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 第190章 29.一个“接触”

将齿鞭插\入自在珊瑚大脑的瞬间，柳易开启了【汲取】。自在珊瑚为自爆准备好的能量，反倒在此刻便宜了他。

藉由纯白长杖，来自自在珊瑚每一部分的力量汹涌流向柳易，来自肉之海洋的庞大的“概念”也如岩浆喷涌，沿着齿鞭的每一条纹路上涌直至他的心灵之中。

密密麻麻的各不相同的“肉”，自柳易的视野中闪过。

分散的肉，凝聚的肉，变形的肉，无坚不摧的肉，演化不止的肉！

生命装载于“血肉”这一形式中所经历的、所感受的、所改变的种种一切，伴随汲取能力灌输入他的脑海。

他听到了自在珊瑚崩溃的声音，但那崩塌的鸣响距离他仿佛是如此遥远，以至于他根本分不出一丝精力到外界。

与自在珊瑚的肉之能力一同传递过来的，还有自四肢百骸升起的，源源不断的强壮的暖流，同胞的血肉在此刻充盈了他的躯壳。

集中些，再集中些！

他聚精会神，一动不动地立于原地。连海水的咆哮都渐渐远去，他的全部感官中只有有关血肉的一切。

目前，柳易在自身的道路【降灵】上，已然推进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

来自不同家人的降灵能力，可以圆融地化作一体，组合成同一个能力、同一次攻击为他所用。如果说这还仅仅是应用上的进步，那么下一个变化就是真切的升华——

凝聚出降灵之家人的虚影，将家人的能力以无限逼近原版的程度借用过来，甚至短暂地结合他自身与虚影两者的力量，爆发出等同于原版的一击。

虚影与其说是能力本身，不如说是他的【降灵】到达一定高度后自然引发的现象。

他所展现出的力量是如此接近原版，以至于世界几乎要凝聚出一个实体来。

但也只是“几乎凝聚”，虚影终究是水中幻月，并非物质存在。

因此柳易想要做的，是将汲取到的自在珊瑚的肉之力量与降灵结合，创造出某种意义上的“实体”，从而将降灵再一步推进到更高的层次！

当然，这个想法也只是他的一个理论，不一定能在现实中成功。即便如此，也值得一试。而要实现这一能力的升华，他必须尽可能多、尽可能完整地获得自在珊瑚的力量。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的意志愈加专注于“汲取”这一件事上。

也正在这时，一个画面蓦地跳进了他的视野正中央。

一闪而过的，是阳光照入海底，海床显得明媚，视角的主人正沿着沙粒间的一条小径前行。

柳易心头一跳，尽管主观意识尚未辨别出这幅画面是在做什么，本能却已感到不对劲。

然而随着汲取的进行，接下来闪过的画面不再是他所能控制的：

沙粒被堆积的岩石所取代，几只海洋巨兽自巢穴间探出隐约身影，满怀警惕地看向视角的主体。

视角一路下潜，经过了由无数海绵构筑而成的宏伟城墙，与一只光是触手就有几百米长的章鱼争斗，看见闪耀蓝光的海百合花田绽放。

这一切都没能让视角主体停留多久。

画面一幅幅地切换，渐渐地，有关血肉的感悟不再出现，一幅又一幅第一视角的画面连成了完整的动作。

在汲取到力量的同时，柳易也不可避免地获得了自在珊瑚大脑信息的一部分，他正在观看自在珊瑚的回忆！

然而身为旁观者，他却无法控制回忆的自动进行。

上下前后左右，自在珊瑚身周的一切都清晰可见，而这些场景都慢慢陷落于漆黑无光的深海。

“寻……”

“寻找……”

“我必须找到……”

渐渐有一个声音在柳易耳畔响起。

“……我必须见证，我必须观察……”

声音愈发清晰，紧跟着强烈起来，高昂地在左耳与右耳间振荡。

“我必须找到更为高级的存在形式！”

“我要找到，世界上最完美的‘肉’！”

咆哮声一声叠着一声，络绎不绝，震动大脑。

“找到它，观察它，理解它，拥有它！”

“这样一来，我将更进一步，更进一步……找到属于我的，在‘执’之上的‘道’！”

