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724A号自杀了。
起初谁都没有找到他,虫母安静的卧室里还留着为他释放的信息素。
像夹杂在冷冽冰原带上的一片岩石内生出的稚嫩的花,所有的虫族都向往那片宫殿。
楼慕寒脸上带着伤不慎愉快的走进林原的卧室,他烦躁不堪,那块伤疤让虫母疑惑。
“楼慕寒……怎么回事?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你不是在指挥自由军和皇军一起去边缘星击退异兽吗?”林原问出声。
楼慕寒也不想就这样出现在林原面前,但是对于军队里其他的军团长还有裴叙迟,他是唯一只在乎林原想法的人了,其他的人更多称呼他为“虫母”或者“妈妈”。
“林原,或许我的想法是错的,因为你是虫母,所以我只能选择更多的联军为你筑起这座高塔,现在有些失控了。”楼慕寒没有回答林原的想法。
“失控了是什么意思。”林原还不明白,他轻轻的抚摸着楼慕寒侧脸的伤疤,带着心疼。
“在你还不是虫母之前,你是只爱我的对吗?”楼慕寒金发下的眼神带着疑惑,一种他也没设想到的结局。
花尾毒蜂想起千年前的教义:“虫族的高塔里有虫母温柔的巢穴,蜘蛛会为他吐丝,蚁会为他筑巢,蜂为他酿蜜,螳翅族为他征战……”
“但是虫母离开了上万年,虫族依旧存在,所以我在想我一开始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让林原疑惑,他温柔的笑了笑捧起了楼慕寒的脸,“现在虫母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但是……我,我脸上的伤是之前和萧予雪决斗的时候留下的,因为他被分配到了边缘星,而边缘星没有虫母。他不满这个决策,于是向我提出了决斗,我打败了他。”
“但是我知道,他会回来的。”
楼慕寒恨恨的咬着后槽牙“如果只是裴叙迟,秦风岚他们我还能接受,但是林原,一个只是因为你作为虫母爱你的星盗,他只是想要和虫母春风一度留下自己最强的基因。”
“我就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在一开始就为你选择错了道路。”楼慕寒看向依旧躲在林原床边的那只绿眼睛的弱小蝉族。
那时候T724A号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因为虫母的怜悯还活着。
萧予雪不是第一个想见到虫母的高阶,其他的高阶们在暗地里,明面上做手脚的还有很多。
第三军团长的漠烬则更为直接,他提出和虫母匹配,作为螳翅族的代表。
被安卿远驳回了,理由是现在第二星际的边缘星被攻占的太多,他还需要待在战场,但是谁都知道等到螳翅族再打下来一颗星,他绝对还会提出这个申请。
薛海钦几乎控制不住他军团里蜂族的声音,但至少他的提议比较温和,他向议会提议能不能让士兵们见见虫母。
于是为了安抚士兵的直播开始了。
“英勇无畏的战士们,你们在这边缘星的土地上,以钢铁般的意志和不屈的精神,为第二星际筑起了坚不可摧的防线。你们远离繁华的母星的每一份艰辛,都如同璀璨星。”
年轻蜂族虫母的脸占满了整块屏幕,是所有军队循环播放着的内容。
但就连这样温和的提议下,尖锐的声音也会滋生,虫族对于虫母的愿望是刻在基因里的。
很快军队的讨论就变成了
“多少贡献点可以见虫母。”
“杀多少异兽可以和虫母匹配。”
“我想知道他的味道是什么样子的。”
“再直播一次吧。”
在下一次的议会上,最致命的问题很快就提出了。
“为什么在前线拼死拼活的士兵不能和他伟大的虫母匹配,留下自己的基因,”
萧予雪是第一个提出这个问题的人,他带着蓝蜓战队来到议会,将这个问题甩到安卿远面前。
星盗不接受没有战利品的作战。
议会没有办法回避这个问题,在程茗的公证下,他们设定了可以见到虫母的标准,甚至于可以匹配虫母的标准。
一旦有虫母作为匹配的选择,那么雌虫就不被雄虫们看在眼里了,雌虫也根本不喜欢主动和雄虫匹配,他们乐得清闲,在战争的时刻,卵库反而在直线下滑。
卵库里的数量少的可怜,在战场上拼搏的雄虫又为了军功见到虫母,死伤无数,雌虫们的吸引力下降了,只有林原终端上的匹配申请弹个不停。
“没有人能够独占虫母。”
“他应当属于我们每一个人。”
没有哪只虫族能解释为什么在拥有虫母以后,卵库下降的反而更快了,也没有哪只虫族在乎原本的卵库了,他们只想见虫母一面。
直到萧予雪的战功在蓝蜓战队死伤过半的情况下,达到了匹配的标准。
他的军装剪裁精致,每一道褶皱都仿佛经过精心设计,胸前排列着一排勋章,终于带着由自己军功打造的勋章,这只冷漠的蜓族在牺牲了自己的队员之后得到了觐见虫母献上基因的机会。
林原放下了手中的书,他看着面前俊美的蜓族穿着军装站在面前,友好的向他问好“霍洛时怎么样了?他在边缘星还好吧?”
