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公务员，但星穹铁道 第13章 013

脚步走在地面拖拉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呲呲呲的细碎从缝隙中涌出，静谧又嘈杂的气氛蔓延、缠绕、攀升，守卫仿佛卡壳的木偶，关节生锈，但极力咔咔转动头颅。

他的眼睛是惊恐的，瞳孔骤然放大，惊慌与不敢置信以及害怕快从眼球中夺眶而出。

如此惊恐的眼神，他的脸部肌肉却勾勒出微笑的弧度。

——让人毛骨悚然。

布洛妮娅和希儿背对着背，掩护着彼此后退一步，作防备撤退姿态。

守卫张嘴，布洛妮娅似乎幻视到了夺口而出的“快跑”二字，然而守卫尖啸着，表情大笑，眼神无助。

她们好像触发什么关键词了。

跑——

“朝进来的路跑！”

随着刺耳绝望地啸声，远处模糊的窸窣变得清晰，由远及近，一大群钢铁机器人迈着四只到八只脚如多足虫般爬来。

而守卫，解下了腰间的枪，大笑着瞄准两人。

守卫眼皮猛眨，像是在争夺身体控制权，抽搐不止，眼中是绝望的挣扎。最后他翻着白眼，大脑接收不到信息，手开始盲目瞄准，他颤抖地扣下扳机，无差别扫射中，“砰”地打中斜上方的吊顶。

吊顶清灵作响，摇了两三下，在枪声的连击其他物体的咻咻声下坠裂，轰然落地。

布洛妮娅在巨响中回头，只来得及看了那个守卫一眼，瞥见他眼里终于出现的释然真诚，和闪动的联觉信标。

枪口再次抬起，隔着纷落的碎片对准了她们。

布洛妮娅利落收回视线，冲刺跨越，和希儿一同合理推动巨大的门，砰然关上，按下锁扣。

枪声落在了办事处特制的巨门上。

布洛妮娅喘着粗气，犹疑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联觉信标……”好像能控制住守卫，甚至近似于启动器，布洛妮娅忘不了吊灯落下瞬间，守卫眼中从绝望悲伤到平静的波动。

希儿没说话，靠着门缓缓躺坐下，终于忍不住嘶声。

“希儿！”布洛妮娅这才注意到希儿的左腿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是刚才奔逃的过程中被枪声刺穿的，“你还好吗？”

说完布洛妮娅就意识到，自己这是在说废话。

她闭了嘴，手足无措，双手都有些颤抖。银发垂落在布洛妮娅的肩侧，长睫微动，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不只是一场简单的游戏。

布洛妮娅就这样站着，自责地低头看着希儿，银色眼眸里装满了懊悔。

她该早点发现的……

希儿痛地咬紧了后槽牙，尽可能使自己不太狼狈，蓝紫色刘海垂下，挡住了她眼中的懊悔。

说真的，她下意识不想在布洛妮娅的面前出丑，可刚才确实大意了，她没有躲过那一枪。

希儿顶着布洛妮娅如有实质的目光，低头无声地撕下被子弹射中的小腿处的裤子布料，拿出随身携带的便携绷带，忍着疼痛利落地包扎好左腿。

清创包扎伤口的动作比想象中要熟练得多，希儿最初带绷带是为了以防万一，但没想到真用上了。

等她再抬头，看见布洛妮娅都快哭了，希儿呆愣一秒又瞬间忽略了痛，噗嗤一笑：“你在干什么？”

……看起来伤得不重。

自责懊恼等情绪就这么被希儿哽了回去，布洛妮娅甚至打了个嗝，她边拍胸口边说：“我们走吧，看情况现在阿丽萨大人的处境也不妙，不知她是否安全。”

希儿点头认同，攀着门正要单手撑自己起来，布洛妮娅很自然地走到她左边，拉起她的一只手绕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搀扶着她，将希儿的重量分一部分在自己身上。

希儿扭头，眼中是放大了的脸庞，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清。

布洛妮娅坚毅地看她一眼，像是燃起了熊熊斗志：“走吧！”

希儿轻轻甩动了下受伤的左腿，感受到痛觉神经的尖叫，酸爽爬上脊背，她眨了眨眼，轻轻一笑：“好。”

希儿自觉自己独立惯了，偶然见到大小姐样的布洛妮娅，每每觉得要照顾她，可事实却是布洛妮娅的军事素养、直觉和灵敏度都超出了她的预期。当她们在无差别扫射的弹雨中逃奔时，布洛妮娅瞬间爆发的速度让她惊叹，希儿速度不及布洛妮娅，因此更能看清在绝境中，布洛妮娅是如何巧妙地躲开每一颗子弹的。

而此刻大半重量压在布洛妮娅身侧，她似乎也游刃有余，到此，希儿的认知简单地重组了一遍。

希儿很开心地笑了。

世界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她们摸索着前进，直接前往阿丽萨的办公厅。

顺着记忆拐了几个弯，终于找到了有路牌指引的地方。

就是那里了。

布洛妮娅安置好行动不便的希儿，噤声打手势示意她放哨，而她果决地进去了。

阿丽萨的办公处比布洛妮娅想象中要更简朴，但现场的场面也很慌乱，就像她们逃离那扇门后的机兵和枪声一样。

除了桌面上的文书，办公处比想象中洁净空旷，好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极目四望，只有自己一人。

