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猎红袍掉汸河 第85章 见迷（十七）

虽然萧宅人口不多，除却各间主子外，服侍的下人也有两三百。

连日办下盘展的事情，少说也有二三十件，多如牛毛。

家里事务逐渐繁多，殷漱正寻思从何处做起，恰好上官品品引她去四姨娘负责的厨房搭手。芥豆般的厨房，在灶台前的庖厨们不免显得拥挤。

前院家奴来禀，展柜的错金银龙四凤铜方案等着盖帛，请张塘去拣帛。家奴再请上官品品开镜库，取透光器，上官品品并三座妾室里的丫鬟皆忙个不停。

那骨鲠郡马日日悉心忙着织皮坊里的事，倒是不掺和萧府的盘展。

所幸观澜院的盘展大厅里备物齐全，各处家奴都交清簿册，壶尊罍鉴等器都已定位，花园的雀鹤鹿兔和鸡鹅鹦螺都养当。

上官品品的优人也演示过三十出杂戏，各处居所的陈设都脱胎换骨，凌骄骄督促家奴习锣习鼓，萧景尧引着家奴训鸟。

萧景瑞方略感胸怀轻畅，再请萧渔村进院，物物斟酌，查对实样，直到一物一事都到明朗化的阶段，再无纰漏之处，方才满意。

于是，萧景瑞择日呈上折器。直到天子批准，农历六月初十入伏之日，世客观盘。萧景瑞领旨谢恩，那恩旨使他越发昼夜不宁，奋视大院之间。

再有太史官来量看各处的风水，检查净手，厨间，承礼，休憩等地。

又有一些负责传令的阍人过来巡察，并带一些小阍人进府，巡视防守和吊阳，指看萧府人员的退息庭，跪席地，进膳房，启盘的种种礼仪。

外边街道摇着木铎的官员巡城，随兵开道撵逐乞丐。

一日晌午，二姨娘引四姨娘忙中居席宴息，在东边的偏房内，捧茶捧果的嬷嬷们出房了。

房中布置，自是金煌。

临窗床铺着藻席，三层加厚，表层冰冰丝线，蜂窝纹垫底，凉而不冰。藻席对面的桌上设有鸮卣，鸮卣的两边设一对错银铜双翼小兽，小兽的左边摆着莲鹤灯壶，右边是白鹤方壶，藻席两侧还有一对高高的去影灯，灯上设油膏。

两位姨娘坐席吃果。

北野妫妫笑着：“姐姐，我们休息一会儿就过去帮忙。”

妘妘点头：“妹妹，厨房中事无巨细，可有何事不安？”

北野妫妫真诚说：“诸事顺遂，姐姐专责最繁瑣的採旗，实为辛苦。”

妘妘笑着：“多年下来，我已习惯。”

北野妫妫道：“我当谢谢姐姐的救命之恩，那年在凫圈的坑里，要不是姐姐及时通知王爷捞我，我今天可能就不会站在这里了，还有上次在后院，也是姐姐给我送的药膏。”

妘妘笑着：“你都知道啦。”

北野妫妫道：“姐姐放心，我必不泄漏，亦不致使姐姐为难。”

妘妘拍着她一侧的手背，细细磨话：“好妹妹，你真是体贴，好在王爷娶了你！”

北野妫妫舒开来说：“王爷屡屡与我说及姐姐，每谈及姐姐的贤惠，姐姐的善解人意都赞誉有加。”

妘妘忙笑着：“既然妹妹如此信任我，我当告诫于妹妹，盘展之时，不可缺了警惕之心，那监管厨房看似轻松，却万万不可大意，餐宴若有差池，后果不可胜言，妹妹与郡主须谨慎再谨慎。”

北野妫妫点头：“谢谢姐姐的提点，”两人继续吃茶。

直至六月初九日，诸事俱已妥当。当夜，萧府上下不曾实睡。

殷漱在忙也记得当夜的事。

当夜三更时，如厕的冬葵见到三姨娘的侍女浓浓去取食料间的卷心菜娃娃菜代替大白菜，定想在明日的盘宴上，搓磨栝栝。在殷漱的示下，冬葵羁了浓浓制在柴房，殷漱准备明日请萧景瑞细查里边情况。

