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 第218章 57.时机已至

在沈平澜清醒过来的刹那，柳易便松开了男人的衣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沈平澜当然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无言地看了青年一眼。

空门在二人脚下打开，按照一开始的计划，两人瞬间来到最佳位置。

柳易出现在污染源正上方，高高扬起的马蹄在瞬移结束的刹那便落下。

镇压！

訇然一声巨响，沉重压力降临在整座心床大厅内，连边边角角都被一种抑制性力量所覆盖。

所有心床化身动作瞬间停住。在拥有自我心像之后，柳易的镇压甚至能做到禁止心床化身一切的能力运用，包括与污染源无限交换位置的效果！

污染源自身足够强大，在这种大范围镇压下仍然能自由行动，但它在短时间内失去了最灵活的移动方式，并且还要迎接某人的针对性进攻——

蓝火化作一道巨浪，自下而上撩向污染源。

污染源立即将一片片花瓣拼合在一起，形成一面光滑的银白圆盾，蓝火汹汹撞击在圆盾上，被尽数挡下。

在蓝火撞上圆盾的刹那，自飞溅的幽蓝火星之间，冲出了男人漆黑的身影。

风衣衣摆陡然向上一扬，男人自身则向下一沉，自上方压迫下来的一刀力大势沉，幽蓝焰流在刀刃四周飘逸，随着刀势陡然变幻形态。

刹那间，一抹蓝色刀痕出现在污染源的银白圆盾上，刀痕迅速扩大，直至整面圆盾砰然散开！

刀刃余势未去，又继续下落，撕裂污染源的中心区域花瓣。

污染源感受到了威胁，周身花瓣涌动起来，像是要发动什么能力，但动作倏地一僵。

——肉，密密麻麻的血肉不知何时遍布它周围的区域，宛如红河滔滔流淌而来，自下而上，死死缠住它的花瓣！

一根纯白长杖紧跟着下落，尖端死气萦绕。污染源下意识被突然出现的血肉触手与长杖吸引注意的刹那，沈平澜手腕一转，手中长刀猝然转变出刀姿态。

借着前一刀仍未消去的旧力，再制造出新力，一同推动刀刃在污染源身上划过一个尖锐的转角，又斜斜向一侧的上方撩起！

“哗——”

一大块银白色的血肉随着刀锋飞扬起来，不仅有几片花瓣点缀其上，还有几根纤长的事物，荡漾着无法形容的色彩——那是污染源的“花蕊”！

花蕊飞到半空，便自我化散成一缕缕银红色的污染烟雾。

沈平澜急速后跃，污染源慢了一拍的反击落在了他前方。

他与柳易交换了定位。在刚开始，他负责控场，柳易负责单点突破，而如今柳易转而全面控场，他负责面向污染源的单点突破。

考虑到二人的能力体系，现在才是最好的定位方案。但他们一开始有意颠倒定位，正是为了在污染源熟悉了原本的战斗风格时，猝然转变策略，打它一个措手不及！

效果很明显，如若说花瓣的损伤对污染源无伤大雅，那么花蕊这一中心部位的损失，就是实打实的损伤了。

而这，也仅仅是他们计划中的先期部分。

望着化散的花蕊，柳易神色微动，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轻轻松了口气道：“那边终于准备好了。”

他当即拿出一个类似骨片的东西用力捏碎！

“砰！”

骨片碎裂的清脆声音在大厅内回荡不到一圈，柳易与沈平澜两人已经急速后退，与污染源拉开极大距离。

污染源花瓣涌动，似是发现了不对劲，但还是太晚了。

在与心床大厅相对的另一边，在一间未在地图上注明的机关夹层外，薇薇安看着手中同步碎裂的骨片，与沈元明等众人一起，用力拉下大门上的机关。

“轰！”

一股白气从打开的门缝内喷出，随即是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怨念！

“啊——！”

一个个类人模样的幽魂或是捂住面颊，或是按住双耳，满面狰狞痛苦，啸叫着从机关门内蜂拥而出！

它们的尖叫漫天遍地，震动耳膜，守在机关门周围的人们面色均有不同程度的变化，自身的灵魂仿佛也在跟着尖啸共振。

有战斗力的人已经下意识摆出了战斗姿势，准备应对这些怨念构成的敌人。

然而这些怨念只是从他们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像是有引导一般冲向了某个特定的方位。

