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 第215章 54.三首

在大陆方向的天空上，一抹猩红色渐渐浮现，画出一个完美的圆环。

猩红色的光圈就这么静静地浮在高空，仅仅覆盖了约五米的距离，并不庞大，却不知为何极度吸引人的眼球。

或许过去了一两秒，又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终于从猩红光圈内部释放出暗红色的光芒，光芒冲往天际，三道身影从中浮现。

那是三颗巨大的、马的头颅！

三颗马首方向微微岔开，但都朝向了海洋的方向。

居于左位的马首，是一头瘦骨嶙峋的灰马，皮肤粗糙，连细微的毛孔都清晰可见。它从鼻尖到脖颈处被均匀切开成足足十几份，每一份之间都间隔开约五厘米的空隙，从几十道光滑的横切面处以及它的眼耳口鼻中，持续地喷薄出金色的火光。头颅微微扬起，那被切成数份的嘴巴好似也向上扬起，如同一个高傲的笑容。

这是【喜悦首】。

居于右位的马首，是一头棕马，脖颈粗壮，头颅却狭长，体表满是坑坑洼洼的疤痕，似乎遭遇过难以想象的严重伤害。铁丝一般的细长事物烧红了，像是烙铁一般的红，一圈又一圈，胡乱地缠绕在这颗满是伤疤的头颅上，横生的金属刺深深扎入皮肉当中。

这是【悲伤首】。

最后，居于中位的马首，是一头皮毛顺滑的黑马，浓密的鬃毛编织成长辫，整齐地垂于一侧，显现出难以言喻的井然秩序。在它口中是一块厚重的金属衔铁，衔铁向后紧紧箍向它的头颅，形成强有力的束缚。一圈金属质地的圆环悬浮于它的头顶正上方。

这是【无情首】。

喜悦，悲伤，无情，这是艾略特·克里斯托弗曾还是人类时，行走人间所总结出的三大罪孽。最后他以人类之身，摘得异类【执】之桂冠，以清醒的神智主动化身为异类。变成异类不是他的目的，只是他追随他的道路中的手段。

他并非是罪孽的代行者，正相反，是他掌控罪孽，而非罪孽选择了他。

因此他的能力远不止是此前所表现出来的那一些。

猩红光圈在下方熊熊燃烧，照亮三颗马首脖颈处平滑的切面，还有切面上条条分明的肌肉纹路。

三个头齐齐转动，垂眸俯瞰海岸上的污染物，以及那绵延的污染领域。

喜悦首仍然扬着似笑非笑的嘴角，悲伤首身上的金属荆棘收紧，刺出新的伤痕，无情首眼眸沉沉，看不见一丝光芒，如雕塑般静默。

身为一名大异类，一头身经百战的怪物，他发动能力没有任何前兆。

在身下光圈一亮的同时，他的“影响”已无视物理距离，瞬间覆盖整座战场。

罪孽来自生命的思想，只要有意识的活动，便必然会产生罪。

反过来，无念无思，便无罪过。

这不一定是世间真理，而是【罪首】所秉持的理念与道路。当生命的力量足够强大，它的规则便覆盖了普世之规则。

此刻，艾略特一念落下。

海岸战场上“罪”的概念被暂时抹除！

没了负面的罪过的概念，与之互为表里、互为明镜的正面的思念也不再存在。

思维沉入空白。

刹那间，污染源身上一切高于生物本能的主观意志全部消失！

没有了意识的操控，污染领域停止了燃烧，从领域中诞生的扭曲体全部停止动作。

污染源的所有行动陷入绝对的“静止”。

遥望着罪首操控意识的这一幕，华安双与温弗雷德皆沉默了一瞬。

他们已经尽可能高地评估怪物一方的实力，曾经他们认为诸如空洞、泣亡天使那样的怪异、异类，已是高级别的存在。

但在看到这只三首异类肆意操控意识的一幕后，他们意识到，怪物们走得比想象中更远！

这只异类尚且如此，海中那一直静立的大怪异【海之奇迹】的真实力量，又该有多么伟大？

但至少眼下，他们应当感到庆幸与高兴。强大的怪物们，是他们的援军与战友。

“领域已经被静止，趁这个机会，用猎人的力量扰乱周遭的空间，防止它再度控制领域，快！”

温弗雷德从一瞬的感慨中回神，立即抓住机会指挥全体猎人。

华安双没有言语，只是双眼都化作纯黑色，全身心操控起属于异类的半身，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射出，每一道都循着精心观测并计算好的最优轨迹，将整片战场的空间节点尽数封锁，并为众猎人无声指路。

