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 第85章 26.欢迎

柳易与沈平澜刚走出村子，阳棹就迎面走了上来。

它对二人点点头，神情有点严肃：“找到了，是不同于萍纺村的，也……”

说到这里，它下意识想看柳易一眼，可能是想说“也不同于柳易”，但突然想起要保守秘密，强行把自己的目光集中在沈平澜身上，顿了顿后改口道：“……痕迹很微弱、很隐蔽，但是我用我族的术法看了一遍，找出来了一条清晰的轨迹，应该能顺着痕迹找到污染的源头。”

沈平澜颔首道：“那就走吧。”

“好的……”阳棹下意识答应了一句，然后反应了过来，“啊？等等，不是，直接就追过去吗？不是才刚刚解决了任务目标吗？那个未知的生命也是任务吗？”

沈平澜面无表情道：“不是既定的任务，但既然可以顺藤摸瓜找出来，就没有抛弃线索不用的道理，至少要看看这污染痕迹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

阳棹沉默了一会儿，眼神闪烁不定，可能在纠结，最终它一咬牙道：“好吧，那我们就去看看！跟我来。”

柳易在旁边看着它一脸即将英勇就义的模样，感觉有点好笑。

这只年轻的天之牧民真是又怂又勇的。

怂在它不到万不得已根本不敢战斗，也总是一副不想卷入麻烦里的样子。

勇在它又屡次主动卷入很麻烦的事情里。

前有萍纺村，后有疑似克伦维尔生态保护基金会的污染痕迹。

这些可都是这个天之牧民单独根本没法应对的怪物。

不过这也侧面反应出，阳棹手头肯定藏了不少底牌。

估计不是战斗的底牌，但在趋利避害、逃出生天上，它肯定是不少好东西的。

尽管它在自己的能力上是个半吊子，但回溯记忆与预知未来的能力依然有用，而且它还会不少天之牧民一族特有的术法。

某种意义上说，它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工具人……不对，伙伴。

阳棹转过身，正准备再一次施展寻踪的术法，却忽觉后背一凉。

纯黑的发丝立即如动物般，微微炸开，它一个激灵猛地转过身。

却只看见柳易与沈平澜正看着自己，柳易神情温和，和往常好像没什么区别，沈平澜目光沉沉，透露出少许催促与疑惑之意。

它疑惑地抓了抓头发。

怎么感觉自己被人惦记上了？

疑惑归疑惑，手头的活没有放下。

随着它轻轻掂起脚，手臂微微挥动，好似跳起了一支轻盈的舞蹈，身上那些橙色、黑色的纹路也愈发鲜亮，颜色像是真成了活物，在它的皮肤上流动着。

流动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某一瞬它的手掌纹路中光芒大放，大片大片宛若星光尘埃的细碎事物被它一挥而出，落在了一片靠近萍纺村的山丘上。

同一时间，它向前轻轻一踏地。

以**的脚掌为中心，密密麻麻的光芒纹路在地上流淌蜿蜒，相互交错、嵌合，组成了一条向前延伸的复杂符文光河。

柳易与沈平澜都在后方凝神观看着。

符文是利用图像与超凡材料呼唤自然规则的方式，在很多种族与文明中都得到了普遍的运用。

天之牧民的符文与其他种族不一样，每一条纹路、每一片图案的线条都很粗大、光滑，勾勒出的模样呈现非对称二维性，与其说是符文，更像是一种复杂且庞大的文字或者图画。

随着符文光河向前蔓延，光河上方的空气里也渐渐有发光的云雾浮现出来，这些就是被“标记”出来的污染痕迹。

很快，符文光河隐没，而发光云雾则稳定下来，在低空中上下浮动，组成了一条通往密林深处的指引。

这时阳棹也停下了所有动作，伸手扇了扇风，身上的纹路也忽闪忽闪，一副用了术法后过热的模样。

这些污染痕迹太过微弱，连身为异类的柳易以及沈平澜的污染指针都无法追踪，只有靠阳棹的天灵术法，才能增强痕迹，实现追寻。

阳棹道：“一天之内，术法的效果都不会自然消散，希望我们可以在一天内找到痕迹的源头吧。”