“虫母为什么只问他?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事情吧。”萧予雪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林原的手臂。
他将林原用力拉向自己,林原踉跄着跌入他怀中。萧予雪双手紧紧箍住林原的肩膀,像是要把他嵌入自己身体。
不等林原挣扎,萧予雪的脸迅速凑近,他的嘴唇重重压在林原的唇上,这不是温柔的亲吻,而是带着掠夺与占有。
他的牙齿甚至不小心磕碰到林原的嘴唇,林原试图扭头躲避,却被萧予雪用手强硬地固定住脸庞。
“霍洛时死了,我告诉他杀更多的异兽能见虫母,那小子就愚蠢的可以,实际上他攒再多也见不到你,毕竟他们都属于蓝蜓,而蓝蜓的军功都属于我。”
萧予雪没有顾及林原的任何情绪,他只是掐着虫母的脸“让我试试虫母能给我留下几颗高级虫卵。”
这一刻,林原只能忽视内心的挣扎扬起一个讨好的笑,但这仍然是一场凌辱。
或许在最初林原面对其他雄虫他肆无忌惮使用自己虫母身份的那一天就会有此刻,命运是注定好了的。
直到T724A号终于明白了他们在做什么,抱着枕头的他无法思考的躲在虫母的床底下听着那些尖叫和粗喘渐渐消失。
虫母的信息素从来没有这样甜腻过,T724A号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脏过。
那些实验和针剂制作出了林原,如果林原不接受作为虫母的命运,那么下一个就是他。
那样温柔抱着T724A号的妈妈,会成为其他人的妈妈,会成为雄虫**的摇篮,诞生出无数继续噬咬掉林原为数不多温柔的幼虫,在时间的循环里往复循环。
T724A号长大了,仍旧在他身边看着书的林原却已经不会再对他笑了。
已经拥有成年蝉族身躯的T724A号,看到了更近的未来,数不清造访虫母寝殿的军官,和失守的边缘星。
记不清的某一天林原抱着了T724A号,他说“我会把你重新生下来,那样你就会是一只健康的蝉族了,没有人会叫你怪物了。”
妈妈,……,妈妈,你肚子里已经有几颗卵了,你的身体已经被强迫几次了,你明明也已经千疮百孔。
但是……为什么还想着拯救我呢。
因为你想做虫母吗?可我宁愿你不是虫母,我也早就死在那天的实验室。
T724A号拒绝了虫母,他笑着说“妈妈,等明天吧,你好好的休息一下,我会为你守着门的。”
那一晚的虫母房间里没有任何人,只有门外,身形庞大且扭曲,犹如一座移动的畸形山峦的T724A号悄无声息地靠近门口的看守士兵。
一名士兵刚察觉到动静,转头便被怪物一口咬住头颅,瞬间,鲜血四溅,骨骼碎裂的声音并没有吵醒虫母。
T724A号动作迅速,一夜之间,门外的看守士兵便被它吞噬殆尽,地面上满是残肢断臂和鲜血,一片狼藉。
最后T724A号自杀在了虫母的门口,用自己的镰刀生生砍碎了自己的心脏,以助于第二天林原打开门,是一具靠着门的尸体倒下来。
落入他怀里的是少年形态的T724A号,那双翠绿色的瞳已经暗淡下去,他再也没有可能再叫出一声妈妈,也不想用自己去玷污自己的妈妈了。
再抬起头是安卿远,粉色短发的高大蜒族伸出手,站在一地的血泊了对他伸出手,林原犹豫的握上去。
“你一直没有来见我,林原。”
“我走不掉,我是虫母……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走出虫族这样严密的防守,安霖……我后悔了。”
“我不想做虫母了,我想继续做林原,被军校淘汰也好,死在你手里也好,至少那是我的命运对吗?”