看见这一幕，众人知晓计划正在顺利进行。

某个船员放下武器，小声嘟哝了一句：“希望他们那里一切顺利。”

薇薇安活力满满道：“他们会成功的！我有这种预感！”

“但那可是污染源啊，传说中的污染源，”现在队伍中不是所有人都与她一样乐观，一名地理学家揉着太阳穴，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听说十几年前，南边的魇宫把一只污染源召唤到他们的领地上，然后短短两天内，他们便失去了西南边幅员五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有些人点头表示赞同。

议论纷纷中，魏菲没有说话。她只是靠在角落里，伸手抚摸着便携鱼缸光滑的缸壁。

鱼缸里，一对绿色的大眼珠眨巴眨巴，与她对视。泡泡咕噜咕噜地飘到水面上。

魏菲将眼镜推回它该戴的位置，伸手在缸壁上轻轻一点，轻声道：“歌唱吧，准备好歌唱吧，我亲爱的小小马儿啊。”

这番不知所云的话语说出的同时，倒错之城另一边的心床大厅中，怨念蜂拥而至！

柳易站在大厅边缘，在第一缕怨念穿透墙壁冲入这里时，伸手往污染源的方向轻轻一弹——

降灵大厅内的自我心像同步做出动作，一缕保存至今的怨念被弹出，来到污染源上方。

被薇薇安等人从机关门背后彻底释放出来的，倒错之城内所有怨念生物的“本源怨念”似受到饵料吸引的鱼儿，立即一个俯冲，循着那缕怨念，撞向污染源！

这便是柳易在看到第一只人头怪物后，开始慢慢谋划的计划！

倒错之城内盘踞着两种怪物：倒错之城人死后庞大的怨念，与污染源。他的计划是截留并改造一部分怨念，以此为饵，将怨念的注意力引到污染源身上，令怨念为他们做开路者，牵制住污染源的行动！

这个计划有很多不确定性……但这正是战斗的美妙所在，不是吗？

如今看来，柳易赌对了。

怨念笼罩在污染源上空的瞬间，污染源立即释放出自身力量进行反击，两种力量彼此相撞，霎时在碰撞平面上扩散开一圈斑斓气浪！

柳易只觉耳边“嗡”地一声，他的意识瞬间被卷入一片混乱的场景中。

眼前出现了一朵朵盛放的心床，生活在倒错之城的人们满面微笑，对彼此问好，开启新一天的生活。

他看到工程师进入几何建筑，维护着倒错之城的运行。

他听到孩子绕着心床捉迷藏欢笑的声音。

他闻到了从家家户户传来的，烹饪食物的香味。

——旋即这香味转变为浓郁到发臭的血腥！

鲜血！到处都是鲜血！

人们尖叫着四散开来。

在他们前方，一栋高大的几何建筑从各处汩汩淌出了鲜血。

“扑通！”

第一具尸体顺着血流从高处坠落，重重砸落在地，鲜血溅上一旁的心床。

“扑通！扑通！”

更多尸体如下饺子般顺从血流的推力被挤了出来！

“笃、笃。”脚步声从建筑内传出，一道身影走了出来。

这个医师打扮的人看到周围群众惊惧后退的模样，摸摸脸颊，疑惑道：“你们为什么都这样看着我？”

他突然想到什么，露出了笑容。那是真心的、灿烂的笑容。

他语气温和地说道：“这里面有户人家得了微生物病，为了防止传染，我已经对全楼的人做好预防工作了！大家不用担心微生物传播。”