最后一个字仿佛自洪荒起始便在天地间徘徊的咆哮，在柳易的大脑、骨骼与肌肉间回荡不息，激起血液剧烈的呼喊，一层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在他的皮肤上浮起，一根根毛发自根部骤然竖立。

柳易的瞳孔瞬间缩小。

“道”……

这个字激起了他难以言喻的反应。似乎它便是世间一切生命所追寻的终极至理，是深深烙于心灵深处的最原初的渴求。

这一瞬间，他完全理解了自在珊瑚的意图。

正如他想方设法让自己的【降灵】变得更强大、更完美，自在珊瑚自始至终也在追求“肉”之一道上的臻至完美。所以它不断寻找着、不断追逐着，寻觅它心目中比自己更完美的血肉道理。

咆哮的回响在此刻终于渐弱，而柳易所见的自在珊瑚的记忆中，海水也彻底变为无光的漆黑。

自在珊瑚似乎是跟随着一则情报，潜入了阳光找不到的海洋深渊层。

通过自在珊瑚的感官，柳易听到了细微的震动。那是生物移动所带起的水流，掀动海底的泥沙的动静。

他突然意识到他接下来会看到什么了。

不，那可不是什么能轻易看的事物！

停下来……

在自在珊瑚庞大的记忆、情感与渴望面前，他的念头是如此微弱，被深海的水流轻易覆灭。

这个瞬间，他只能注视着自在珊瑚触碰到了海底的泥沙，随即前方的地面尽数亮起，展露出一物——

一朵花。

一朵巨大的、晶莹的、美轮美奂的奇花。

细长的花瓣足足有几千根，每一根都与附近的其他花瓣以极度无序的形式纠缠在一起，形成一条条不对称的螺旋整体，随着自在珊瑚的到来一层一层向外缓缓绽放。

半透明的花瓣间亮起银白的光，随花瓣一同极力向外流淌延伸。

黑暗的深渊之间，就此流落一地水银般的璀璨。

这就是……它梦寐以求的，更高级的“肉”啊……

柳易听到自在珊瑚如此想道。

无论是记忆的主人自在珊瑚，还是被卷入记忆的柳易，都情不自禁地将目光紧紧聚焦在这朵深海的银白奇花之上，直至——

最后一层花瓣打开，出现在本该是花蕊的地方的，是一颗……

扭曲的憎恨的可怖的神圣的伟大的美丽的洁白的污浊的轻盈沉重混乱丑恶绚烂亵渎的，

茧！

记忆在此刻陡然撕裂扭曲！

这一幕四散作感官的废墟，很快消散在了思维的虚无当中。

但是……这无济于事。

因为柳易已经看到了。

看到了这朵花，这个存在。

于是他也等同于“接触”到了它。

巨量的污染跨越时空，循着这根细丝般的接触涌入柳易的脑海！

母亲，父亲，哥哥，姐姐，还有……很多很多、密密匝匝的身影彼此错位扭曲，于他的视野中狂舞。

他嗅到了血的腥味，不对，那是大海，也不对，那是……更超出那之上的，他的渴望的气味。

“放松你的心神。”耳朵轻微瘙痒，传来一个轻飘飘的低语。

“让你压抑的本能，你的渴望……那一切，来主导你吧。”

“呼……”

有什么轻柔的事物自他的脊背上拂过。

皮肤正在麻痒，但又如此安宁。

轻轻地呼气，然后，深深地呼气。

“……”

他睁开双眼，扭头。

——在自在珊瑚彻底崩散的那一刹那，沈平澜看到背对自己的柳易终于动了。

他的小怪物一寸寸扭过脑袋，然后……

那一头漂亮的红发、背部飘逸的鬃毛，还有摇曳的鳍，都在此刻融化。

如泥浆一般，暗红色缓缓沿身体表面淌下，锋利的手爪，修剪整齐的铁蹄，垂落的尾巴……一切都淹没在了血泥之中。

柳易在暗红浆流的拥抱下，用那双透过暗红色的双眼……幽绿的眼眸，一言不发地注视一动不动的猎人。

长刀自主铮鸣一声，沈平澜握紧刀柄抑制住猎人武器的躁动，深吸了一口气。

他感受到了，环境里的污染浓度正在急剧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