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猎红袍掉汸河 第73章 见谜（五）

她沉默地退了半步。

身侧的冬葵道：“郡主，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仗势欺人，要不要去教训一下他们？教那些人看清郡主的手段。”

脚却拔不起来。

冬葵怜心一起：“郡马这样再晒下去，怕是要中暑了，还是饶恕他！”

抬手，手却抬不起来。

冬葵不忍直视，指着前方道：“郡主，那一伙都是甚么鸟人，敢这样戏弄郡马？”

犹豫之间，她用力抬手，做出一个让冬葵去阻止的手势，岂料，这只手就好像受谁牵引了，殷漱往东，手指向西。殷漱朝北，手指向南，便就让冬葵误解殷漱要离开的意思。

冬葵没看出郡主的不正常，郡主和往常一样。

难道……萧景澍的鬼魂没有凉透，没有受到阎罗殿的拘票？

冬葵劝着道：“郡主，虽然郡马没做过多少好事，但是也没做过多少的坏事。”

这是怎么回事？

冬葵体贴地搀着郡主的胳膊，要是郡主的旧疾发作可就麻烦了，她光是看到郡主的病发的样子，都看怕了，还会哭红一双眼睛呢！

再看一眼他，自己却被冬葵搀走了。

申屠曛看见敛袖而去的背影，垂下目光，继续捡豆。

离开石阶的殷漱，见一个丫鬟，在草丛边被刘三沟调戏，乌发小髻，粉身纤细，体态婀娜，浑一身汗。那丫鬟提着一篮梅子走不开路。“小妹，来相陪一杯何如？”刘三沟伸手摸她的手肘，丫鬟意欲绕开痞子，刘三挡住她的前路，殷漱拿过冬葵手里的帛伞喝打刘三沟的腰。

那丫鬟脱了难，方欲跪时，猛抬头见来人就是萧景澍，不觉身起鸡皮疙瘩。

刘三沟跪地求饶。

丫鬟忙低头道谢回避。

殷漱抓住丫鬟的手腕，丫鬟吓软在地，没想到为自己摘下鼻环：“郡主，对不起，郡主一番好意，我还差点误推郡主，还望郡主恕罪。”

殷漱收起帛伞递给冬葵。

冬葵看一眼凫奴道：“你还不滚蛋，在郡主面前班门弄斧，丢人现眼！”

凫奴频频点头：“诺。”

丫鬟揖礼：“多谢郡主，为我解围。”

冬葵道：“郡主仁德，善人有善报，将来你无须佩戴鼻环四处游走。”

不过举手之便，殷漱就离开了。冬葵连忙哄着：“郡主，刚才之事，我实在想给他一巴掌，非虚言也。”

话毕，一主一仆，不见身影了。

丫鬟心中自忖，郡主怎么来凫圈了？她走了几步，当下见赤豆堆里的公子，脸上浮忧，走到申屠曛的身边，跪在其旁：“公子，你快起身，他们又欺负你。”

申屠曛道：“好刁钻的法子，真伤指不浅。”

“公子……你一定饿了，我给你带梅子了，我的梅子呢？”

申屠曛道：“你方才去买梅子？”

栝栝点头：“公子，你好慕梅子，栝栝自当买以馈公子，可是……”

申屠曛道：“别找了。”

“我方才碰见郡主，郡主竟扶我解鼻环，”栝栝的鼻环还是被太监赵让用来惩罚她的，说她给申屠府带来邪气，致使申屠曛成了跛子。

“既蒙郡主厚爱，何必拂此盛情。”

栝栝不禁点头，便扶申屠曛去坐边上的棚子，萧府乃一处危机四伏之地，其深处彷彿藏着无数秘密。

殷漱在街上见到西门十映追到“相吟堂”。冬葵陪着殷漱到店买笛，西门十映却看见房梁上的一只土枭。店里的毕成握刀修笛子，土枭露出一对尖牙伏在他的身后，西门十映追过来。

店童问：“你欲买何种笛子？”

冬葵摇头：“主子，我们该回去了。”

店童招呼西门十映去了， “姑娘，你欲买笛子吗？”店童顺带指了指西门十映身侧的墨笛子：“此乃我家公子亲手所制。”

那只土枭张牙舞爪想偷吃毕成和殷漱的精气，殷漱观此店之笛，笛之多也，她还闻到浓重的妖气。

“郡主，何以来此店？”冬葵映惑问。

殷漱伸手比划：我病初愈，欲寻笛子一试，以解闷也。

“这店笛子甚繁，观之目眩，”冬葵低声道。

里边的西门十映翘起兰花指，弹出一个光亮的法术，打走土枭。毕成抬头，忽觉颊边闪过一道凉风，抬手摸了摸鬓，土枭受困。

店童问：“这位姑娘，笛子精美，试一试又何妨。”

