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 第153章 43.专业人士

“专业人士……”

在把柳易与零号异类合二为一后，不仅柳易过去的种种古怪有了解释，沈平澜对柳易的人际关系也有了更多理解，一下便想到了柳易口中的“专业人士”究竟是谁。

只不过经这样的思考一打岔，他的思考难以抑制地从专注于协会内鬼与卡迪摩拉山异状的这一边，滑向了“他以后到底该以什么态度对待柳易”的这一边。

柳易离开空洞后就变回了人类的模样。他整理了一下外套的衣角，转身对空中一道黯淡的灰影摆了摆手。

“姐姐，再见啦。”

屹立于森林上空的黯淡灰影如一丝隐秘的涟漪，微晃了下，像是也对柳易回应了一句道别，旋即倏忽一滑，便自空气里消失无影。

与姐姐道别后，柳易一把抓住沈平澜的左手，笑眯眯道：“走吧。”

“……”沈平澜顿了一秒，理智才迟缓地想起自己或许应当把柳易的手甩开，因为柳易是怪物，不是人类，还是一只欺骗了他，欺骗了所有人的怪物。

然而他只是下意识摩挲了下掌中稍小一圈的手掌，就被柳易拉着走了。

一直到两人在森林里遇到了一闪而过的蓝色，手也仍然没有分开。

沈平澜正在反思自己的手为何像上了胶水般，黏在青年手里，柳易就已捕捉到了那抹蓝色，立即喊了一声：

“嘿，阳棹，好……”

后半句“好久不见啊”尚未说出口，两人就齐齐看到森林里的蓝色像是受到了惊吓，不仅没有向他们靠近，反倒转过身，一下子就溜走了。

“……怎么回事？”柳易想要打招呼的手抬起到了半空，僵在了那里，“它为什么躲着我们？”

沈平澜摩挲着青年手掌心细细的纹路，瞥了眼青年头顶摇晃的发旋——顺带一提反正身份已经暴露了，柳易就直接使用了原型的发色与发型，一头红棕色头发一直从肩膀披落下去——平静地道：“这就要看你和它相处时，究竟对它做了什么了。”

柳易叫屈道：“我什么都没对它做啊！我们在萍纺村和基金会的时候，合作得多好啊。”不要搞得好像他把阳棹当奴隶使唤了一样！

沈平澜松开了青年的手，柳易抬头看过来正想说什么，就见男人缓缓拔出长刀，随后双手持刀，斜斜地置刀于前。

猎人轻轻吸了一口气，刹那间，森林里草木释放出的信息素，土壤里的孢子，溪流中飞扬而起的水汽，动物捕食时猎物撕开的体/液……密密麻麻的嗅觉信息争先恐后扑面而来，在他脑海中飞快构建出井然有序的三维模型。

双眼所望之处，草木被穿透，后方活物的热量变化清晰倒映眼中，树木在气流推动下一度一度地划过轨迹。

耳边是数不胜数的响动，微风吹动每一厘米距离上事物所发出的不同的声音，脚下水分子渗透土壤，嫩芽自枝条内部爆开，噼里啪啦地一点点舒展身躯。

世界在他的感官中，从未像此刻这般纷繁复杂过。

解除了怪物化后，一部分怪物时的感官连同肉/体的强化一起，保留在了沈平澜身上。

可以说，他因祸得福，再一次变强了……尽管这次怪物化的解除来得毫无缘由，他询问柳易，柳易也只是说了一些“说不定是因为你和我做了才会变回人类的”之类的胡话。

他能做到的，还不止如此。

猎人闭上双眸，将意识下沉，瞬息间他的思维穿越了一条无形的通道，沉入了一片冰冷而荒芜的平原当中——

“铮！”

手中长刀颤动了一下，一抹幽深蓝光自刀柄流转自刀尖，又倏忽散去。

旁边的柳易眨了眨眼，总觉得这刀与往常不一样了，就像是……活了过来。

“呼——！”

下一瞬，长刀脱手而出，带起一丝锋利的风浪，擦过柳易的脸颊吹起他额前细碎的红发，自重重树影间掠空而去！

柳易伸手把碎发捋到耳后，抬起头看到森林里寒芒数闪。沈平澜的长刀如有神智的猛兽一般，在林间转向数次，追逐着它的目标冲入了肉眼看不到的远方。

沈平澜紧闭双眼，却仍然能“看见”。他看见树木以浓重色块的形式呈现，飞快地自两侧向后退去，视角数次转弯，从树木的缝隙间冲过，终于在某一瞬间，穿透前方一块凸起的山崖，看到了背后那个纤瘦灵巧的人形色块。

他倏然睁开眼，一把抓住了柳易的手道：“找到了。”

“哦，你用你的武器去追踪阳棹了！”在沈平澜带着青年前进的过程中，青年兴奋地说道，“你的刀看起来像是活化了，它从猎人武器变成污染武器了吗？不，不对，它给我的感觉不像是污染武器……难道从异类变回怪物，还会带回一些特殊能力？”

喋喋不休的话语落在沈平澜耳边，反倒让他有些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他不得不承认即便发现了青年的真实身份，他果然还是起不了一丝负面的感情。

他到底该对柳易如何是好……

专注地琢磨此事间，前方茂密树木遮掩之后传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随即是武器铮鸣的凌厉声响。