三人没有在暴雨中的萍纺村多停留，当即开始了追踪。

一路上比他们预料中的还要顺利不少。可能是因为丘芸澜盘踞于此的缘故，周遭大片区域都不存在别的强大的生物，自然没有东西敢来袭击三人。

至于路途，更是比想象中要短暂许多——

只不过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三人就停下了脚步。

污染痕迹经过增强后形成的光芒云雾，自他们身后一路延伸出来，照亮了周遭浓密的树叶，可这样的幽幽光芒，却突兀断在了三人前方。

痕迹，就这么中断了。

阳棹绕着痕迹的末端走了一圈，托着下巴思索道：“这不应该啊，在我的术法下，就算是最微弱的痕迹都能显现出来，痕迹怎么会突然断掉呢？总该延伸到某个东西上吧？”

柳易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仰头看了看被树叶遮蔽了大半的天空，突然弯起眼角。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将那双眼眸照成了清澈如水的浅棕绿色。

他道：“找到了，源头，就在这里。只不过被外层的迷障遮蔽了。”

沈平澜顺着他的目光也向上看去，眼中也露出了然神色：“在自身之外设置一层迷惑外界的屏障，确实是常见的事。”

阳棹迷茫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也仰头看去，看了有片刻，它脸上也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叉着腰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我的术法出问题了呢。”

说罢，它左臂一挥，纤长的浅蓝色手指掐出一个奇怪的手印。身上的纹路再度亮了起来，这一次，光芒如熔岩涌动，尽数汇聚到了左手上。

一道光芒自掐着手印的指尖放射而出，而光芒所照之处的森林景象均如冰雪消融，尽数化散开来！

没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三人其实就已经走入虚假的景象中了。

乍一看上去，周围仍然是茂密的大树、丛生的灌木，日光自缝隙洒落，一派宁静美好之景，当然，少不了一丝化不开的污染气息。

毕竟再美好平和，这也是已经被污染占领的地域。

而幻象对于森林的伪装，确实几乎完美无缺，但它却漏算了一个地方——

那就是阳光，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偏转倾斜的！

当看到从外界照射进来日光角度许久没有变化的时候，三人就知道，他们所处的环境皆为虚假。

有些幻象的存在既寄托于物中，也依托在心灵上。

若心灵未能明确、清晰地意识到当前所见皆为虚假，那么就会被幻象蒙蔽，找不到门道。可若是意识到眼下所见是虚假的，其他就好解决了。

幻象被阳棹的术法撕开了一道口子后，周遭的景象就剧烈晃动起来，似是再也维持不住完整性，数秒之后便轰然化散，露出了一副——

更为阳光明媚、绿草茵茵的，更美好的景色。

阳光尽情洒落，在近乎朦胧的浅金色浮光之中，外层是高耸笔直的大树环抱，内圈则是一大片嫩绿色的草坪。

各色花卉被精心搭配、排列，种植在花坛中，鲜嫩的花瓣宛若上好丝绸，在阳光照射下，泛着近乎晃眼的艳丽光晕。

几只蝴蝶成双成对，在花丛中追逐飞舞。

一滴露水悬在一片叶的末端，恰好反射出一缕纯白日光。

这一场景令人想起一切美好的、旧日的事物。

去除幻象，污染痕迹组成的云雾再度显现出来，这条浅色的光带正好沿着一条纯白石板铺成的道路，一直延伸到了道路末端那座白色的建筑上。

这栋建筑采用了极为现代化的设计方法，左右两边略有些不对称，没有寻常建筑的那些固定棱角，凸起的线条如流水般，自建筑表面轻盈掠过。

它的顶层最为瞩目，如一顶冠冕隆起，由纯白色的铝合金板条自两侧环护，宛若一双手环抱着中央的事物。

隆起的顶部可以看出是由透明材质组成的，但正面还印着三个凸起的图案。最上方的图案像是一个抽象的人类，左下方是叶片，右下角是一颗鸟类的头部图案，三个图案形成了和谐的三角形，乍一看去，那左右两边巨大的“手”就像是主要在环护这个三合一的图形。

