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飞艇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庞大的机身缓缓离开地面。舷窗外,枯枯戮山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模糊。
伊尔迷·揍敌客系好安全带,黑曜石般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仪表盘。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颠簸让机身猛地一晃。
咕噜噜——
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团从休息舱角落滚了出来,一路滚到伊尔迷脚边。
“唔……”
被团里发出含糊的抱怨声,随即,一根半透明的触手猛地从被褥缝隙中钻出,抄起旁边的枕头狠狠砸向黑发青年的后脑。
枕头穿透那道身影,轻飘飘地落在地毯上。
“烦死了!工作狂,能不能让我老人家好好休息。”
被子团里传出大声抱怨,那根触手不甘心地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又尝试解开自己和其他几根缠绕在一起的触手。扭动了几下后,它似乎放弃了,干脆拖着缠绕成团的身体,像一滩液态影子般蠕动着挤到伊尔迷旁边的副驾驶座上。
触手的主人闷声抱怨着:“这飞艇非开不可吗?今天天气明明不适合飞行。”
“工作狂,加班狗,变秃头。”
被团里继续发出含糊的诅咒,几根触手每一记幽灵拳脚都毫无阻碍地穿过青年的身体,连衣角都没能掀起。
“你感受到刚才那阵乱流了吗?我的龙骨都在颤抖!这是老年飞艇的抗议!”
啊,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
我,没有名字。
我是这艘飞艇的灵。但是揍敌客家族的人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毕竟,我们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
三十年前,我还是个游荡的幽灵,偶然在揍敌客家的飞艇上嗅到一丝即将消散的灵魂气息——贪嘴的我忍不住尝了一口。
就这一口,让我再也无法离开这艘飞艇。
从那以后,每天每夜,每天每夜,我都被揍敌客家的人吵醒。
因为他们,实在太太太喜欢上班了!
“这次的目的地是友克鑫市。”伊尔迷开口,黑曜石般的眼睛望着窗外云层,“预计飞行时间三小时。”
我吓了一跳,触手猛地缩回被子里。半晌才意识到他是在通过耳麦与外界通讯。
“嗯,委托已经确认。目标会在今晚出现在拍卖会现场。”他平静地说着,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座椅扶手,“报酬比上次高出百分之二十。”
我忍不住用触手捂住根本不存在的耳朵。
“又来了又来了。”
随即翻了个白眼,如果幽灵有白眼的话。又是工作,永远都是工作。这家人难道就不会累吗?
我瘫在操作盘上,感受着引擎的震动传遍全身。作为飞艇的“灵”,我和这架金属造物已经融为一体。每一颗螺丝的松动,每一片蒙皮的震颤,我都感同身受。
伊尔迷结束通讯,从随身携带的匣子里取出一叠文件仔细翻阅。晨光透过舷窗,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阴影。
我蠕动着靠近,仔细观察这个年轻的揍敌客。与三十年前我见过的那些家族成员相比,他似乎更加,麻木。那双大眼睛里从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两颗打磨光滑的黑宝石。
三十年了。我熟悉他们如同熟悉自己的触手。
从席巴的严谨,到桀诺的随性,再到眼前这个伊尔迷,哇,这小子,简直是把“效率至上”刻进了DNA里。
最让我崩溃的是,他居然把飞艇当成了移动办公室。任务简报在这里看,目标分析在这里做,连任务后的汇报都在这里写!这艘飞艇的里程数,恐怕比大多数民航客机还要高。
“你知道吗?”我对着他自言自语,虽然明知他听不见,“你曾祖父至少还会在飞行途中小憩片刻。你祖父偶尔会看看风景。而你?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一根触手试探性地伸向他的咖啡杯,直接穿了过去。我叹了口气,怀念着曾经能触碰实物的日子。
飞艇突然遇到气流,轻微晃动。伊尔迷手中的文件滑落几张,他弯腰拾起,动作精准得不带一丝多余。
我回忆起三十年前那个决定性的时刻。那时我刚吞噬那个灵魂,正满足地打着饱嗝,突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牢牢锁在飞艇的每一个零件、每一寸金属上。我成了这艘飞艇的囚徒,也是它的一部分。
这些年来,我看着揍敌客家族的人来来去去。他们乘着飞艇前往世界各地执行任务,带着或多或少的伤口返回。有人再也没能回来,比如那个被我吞噬了残留灵魂的倒霉鬼。
伊尔迷收起文件,开始检查武器。他拿出一盒念钉,一根根仔细擦拭。金属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你就不能做点别的吗?”我忍不住抱怨,触手在他面前挥舞,“看书?听音乐?哪怕只是发呆也好啊!让老人家我也找点乐子。”
当然,他毫无反应。
我蜷缩在旁边的座位上,看着他一丝不苟地准备着暗杀工具。这种场景我已经看过太多次。父亲教导儿子如何精准命中要害,兄弟间切磋暗杀技巧,甚至有人在飞行途中撰写任务报告。
“你们揍敌客家的人,是不是生来就不知道什么叫休息?”我喃喃自语。
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他们似乎永远精力充沛。凌晨起飞?没问题。连续飞行十小时?小菜一碟。在飞艇上开会策划暗杀方案?家常便饭。
伊尔迷站起身,我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缩。但他只是走到咖啡机前,重新接了一杯黑咖啡。浓烈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让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虽然幽灵并不需要呼吸。
“至少你的品味还不错。”我评论道,看着他慢慢啜饮咖啡,“比你那个只喝白开水的叔叔强多了。”
时间在云层流动中悄然逝去。当飞艇开始下降时,伊尔迷已经整装待发。他站在舱门前,黑色长发在气流中微微飘动。
“准备着陆。”机器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
我拖着缠成团的身体挪到窗边,看着下方的友克鑫市逐渐清晰。高楼林立,街道纵横,又是一个充满杀戮与**的舞台。
飞轮接触跑道,一阵轻微的震动传遍全身。伊尔迷如同雕塑般稳稳站立,直到飞艇完全停稳。
舱门开启的瞬间,他迈步而出,没有一丝犹豫。
“祝你好运,工作狂。”我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小声说道,虽然知道他永远听不见。
舱门缓缓关闭,将我独自留在空旷的客舱中。我蠕动着回到角落,重新裹紧被子。
至少现在,我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直到下一次,被另一个揍敌客的行程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