两人循声找到位置时，看到黑发蓝肤的天之牧民呈大字状仰倒在地上，沈平澜的长刀化作数柄纤薄刀刃，插入它手脚间的空地上，像一只邪恶的巨爪扣住了可怜的天灵。

柳易在天之牧民身旁蹲下身，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向它道：“好久不见，阳棹，你为什么躲着我们？”

“我……”

阳棹眼珠转动，看到猎人也大步走了过来，它看看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的猎人，又看看以红发姿态出现的柳易，神情有点错乱，最终它小声嘟囔道：“刚才是【移行的空洞】在附近吧？我怎么敢过来……”

它算是看明白了，柳易此人，前有实力恐怖的异类父亲与哥哥，后又与天之圣地有所记载的超大型怪异有关系，背景深厚得简直让它心肝儿颤。

与这样的非同族相处，它表示压力太大，还是就此别过，江湖不见为妙。不然万一又卷入什么涉及人类与怪物两方的复杂漩涡，那可麻烦得很。

可惜这招“走为上计”实施得不甚顺利，因为背景超大的异类身旁，还站着它邪恶的人类丈夫。

阳棹费劲地扭头看向沈平澜，干巴巴地说：“一段时间没见，没想到沈先生又掌握了新的猎人技艺，恭喜啊。”满脸都透露出让沈平澜把他的刀拿走的渴求。

沈平澜张开右手五指，刷拉一声，插入地面的刀刃急速飞起，再度化为一把长刀落入猎人掌中。

阳棹松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头发和裤子，吐出一口气，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干脆叉起腰看向面前二人道：“说吧，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柳易闻言，将手伸到身后，然后往前一拿——也不知怎么做到的，一个中年男人就这么凭空顺着他的手出现在了草地上。

“呜哇！”阳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窜出一大截，再定睛往地上一看。

“呃……呃……”地上的中年男人，身上溅了几点血污，正神志不清地呻吟着。本该是四肢的地方，只有四个巨大且平滑的创面，一圈圈、一条条的肌肉、神经与骨骼结构仍然清晰可见，只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得到治疗，肌肉已呈现烂肉般的色泽，散发出的血腥气中，夹杂些许无法形容的臭气。

看到被削成人彘的唯一活口，沈平澜眼皮跳了一下，扭头看向柳易道：“你可没和我说过，你留下的‘活口’已经变成这样了。”

“那又怎么样？他的四肢太占地方了，而且要是留着，他铁定要乱动，不如削干净来得省心。”柳易理直气壮地睁大双眼回视，“再说，其实本来还应该有至少一个活口，但那个活口的脑袋被你活生生撕下来了耶。”

尽管没有看到沈平澜撕下爱德华头颅的第一现场，但柳易当时到达时，爱德华的无头尸体，还有被丢到一边的头还留在空洞里呢，发生了什么一看便知。

想到记忆里被自己割下头颅的爱德华，沈平澜顿时无言以对。

旁听的阳棹听到这番血腥对话，不禁惊恐地睁大双眼。

柳易那么凶残也就算了，它早就发现了，但沈先生这样正直严肃的猎人怎么也变凶残了？为什么在它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变异！

“我们需要你提取这个人的记忆。”柳易的话音把阳棹的思绪拖回现实。

阳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地上的人彘。

半醒不醒的中年男人似是察觉到周围的环境不同了，猝然睁开双眼，充血的眼球翻起，直直向阳棹看了过来。

“救我……”他语声微弱地哀求道，“救……”

阳棹不忍直视地撇过头。

柳易窥见阳棹脸上的表情，笑眯眯地托腮道：

“怎么，你同情他吗？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他所在的组织明明是人类官方的研究所，却暗中与卡迪摩拉山以及魇宫有所勾结，甚至很可能牵扯到了人类内部贩卖人类利益的内鬼，在空洞内闹了好大一通呢。

此外，他在的研究所还是我哥哥那些仿造品的源头——你应该听说了黄昏乐土以及播客死亡的事了吧——间接造成的人类伤亡不计其数。

如果你同情这样的人，这样为了资源与权力……可以毫不留情地消耗同胞性命的人，那么被他害死的人，又有谁来同情呢？”

“……”阳棹沉默片刻，问道，“你们想要从他的记忆里找什么东西？”

沈平澜道：“与研究所合作的人的身份，任何有可能相关的线索。”

阳棹抓抓头发，为难了，“这个要求有点太宽泛了啊……算了，既然如此，那你们直接随我一同去看他的记忆吧。”

他转过身，朝两人挥了挥手：“要将你们也拉入记忆回溯的话，我需要更多准备，跟我来吧。”

柳易将地上呻吟不已的人彘拎起来，向后一甩，人彘瞬间又消失不见。

三人向森林深处前进的路上，沈平澜侧过头，默不作声地打量柳易，目光自青年柔软的红棕发丝，移动到青年略显单薄的胸膛，随即是那轮廓秀美、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脸庞……

青年倏地抬起头，清澈如湖的棕绿眼眸一下子撞入了沈平澜眼底。猎人的瞳孔下意识收缩了一下。

他听见青年懒洋洋地说道：“沈哥，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不要只是那么冷冰冰地打量我嘛。”

沈平澜很想解释自己的眼神倒也称不上“冷冰冰”，但最终他只是问出了好奇的问题：“那个人，被你放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