殷漱指了指墙边的笛子，附指笛子不错。

店童问： “客可想试音？”

殷漱点头，握起一只笛子，店童道：“这笛子美观，且为畅销之品，尔意何如？”

殷漱斟酌一下，店童握笛而吹，笛音十分悦耳。

西门十映隔着帷幔抚着笛子，倒也看清楚躲在墙角的土枭，毕成看着西门十映随手拿过一支笛子，吹着笛子，土枭连忙飞去扑倒毕成。毕成一个起身，走向西门十映道：“姑娘，方才之笛音，古雅高远，实在动听。请问姑娘，师父为谁？”毕成抱拳作揖，真挚地问西门十映。西门十映低头道：“妾不识音律，随意吐词，真是贻笑大方。”她眉目忐忑，便看见房梁上的土枭，土枭虎视眈眈扑过来，就向西门十映挥拳，西门十映抬腕抵住他的鹰爪，两人在毕成的背后行拳。

毕成俯身修笛，西门十映跟步，毕成扭头，对着她说：“我速速修复它。”

西门十映握着笛子压住土枭，头顶绿黄串串的土枭被西门十映的法术钳住。毕成走来问西门十映：“你喜此笛，此笛诚为稀世之宝，姑娘，尔言不识音律，实为过谦矣。”

毕成看着西门十映，西门十映抚笛，低声说：“笛音在心，心之所正，笛音清越，心之所邪，笛音妖异，妖异之音，终将显露形迹，不可善终。胡不于悬崖之上，束马而止，回顾彼岸。”

西门十映对着土枭说着劝话，土枭掰笛闪身离去。

“毕公子，此笛实佳，有缘再会，”西门十映匆匆追出店外。“好……姑娘……有缘相见……后会有期！”毕成握着笛子立地，看着西门十映离去的背影。

“这位姑娘……有着眼熟……姑娘可有钟意的笛子？”毕成问殷漱，殷漱向他请教学笛之道。

冬葵攥着殷漱的袖子，附耳道：“主子，这位毕公子是你二哥的同窗，我们当回府了。”

毕成道：“姑娘，学笛之法，实有弊端。首当其术者，宜先明笛之结构，熟悉其吹奏之技巧。其次，宜循序渐进，从简单曲调开始，逐渐提升至较为复杂之乐曲。再者，宜勤加练习，日积月累，方能臻至高妙之境界。总之，唯有刻苦勤学，方能精练笛技，使音乐之美得以尽展。”

那西门十映与土枭在空中交手，土枭张着鹰爪问：“小小鼠精何故缠绵不已于我？”

西门十映道：“土枭，你肆意残害百姓，作恶多端，还不束手就擒。”

“你何人也？自谓搭救世人，亦须知己之能。你之微鼠，欲阻我？”

西门十映道：“我劝你，回头乃为上策。”

“可笑，我不回头，你又能奈我何？你不过是小小鼠妖，不识好歹，不知天高地厚……哈哈哈…”

一番打斗过后，殷漱出店时，只见空中清明。她回到萧府，思前想后，不免找来两个丫鬟，试问萧景澍平时的习惯喜好，便就聊了多时，天色黑将下来。

晚间，坐席念诀，指尖一团纯白光芒出来，绕成一团白焰就消散了，她驾驭不了结音锤，难道还驾驭不了生字？

再念法诀，指尖的白焰越聚越多，在她的脖子上缠成一只半透明的蜜蜡色的小锤子，这就是通音术，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不管多复杂的话，都能被简化得看出来。

殷漱去案前看成堆的药材简牍，简牍犹如一巨盒，种类繁多，数量庞大，使人目不暇给，拿木牍认字，一目千行，看懂就行，在晕眩中饱读象形文字。

家奴都道萧景澍的精神状态快速好转，能倚榻喝粥，能下地促织，还能拾取木椟在月光下细疏其能。

郡主病愈的喜讯传来，萧府各房背面哭泣当面都把自己的好物献纳上来，庖厨闷煮熊掌，家奴买采草药，里里外外没有不忙碌的。张塘带人抽干池塘的水，把所有的鱼烤焦喂给家猫。萧老爷欣喜若狂安排一场家宴，上座尽是欢语，下座的家奴轻嗅交织果香，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如释重负。

殷漱坐在浴桶里光着身子，披着微微烛光，肌肤泛着淡淡的红。

水烟埋住她的前胸，一手攥着薄薄的皂子，一手拍着水面。

倚着桶壁，侧头望窗，摸着皂子，清香填鼻，水温发凉了，握着皂子去擦那日下摘下来的一只鼻环，青铜鼻环勾了她的指头。

鼻环在水烟里映着冷冽的光，像种残酷的提醒，她仍然被不息果无情地牵制在深渊之中，束缚在一片狭小的池台。

转回最初的动机，拖延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