这个古怪的造型，正是克伦维尔生态保护基金会的logo，用图形的方式，展现出了基金会那句曾经脍炙人口的宗旨：

“环境，生命，人类，三位一体，皆为我保护。”

一眼望去，这个地方几如一个世外桃源，去此前所见的偏深色调的森林，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基金会的总部建筑，更像是一切美好的终点，以脚下的道路为起始，一路引导入建筑物那宏伟大气的纯白大门内。

但在场三人都没有被这副美好到晃眼的场景所迷惑。

沈平澜语气微肃：“果然是基金会。”

阳棹一脸警惕，总觉得前方有诈，同时茫然地道：“这是什么？你们这块儿的怪异？”

只有柳易伸出手，将肆意洒落的日光接到手中。

手掌轻轻晃动，那光芒也如流水般在掌中滚动。

他看似在看阳光，实则却是穿透这虚假的美好，看到了蕴藏于前方那栋建筑里的【罪】。

这里的罪的质量与浓度，甚至比萍纺村还要浓重，还要凶猛！

柳易玩光的工夫里，沈平澜沉思片刻，还是果断地道：“我要进去看一看。”

柳易闻言立即道：“那我也要进去，我可不怕这玩意儿。”

萍纺村的怪物的力量他汲取不到，但这个大怪异的力量，他可是馋得很。

阳棹也连忙说道：“那，那带我一个吧！我的职责就是巡查你们这块儿的情况，还是进去探索一番为好。”

当然它没有说出自己愿意进去的最关键原因。

那就是它有柳易和沈平澜两条大腿在身旁，这还怕个毛线？大胆浪。

更何况要是离开了这两条大腿……它说不定还没离开基金会的范围就被这只怪异搞死了呢。

三人达成一致，也没有再拖延，直接沿着石板路，走到了基金会总部的门口。

走近了，会发现纯白门扉上也印着基金会的logo，人类、树叶、鸟首，还有围绕在它们周围的双手，乍一看上去几乎是正气凛然，与基金会的宗旨交相辉映。

可柳易总觉得，从描绘这logo的线条中，透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恶意。

三个图案上都有圆圈形的纹路，像是三只眼，无声地盯着外界来客。

沈平澜伸手推开了没有上锁的大门。

一道鲜红色的身影站在门后，转身看向站在门口的三道人影，一边做出“请进”的手势，一边用热情到有点浮夸的语气说道：

“尊敬的客人们，欢迎来到克伦维尔生态保护基金会！”

*

“沙沙……”

像是起风了，森林中的诸多树木轻轻摇晃起来。

一道黑影如旋风似地自林中卷过，对幻象视若无物，直直撞破，来到了基金会总部前方的石板路上。

身影放缓了速度，黑色袍衣下，一双赤/裸的双脚慢慢落在了路面上。

这双脚与人类的脚几乎无异，唯一也最大的区别在于——它是漆黑色的，宛如被火焰烧灼过。

脚趾在路面上轻轻动了下，像是在抓挠，又像是身体的主人正在进行某种不自觉的感应。

突然间，身影抬起头，黑色兜帽之下，是漩涡似的深邃漆黑。

一阵沙哑的声音自帽子里传出：“有别的‘客人’，先到了……”

自言自语似地吐出了这句话后，漆黑的双脚迈步起来，这身影一步一步，如刚刚进入基金会的柳易三人一样，向纯白的建筑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