至六月初十日寅时，萧府贵胄俱整妆锦服。府中各处，柱烈如火，帘点腾腾，笼金罩银，祥盘争灼。

这时，西边厨房传出高喊：“不好啦，不好啦……”见厨房的嬷嬷们已拿棍子去追打发癫的小狮子，丫鬟指给嬷嬷：“跑这里了，它又跑去那里了。”

这时，众人对着门口进来的萧景瑞和殷漱行礼。

殷漱面露惊讶，走巡一圈，做出手语：何等因由？

那墙边的北野妫妫早就吓红了眼睛，只见上官品品亲自训话于她：“以督厨之任付你，你就是这么监督？”

厨房外头捧茶捧果的捧糕捧饼的嬷嬷和丫鬟们都在听觑。

管厨的阿奴跪道：“禀王爷，大夫人，昨夜锁门之前，厨房都还好好的，怎么忽然有小狮子窜入，我们也是不清楚。”

萧景瑞见殷漱做出手语：小狮子怎么闯到这里来？

阿奴读出她的手语，连忙说道：“郡主，门奴昨晚去酒窖提宴会的酒，返时见厨房还好好的。”

上官品品道：“郡主，你何以信奴才的话，定是她们私下吃酒。”

阿奴道：“昨夜之事，甚为古怪，厨房之门窗俱已紧闭，我等再三确认，方才离去。”

上官品品道：“饮酒误事，犹欲狡辩，来者拖下，各打三十大板。”

“诺。”

阿奴哭道：“大夫人，饶命啊，饶命啊。”

萧景瑞在厨房巡查一圈，拿起门栓，看一下栓把。

冬葵见阿奴有难，急忙插嘴道：“大夫人，也许是三姨娘所指使的，昨夜我们擒拿浓浓，证据确凿，敢请大夫人明察。”

门外的洪芙蓉冲进来，指着她：“郡主，你的奴才血口喷人，你也不管管吗？”

冬葵道：“三姨娘，浓浓被关在柴房，大夫人稍查便知实情。”

上官品品对着萧景瑞道：“王爷，参观盘展的宾客快到了，还要将宾客们引至观澜院，现在厨房此景，前所未见，午时还要开宴，她们却捅出如此混事，我如何向父亲交代，你们自向父亲解释。”

说时，只见两个嬷嬷押来浓浓，逼迫她跪在地上。

上官品品质问：“浓浓，是不是三姨娘指使你在厨房里放进来狮子，损坏盘宴。”

三姨娘恼避门口，忧望浓浓，见浓浓摇头：“非三姨娘之事，乃是我恨郡马伤三姨娘，欲教训栝栝，故生此计，为难郡主。只是，昨晚我还没行动，已为郡主所察觉。”

冬葵道：“说不定你在我们发现之前，已将疯狮子悉投灶台。”

浓浓道：“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上官品品嘱咐：“好了，当下非纠责之时，是非曲直，等盘展结束，再查清楚，当前以午间的盘宴最为紧要。”

殷漱侧头，手中划言：王嬷嬷，炉灶装食材的盘子，已清点过吗？尚余多少可用？

王嬷嬷道：“郡主，刚刚都已经清点过了，一些装主要食材的盘子都放在案上的，小盘子有的挂起来，有的收在柜里，小盘子都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装十道要紧菜的盘子放在案台上，都被损裂了，原本两百份盘子，现在只剩下一些小盘子。”

上官品品问：“只剩下小盘子怎么办？”

殷漱划语：现在去买盘子还来得及吗？

王嬷嬷道：“来不及了，这些主盘子，都要经过好几道工序的擦洗，短时间也买不到的。”

萧景瑞道：“那如果出去借呢？借得到吗？”

王嬷嬷道：“突然之间，我们也没有去店家预订系列盘子，恐怕来不及……”

门口张塘赶过来说：“王爷，大夫人，宾客们已至门口。”

随后进来的二姨娘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狼籍的厨房。

上官品品看一眼妘妘，侧头看一下王嬷嬷：“我与王爷欲往前院招待客人，此事你们自行处置，若不能使父亲与客人满意，当受重罚，王爷，走吧！”

萧景瑞点头看一眼北野妫妫，好生交代一番，转身离去了。

妘妘忙问：“盘宴之后再处置浓浓吧！

“慢着，浓浓是我房里的丫鬟，就算要处置她也应该由我来处置。”

“为免妹妹落下串供的嫌疑，妹妹还是打消这个念头，静等水落石出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