林原几乎抱不住手里的尸体,那些根本不是在爱里面诞生的孩子一个个从他身体里爬出来,然后继续爬回来,回到他们诞生的地方。
这不是林原想要的命运,可这是虫母的命运。
他以为自己能够承担虫母的责任,但是一遍遍的灌满和供养让他几乎快要忘记最初站在母星街道上被安霖牵住手回家的时候了。
“没关系,林原,我会带你回家的。”安卿远拉着林原走出了布满血迹的宫殿,走进小道打开房门,面前是一座小型的迁跃装置。
“你是安霖吗?”林原哆哆嗦嗦的问。
“是也不是。”高大的蜒族会议长依旧穿着一身议会的西装,点开了迁跃装置的按钮。
“跟我走的话,我会帮你摆脱虫母的责任。”林原呆呆的抬起头,他看着面前的安卿远,对方坐在迁跃装置的座椅上,那旁边是他的位置。
就好像在很小的时候,安霖在等他回家吃饭,等到他从军校回来叽叽喳喳的说一堆没用的废话,然后让他好好吃饭。
面前的人是不是安霖也无所谓了,因为林原只想要回家。
所有人都叫他虫母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妈妈的时候,只有安霖会做林原的妈妈。
迁跃装置结束以后,在长久的昏迷中,林原终于醒过来,咸涩的风突然漫过鼻腔时,林原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沙滩边缘。
他攥着的手指微微发抖,目光所及之处,蓝得近乎不真实的海面正翻涌着碎银般的波光。
安卿远告诉他这颗行星的内容:“这里是第三星际的MJ37星,它和我们的母星很像,但是这里只存在一些单纯的兽族,它们还没有进入星际时代。”
波浪此刻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岸边,又在触到礁石的瞬间炸成万千珍珠。
“以你的体力和知识,完全可以在这里生活,MJ37星是第三星际和第四星际的边缘,我找了很久才发现这颗星。”
海浪裹着白色的泡沫涌来,冰凉的海水漫过脚踝时,林原本能地向后缩了缩,又被退去的潮水拉扯着向前踉跄半步。
林原恍惚着抬起头和安卿远对视,那张在夕阳下模糊了面容的人轻轻说着:“我为你选了一个温暖的家。”
远处有鸥鸟掠过水面,翅膀尖儿点破粼粼波光。
当第二波海浪扑来时咸腥的水雾溅在脸上,林原尝到了泪水般的苦涩。
“现在是星历年间85世纪的13年,蝉族预言虫族会消逝在85世纪,我以为会是被虫母遗弃。”
“没想到是因为虫母回来了。”
耳边的涛声震得人发懵,恍惚间竟分不清是海浪在涌动,还是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掀起惊涛骇浪。
“林原,你不想做虫母的话。”
“你可以做自己。”
“没必要勉强,就像我是安霖,也是安卿远。”
“你没必要分清我是谁,在去掉虫族附加在你身上的枷锁之前,你是谁?”
“这里的异兽他们不信虫母,他们相信的是兽神。”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跟他们的兽神做一个交易。”
“我想请他让我们互换角色。”
“让我来承担所有,也让我来放你自由。”
夕阳把海水染成琥珀色时,林原才发现裤脚早已湿透。
身后有人在喊着他们“喂,你是哪个部落的啊?”
另一个小巧的身影也高声喊着“没有部落的话要不要加入我们部落啊?我们海月部落可是很强的!”
林原转过身看见那些带着兽化形态的人高兴的冲他挥着手,等他再次转过身的时候安卿远就不见了。
这颗星球是安霖选给林原的家,在脱离了虫母的身份后,一个没有安霖的家。
缓缓踏步走向那些兽族的林原带着哭腔说“好啊。”
个子矮小的兽人好奇的抬头看他“你为什么在哭呢?”
低下头看着一颗颗带着咸泽味道的水珠从自己脸侧滑落至沙滩上。林原抹了一把脸他苦笑着“可能是海水吧。”
他们一起往回走着,小个子的兽人双手背在耳后他撇嘴“我才不信,你肯定是因为你妈妈不要你了才哭鼻子。”
高个子的兽人打了小个子的兽人一下他们是一对兄弟“你这样说小心他揍你,你看他那身高,你一辈子都不一定长这么高。”
小个子的兽人吐了吐舌头跑远了。
林原跟在他们身后,走了一段路之后停下脚边怔怔的回头向后望去。
暮色像被海水浸泡过的绸缎,一层一层覆盖天空。
渐渐暗下去的海面,原本透亮的蓝正在沉淀,化作深邃的墨色,仿佛大海将白昼的喧嚣都一并吞入腹中。
此时的海浪不再气势汹汹,而是变得轻柔起来,如同母亲哼着摇篮曲,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沙滩,抚平被阳光晒得发烫的沙粒。
“是啊,我被妈妈带回家,然后发现家里根本没人,所以我才哭的。”
林原低低的念叨出声。
“没关系,兽神会保佑你。”高个子的兽人拍了拍林原的肩膀。
“我叫格罗克,他是我的弟弟卡兹克”。
“我叫林原。”再也不用思考虫母身份的蜂族青年吐出了自己的姓名。
“林……原?那可真奇怪,不过这是你妈妈取的吧。”格罗克笑着挠着头。
“恩……我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