫母不是我们的竞争者,祂才是虫群的核心,而我们,只是祂政权的辅佐者。我希望你不要去怨恨爱因,虫族目前局势不稳,人类军方虎视眈眈,子巢虫母之位尚有空缺……他也很不容易。”
尤里西斯讲到这停住了,他在等待面前这只心高气傲满心怨懑的小闪蝶言辞激烈的反驳。
但令他诧异的是,这位年轻的子巢虫母只是露出了一个体谅的微笑。
“之前都是我太不成熟了,总是妄想去得到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从来没有站在爱因的角度上考虑过。不过现在我已经都明白啦,老师。我会把自己的位置摆正的。”
他明明笑的那么温和,在尤里西斯看来却是那么苦涩,这只漂亮的,高傲的闪蝶终于向自己的命运妥协了。
“希尔伽……”尤里西斯面露不忍,最终也只夸出口一句:“你懂事了好多。”
可是成长的代价何其惨烈,究竟是多大的变故才能把一个人磋磨至此?
他的手搭在希尔伽肩上,看着看着就落下泪来,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
他们最后在月过中天的时候分别了,尤里西斯还是怅然了很久,让他最不省心的孩子已经成长了很多,这本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但不知怎的,他的心中有些隐隐不安。
——
希尔伽在次日清晨登上了“萨维坦”,踏上了回巢的旅程。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的疗程结束。
那群白塔的医师原本还想劝他再留下来治疗一个周期。
“您的身体并没有完全康复,殿下。很抱歉的告诉您,对于您精神网的问题,我们目前没有针对性的方案。还有您宫腔淤血的问题,哦,这倒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您可以通过和王虫交?配来恢复。”
是的,纵使白塔神通广大,治好了他身上包括头痛、裂痕等绝大多数毛病,唯独对他的精神网问题束手无策。
“没有关系,我想我不需要再接受治疗了。”反正再多的治疗也是无用。希尔伽摇摇头,拒绝治疗的意志十分坚定,毕竟任何一个绝症的病患都不想在医院里白费时间。
回巢的旅程十分安静,因为虫母对虫巢的近况并无兴趣,也就没有歌鸟的雄虫敢凑上来提,首相阿拜蒙蒂斯一直在警告它们:
“不要用虫巢的旧事惊扰虫母殿下,这会让祂痛苦。”
但是纸总归包不住火,即使他们已经伪装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当星舰驶入歌鸟虫巢领域时,一切都露馅了。
整个冰原死寂一片,黑暗笼罩了这片冰川,刺骨的严寒比之从前更甚。
这看起来不像虫族的管辖地,而像一个未开垦的无主地。
但是这不荒谬吗?!
这怎么可能是一片荒凉的无主地?
他希尔伽在这待的几十年难道是喂异种了吗?他攻下的坎特伯平原了?他建造的滑雪场了?
怎么?他一段时间没回来,就准备原地解散了不成?还是说另一只虫母就是喜欢这么黑漆漆的?
歌鸟的虫子们伫立在两侧,沉默的有如已死去多时。
阿拜蒙蒂斯闭了闭眼,在虫母误会更深前解释了原因:
“殿下,很抱歉让您看到了我们如此不堪的模样。您离开了太久,没有您的注视,歌鸟和坎特伯的意志相继陷入了沉睡。不过我保证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自您重新踏上歌鸟的土地时,它就苏醒了。”
希尔伽从未见过歌鸟漆黑的模样,但歌鸟虫巢的雄虫对这一切却早已司空见惯。
歌鸟位于虫族的边境,王巢虫母离他们太远了,庇护的光辉到了这里就只剩下一丁点可怜的残影。因此数百年他们都在忍受黑暗、寒冷和孤独,直到这边土地迎来了自己的虫母。
希尔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什么。
歌鸟虫巢没有接受爱因的注视。
正是因为没有接受任何一只虫母的精神联结,这里才会黯淡无光。
真是一群疯子!
他咬着牙想道,拼命把自己的泪意逼回去,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把水晶球碾碎。
谁强迫你们这样做了吗?又不是我让你们可怜巴巴的等我的!
放心,没有这么快被哄好[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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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口是心非的虫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