“妹妹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哼！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颠倒黑白，”洪芙蓉转身就走了。

两个嬷子将浓浓押下去了。

萧府众人等在门外，不远处的街口巷道的都是叫卖的小贩，街畔摊售的顾客也探头看。萧府众人等了多时，忽见一位寺人敲鼓乘马而来，萧父忙接寺人入府，询问羌族贵人的消息。

寺人道：“老爷安好！贵人寅初时分已用过早餐，寅二时分前往王宫拜见圣上，辰初时分将接到宴席的邀请，只怕巳初时分才能起身过来。”

上官品品忙道：“既然如此，父亲可与夫君及姐妹先归厢房，待贵客至再则迎接，亦无迟矣。”

于是，众人自便起来了。

张塘命家奴带领寺人去吃茶点，再命家奴挂牌上烛，一牌一牌烛光，眼花缭乱，在遽变之中，忽听府外马儿嘶溜。霎时，有四对寺人喘不住的边跑边摇着腰上的悬铃，方才的寺人会心明意，招手纳来，面轿列站。

萧父领着族亲在南街大门处，上官品品领着萧家女眷在南街角门处迎客。

等了一阵，街道的盘迷越来越多了。

忽见四对袍服羌人骑马晃来，来至南街门口停马，张塘命人引马入厩，他垂手面西思议。

多时，再骑来四对缠头羌人，恭敬之状，可想而知。

没一会儿，再添四对牵羊人，方闻得弓弦之音，见到马上之乐，羌人将琵琶横抱怀中弹奏。

一对紫髯绿眼羌人吹着胡笛，一对长颈羌人拿着一端蒙有蟒皮的琴筒。

萧家众人时刻都保持正冠纳履的形象，随侍的家奴左手握一把直柄嵌金帛伞，右手提着错金冰炉。侍奉的家奴还有捧着汗帕等物。

列队过后，见到四个穿皮褂褂羌人抬着一顶白顶车舆，缓缓行来。

萧父率众揖迎。

那车舆停到前院的门前，有羌人跪请公主下舆进府，再抬舆入偏门的车库，随行的散去，只有两三羌人陪在公主的左右，陪着公主进正门。

左右偏门的盘迷取出帖子，面带笑容的阿光检查请帖，只见人丛中冒出一个鬼鬼祟祟的来宾问：“你什么意思啊？不给进是不是？”

阿光道：“言明此贴，反而于你不利，你请回吧！”

宾客道：“这不是你们分发的邀请贴吗？”

周士师下阶，逮着他的走：“还装糊涂，拿着假帖上门，还不给我滚远一些。”

大门内的萧景瑞正在招待宾客：“您来啦，赏完多喝两杯。”

宾客笑道：“谢谢，谢谢，”

萧景瑞：“里边请……”

萧景尧跟陪宾客进门：“请进，快请进，”他看一眼自己的哥哥，摇头一叹。

那边做忙的萧景瑞满面春风：“谢谢您来啊，请进，请进。”

上官品品道：“玬，你去厨房看看怎么样了。”

“诺。”

那萧景瑞侧头吩咐奔来的家奴：“阿光，厨房还需要一段时间，你暗中吩咐下去安排客人的时间尽量慢一点，对了，给宾客们准备的节目安排好了吗？”

阿光低声：“已经备着了。”

萧景瑞方才点头，见到自己的岳丈过来，那上官俅带着礼物过来：“女婿不上门，做父亲的当然要来看你了。”

里边的萧渔村正好出来：“亲家公来了，快些请进来。”

上官俅道：“谢谢，谢谢亲家。”

萧渔村与上官俅并肩而行：“上官夫人，怎么没来呀？”

上官俅笑着：“贱内感染风寒，没能过来，她让我代替她，向亲家问候。”

萧渔村道：“谢谢您，您能来啊，我已经很开心了。”

上官俅道：“您的气色越来越好啊！”

萧渔村道：“太师更似年少郎君。”

上官俅道：“看你说的，我们都是糟老头喽。”

只见府内旗帜闪耀，皆系纱帛绣成，异常精美。

乡晔公主入院，见艳旗飘飘，烟水缭绕，花草交融，灯烛相映，时闻乐声，说不尽的富流，她回想当初在西塞山下，不归井边见到萧景蝶，风华绝貌，讲史说文，还作了《南游记》和《颂乡音》，自己才想到大安，看这样的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