然而他面对的，是越发退开的人群。

因为他口中所谓的“预防”，是杀死全楼的所有人！

这还只是一个开端。

柳易眼中的场景渐渐加速，一幕又一幕在脑海间闪过，它们都是曾经真实发生的事情，被记忆在怨念的集体意识中。

有小孩为了打扫家中的卫生，受到家长表扬，偷来了腐蚀性溶液，将一整栋楼全部灼穿。

有人在通过心床与其他人的意识链接时，不断将噩梦共享到别人的梦境中，制造了一整个区域的意识紊乱。

有工程师突然笑着按下了一整层城市的“重启”按钮，释放出毁灭性的金属虫屠杀整层的住民，声称这样可以洁净城市。

有些意识尚且清醒的人想要阻止他们，却反过来被他们称为“邪恶之举”。

连倒错之城的至高会议中有人提出使用强制手段阻止异常蔓延时，也有同为会议一员的人正气凛然地指出，她此举为“反社会”之举。

一场盛大的狂欢在倒错之城开启了。

人们在认知层面的颠倒，在迈过最初颠倒方位、中期颠倒痛苦与欢愉的阶段后，终于走向了最终的层次——

将邪恶的当作善良的，将善良视作邪恶之举！

城市陷入冲天的火光、滔天的酸液洪水与“善良者”们愈发肆意的狂欢当中。

一连串恐怖的场景闪过后，柳易的意识定格在了一场秘密的高层会议上。

“……我们错了！”有人沉痛说道，“颠倒规则的确可以规避神的探查，蒙蔽外来的视线，但这从来不是我们能掌控的力量，它已经开始反噬我们！”

还有人感叹道：“这或许便是……神对我们的惩罚吧，让我们自取灭亡的惩罚。”

“不！我们不会灭亡！”突然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你难道是想要……？”

“没错，在我们之中，有些人精神较为脆弱，受到的影响最大，我们应当像剔除腐肉一般，将这部分已经深受影响的人……驱逐出去！”

于是，一场充斥欺骗的计划展开了。

尖锐的哭喊、呼叫与咆哮猝然在柳易脑海间炸开！

密密麻麻的倒错之城人被困在一间巨大的透明的机关室中，他们敲击着墙壁，苦苦祈求，然而站在机关室外面的人们……只是不为所动地注视着。

用借口被骗到机关室里的人，都是已经发生了观念颠倒的指恶为善之人，如今其他人已经下定决心，要将这些“腐肉”剔除出去！

机关室被弹出倒错之城外，快速淹没在高压的深海海水之中。柳易听到机关室外壁的破裂声，以及被关在其中的人们从剧烈到微弱的挣扎，最后一声怨毒的诅咒消散在耳边。

故事继续进行下去。

驱逐所有观念出现问题的人后，剩下的人意识到事情没有往理想的方向进展。

他们发现自己身上产生了比观念倒错更恐怖的变化。

——他们在渐渐失去作为“人”的本质。

每一天起来，身上的器官、部位都在脱落、错位。

每一个身体部分仿佛变成了单独的个体，如此陌生，不受控制。

那些生而为人的感情、意识、观念，一切的一切，不是消散，而是淡化了，像是沙滩上的痕迹，在海水的冲刷下一次次淡去，直至几乎看不清。

直到某一天醒来，当初决定剔除部分居民的会议高层发现，自己已无法再恢复为人类，只不过是一团血肉的堆积……

它们发出的悲号，震动了倒错之城。

浓郁的怨念冲天而起。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最终仍旧变得如此丑陋？！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是如此卑劣乃至于连人类都无法成为？！

神啊，这才是您对我们最大的惩罚吗？

这，便是倒错之城之外的幽魂，以及倒错之城内部怨念的起源！

柳易眨了下眼，恢复了清明。

“轰隆隆……”

前方的大厅中央，污染源在剧烈震颤着，一整座大厅都低沉作响，怨念正在被污染所侵蚀。倒错之城那古老而深厚的怨魂在污染面前，也不禁发出悲号。

此刻时机正好，污染源被怨念牵制，短时间内无法作出有效行动。

他扭头，与同样恢复清明的沈平澜对视上。

此刻，才是拿出所有压箱底本事的时刻。

两人身上佩戴的“福禄连心”吊坠齐齐活化过来——

现在的时间线上，海浪呼啸的海岸边，那一直屹立在海中注视猎人们对付污染源的人形巨人微微颔首，从她背后的海浪头发，以及脊背上灯笼状的触须之间，骤然释放出刺目明光。

她开口说话：“时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