布诺妮娅打了个寒战，明明炎热至极的天气，她却觉得手脚冰凉。

桌面的文件被扫落在地，布诺妮娅翻了翻，文件大多是城区财政、物价平抑、基础建设等的日常文书，但是布诺妮娅仔细看了看，很快察觉到每一个文书里都透露着的财政崩溃的迹象。

也就是说，高温筑墙，拖垮了滨城。

想起希儿的推测，布诺妮娅翻动文件的手顿了下，又继续快速翻动着。

如果筑墙并没有什么用，那为什么还要筑墙？仅是为了给居民一个虚幻的希望吗？

那如果筑墙有用呢？

按常理来说，墙，是没有用的。无论城墙多高，总能跨越。最简单的，一架无人机都能轻松跨过，更别提高中流动的空气了，但凡有一点科学常识都能知道一些平流层对流层的知识。

更遑论其他，如果能建造万米高墙，又何必大费周章，太空电梯，宜居外星听起来会更好。毕竟炎热至此的世界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了。

那么，什么存在值得耗资如此？

科学不管用的话，玄学？

这个世界有神明存在吗？

布诺妮娅很快没心思思考了，她找到了一份文件，差点惊呼出声。

——借贷合同！

布诺妮娅惊呼的不是这个，即使失忆了，她也知道，在现代社会，没有哪个国家是不借钱的，或者说，借钱的才是正常的，随便哪个国家的国债都不是小数目，债务超过税收的也不是没有。

她真正震惊的是，她似乎触摸到了筑墙的真相，她小心翼翼地掩上和星际和平公司签订的合同。

她猜到了什么，但她现在无法验证……

为了筑墙，为了城墙……

哈哈

希儿说的竟然是真的。

她放下这个猜测，从心底里希望，这不是真的。

布诺妮娅感到头晕脑胀，好像被什么力量盯上了。她缓慢起身，环顾四周，终于，对上了上方角落处，掩藏在画框与画框之间，一颗闪动的黑色摄像头。

布诺妮娅：……

怎么办，头更痛了。

忘了即便灾难了的滨城，也还是个现代社会，也还有通讯电子设备。

地上高温到任何电子设备都失效的人间惨剧，差点让她忘了这一点。

布诺妮娅眨眨眼，地鼠一样刷的蹲下。

但已经晚了。

外面的希儿突然发出声音，布诺妮娅明白她是在提醒她，可是，晚了。

布诺妮娅面色苍白，她得躲起来。

她望向画框，精致秀美的雪色面庞透了一股狠厉，她伸手触摸画框。

画框带着某种蛊惑的力量，画中的女人轻轻地微笑着，像一个温柔的母亲，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来吧，孩子。

……来吧。

……回家吧

……孩子

布诺妮娅不受控制地站起来，银色的眼眸沉溺于眷恋，原本有神的眸子变成了灰色。

触摸画框，解救希儿。

“布诺妮娅！”

谁，谁在叫她？布诺妮娅愣住。

“醒醒啊布诺妮娅！！”

那声音很遥远，布诺妮娅想到了很多画面，像是不存在的东西在脑海里浮现。

“抓住她！”

冷硬的声音。

布诺妮娅眼神聚焦，画框里慈爱的母亲消失了，成了痴怨哀愁的女人，血泪从眼中汩汩流下，似乎在怨恨她为什么没有再近一步。

她一下子清醒，回头看到了被几个守卫押住的希儿，低头一看，自己的两条手臂也被守卫一左一右按住。

“非法闯入阿丽萨大人办公厅，刑拘，”守卫一板一眼地说着，“阿丽萨大人失踪，你们两个都有嫌疑。”

希儿看起来并不害怕，她像是回到了家了一样自在，无视了守卫的存在，担忧地看向像是被吸食了精气神的布诺妮娅：“你还好吗？”

希儿不在意被抓住，她被抓的时候想，经她提醒布诺妮娅应该能跑走吧，可被押到办公厅时，希儿才发现不是的，布诺妮娅的状态比想象中更危险。

所有感官都在叫嚣着危险。

希儿无论如何都要叫醒她。

布诺妮娅银色透亮眼珠微微转动，从眼前的守卫，滑到希儿，最后头跟着扭动，看到了文书、画像。

视线深深穿透了画像背后。

守卫瞳孔骤缩，总觉得这个囚犯和印象中的某个身影重合了。

布诺妮娅轻轻地笑了，像冬花在热浪中骤然绽放，带来清凉冷厉和飒爽。豁然后是更浓郁的绝望，因为热浪不欢迎冬季。她如同最初被联觉信标控制的那个守卫一样，绝望又平静。

原来是这样。

她知道是什么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