罪首的加入，令战场上的局势瞬间扭转。

自上而下俯瞰过去，猎人们恰如狼群层层包围污染源，等待一个时机。

……一个，与身在过去的同伴，同一时刻将污染源一举击杀的机会！

*

柳易拍了拍屁股，从地上一骨碌站起来。

他身旁是一堆摔得七扭八歪的人，所幸每个人看上去并无大碍。

他们明明坠落了至少一百米的距离，但却无人有事，这得益于身下的地面，它是柔软的。

柳易蹲在两个挣扎起身的队员旁边，用手戳了下地面，地面在凹陷下去一个凹坑后，又缓缓回弹。

他脚下的地面蠕动了一下，似乎不满于他随便戳地面的动作。

……这里的整个地面，都是活的！

旁边亮起灯光，照亮了地面上丝丝缕缕整齐排列的肌肉纹理。

略显冰冷的空气中，热气形成的白雾一点点向上。

突然间，地面上的肌肉纹理开裂，露出一只人头大小的眼珠！

旁边传出一声惊呼，一个刚刚站起来的船员在晕头转向间看到这一幕，下意识抽出了腰间的砍刀。

这时一只手从他身后伸出来，强有力的按住了他的手臂。船员扭头，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灯光的阴影里，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是那个猎人！

船员在沈平澜的注视下，手臂动了动，最终还是放下了。

“不要伤害它，它是中立生物。”

一道声音从前方的黑暗里传出。

魏菲刚把眼镜从地上捡起来，闻言激动道：“老师！”

“薇薇安？”

有人则谨慎地后退一步，低声问道。

薇薇安那标志性的充满活力的声音顺着肌肉构成的墙壁层层回荡，从黑暗的另一头传出：“是我，还有元明，还有之前失踪的菲利克斯和小夏，我们也带回来啦。”

“……就是这样，”几分钟后，验明身份的薇薇安盘腿坐在血肉地面上，讲述她与沈元明之前的遭遇，“我们俩找到了倒错之城的中央藏书室，其中藏有倒错之城的制造图，我们因此掌握了整座城市的机关！”

她拍了拍旁边垂着头的年轻人，她是之前在机关室中失踪的三人中的一个，“通过秘密机关通道，我们直接到达了核心区，在中枢监控室找到了失踪三人的踪迹，又看到了你们，于是赶来与你们集合了。”

“倒错之城几乎每一层都存在夹层，本来是用于检修、维护城市运作的层次，但之后被怨念生物所占据。生活在夹层的怪物大多没有攻击性，我们发现你们被一只怨念生物攻击后，就打算打开夹层机关，把你们与那家伙分隔开来。”

沈元明坐在薇薇安身边，紧抿着嘴唇，眉间沉郁的皱纹好似从来没有松开过，“很遗憾，我们去晚了，还有一位失踪人员已经……去世了。”

薇薇安神情严肃了些，“如果我们有幸能活着离开这里，他的牺牲值得所有人的铭记，他是在追索人类历史的过程中牺牲的。”

“……‘有幸’？”有人不安地问道，“你们不是已经掌握了机关了吗？为什么听你们的语气，这座倒错之城仍然危险……”

沈元明颔首道：“因为我们在中枢监控室发现，就在核心区域旁边有一个……污染源！”

“污染源！”

一时间众人均惊骇无比。

虽然早已凭异常的污染指数想到，此处或附近可能存在与污染有关的生物，但“污染源”一词真的说出口时，大部分人仍有些无法接受。

污染源大多神龙见首不见尾，全世界也不过寥寥几只，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他们碰到一只？！

柳易与沈平澜则对视一眼。

他们的目标终于出现了。

沈元明沉重的话音还在继续：“倒错之城的通道都被设计为单向，我们要出去，唯一的选择是到达最顶层，通过中央电梯直接到达海面。但污染源的位置距离电梯很近，一旦开启电梯，污染源恐怕就会被惊动！”

“那就去杀了它吧。”

柳易站起身，笑盈盈地看向所有人。

“我们两个去杀了它，打开离开的道路。”

沈平澜没有说话，只是同样站起来，表达了支持。

“你们……”

其他人仰起头看向他们。这段时间的共同行动令他们差点忘了，这是两名猎人。

猎人一旦出动，必然要见怪物的血。

他们为此而活，为此而死。

但众人也从未想到……哪怕这个“怪物”是污染的源头、灾变的肇始，猎人也在所不辞。

“有什么……”突然间，有个人开口了，她只是一名海洋学家，没有战斗力，但此刻眼神却很坚定，“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你们做的吗？”

“唔。”柳易微微扬起眉头，双手松松叉着腰，姿态非常轻松，仿佛他即将面对的不是高度危险的污染源，而只是一头之前遇到的人头怪物，“的确有个忙需要你们帮。”

他看向薇薇安与沈元明，“你们找到怨念的源头了吗？”

薇薇安遗憾地摇头：“那是我们唯一没能找到的东西。”

柳易看着众人，也在穿透物质，看着自己的意识深处，那被自己的虚影紧攥手中的一小缕怨念。

“我知道它在哪里，等会战斗期间，我可能会需要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