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玫瑰 第1章 第 1 章

*

大屏幕上镜头聚焦在高挺英俊的青年手中那张小小的签纸。

折叠后的纸张缓缓张开，徐一遥笑道：“最后一位——是我的幸运数字哦——19号粉丝朋友。”

观众席的第四排站起来一位男性。

个子高，很瘦，按照要求戴着口罩，口罩上面是一个粗黑框眼镜，下面是分明的喉结。

观众席顿时小声喧哗起来。

“哇！是男粉诶！”

“居然是男粉！”

“这位男粉运气好好！”

“我第一次见到遥遥的**男粉！”

粉丝们的声音不算小，徐一遥听得好笑，无奈地拿起话筒：“这位19号粉丝朋友，现在看起来你比我更加受到注目哦。”

这个穿着黑色大衣外套的男粉脚下一顿，并没有抬头，依旧手里提着袋子往台上走。

徐一遥向后台瞟了一眼，邱邱向他点了点头，一个打扮成来收拾桌面的工作人员的保镖就走上了台。

徐一遥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走到保镖身后一点的位置迎接男粉：“这位粉丝朋友——”

男粉抬起了头。

徐一遥的话语戛然而止，笑容也僵在脸上。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走到保镖身前的位置：“这位粉丝朋友，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我姓屈。”

“好的，那么屈先生作为本场见面会最后一个上台和我互动的粉丝朋友，我们做些什么好呢？”

“这是……”

“这场见面会是不收粉丝礼物的哦——”徐一遥摆了摆手，笑眯眯道：“也不能因为你是男粉就破例。”

男子提着纸袋的手垂了下来。

一时无话。

主持人赶紧接话：“这位粉丝朋友好像有点内向啊，这样吧，让我们一遥和你拥抱一个怎么样？”

男粉还没反应，徐一遥先却退了半步：“我刚才抱过玫瑰花——”

卡了一下又补充：“刚才没有抱好撒了一点在身上，怕把粉丝朋友的衣服弄脏了。”

主持人笑着从后台接过纸巾递给他：“还是我们的一遥更加贴心。”

徐一遥将纸巾攥在手里，却是看了看男粉，随后将蓝色的定制西装外套脱下，露出白色衬衣：“这样抱吧。”

他张开手，男粉便一步步地走过来，和他极生疏地有了一个拥抱。

*

“交代吧。”邱邱抱着手臂看着正在卸妆的青年：“19号男粉丝，什么来路。”

徐一遥料到这出被他强压下去的闹剧瞒不过自家经纪人的法眼，坦诚道：“前男友。”

“就是你之前和公司报备的那个？”

“对。”

“那他今天来你见面会找你，什么意思？”

“不知道。”徐一遥从化妆镜里看见邱邱柳眉倒竖，赶紧继续说：“我真的不知道。统共我和他在台上就说了四句话，还有两句是你好和谢谢喜欢。”

“你还是问问他，到底要干什么，”邱邱不放心，“虽然说你是做演员，恋爱舆论少一些，但同性恋前男友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你赶紧给我拆弹。”

徐一遥无奈：“我把他联系方式都删了。”

邱邱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能让你把所有联系方式都删掉的前男友，他是骗钱还是劈腿？”

“都没有。”徐一遥把最后一片化妆棉扔进垃圾桶，“和平分手。”

“和？平？”

“别阴阳怪气。”徐一遥看了她一眼，“在一起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他的学术问题，没有我，所以就分了。”

“然后？”

“然后他出国，我出道。”徐一遥顿了顿，“就到今天了。”

“你出道都四年了，没联系过？”

“出道前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没接。我一生气就把联系方式都删了。”

邱邱叹了口气，望着这个她最省心也最争气的艺人：“一遥，我不是一定要戳你伤心事……”

徐一遥打断道：“我不伤心。”

“那你把他的名字和知道的信息都告诉我，我去探个底儿。”

“……屈溯。”

*

“屈溯。男，二十九岁。军工科大完成本硕博学业后前往加州理工学院进修，现就职于国家军工科学研究院，特聘为该院最年轻的研究员。”男人说着把这张薄薄的纸从桌面上推过去：“邱姐，就只有这些了，后面都是这人出的论文和专著，咱们也看不懂。还有一个他在研究院办公室的电话。就凭他能进研究院，身世背景早就被上头查得一干二净了，学历也都是真的，再多的也没啥了。你让我查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干什么？”

“那可能是我把名字记错了，”邱邱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纸张，随手叠好塞进包里：“我回头去再确认一下，再和你联系。”

走出大楼，已经是深夜。

估摸着徐一遥这只夜猫子还没有睡觉，邱邱还是打了个电话过去。

“邱姐。”

“你这个前男友来头不小，而且好像定居在北京了。”邱邱把屈溯的现状和徐一遥转述了一遍，又说：“鉴于他可能还会来找你，而今天白天见面会这种情况太不可控，我建议你和他见一面。”

徐一遥合上剧本：“我说过我已经把他的联系方式都删了。”

“我有他办公室的电话，”邱邱继续道：“你打还是我打？”

“......我打。”

他这个经纪人属于雷厉风行具有掌控力类型的，专治他徐一遥这种散漫派。

徐一遥努力拖时间：“但是这个点人家都下班了吧。”

“那我帮你打个问问。”

徐一遥：“......不必了，我自己打。”

“今晚没打通就明早再打。”邱邱继续叮嘱他：“你正好下个礼拜才进组，进组前把这些事弄干净。”

“知道了。”

与其让邱邱掺和进他的私事，徐一遥宁愿自己面对尴尬的场景。

不过都快凌晨一点了，屈溯这个作息规律的强迫症能接他的电话就见鬼了。

“嘟——喂？”

......

徐一遥没有做好这么快就被接起电话的准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听筒里只剩下他有些急促的呼吸。

“喂？”那头屈溯的声音有些沙哑，或许是研究院里固定电话年岁太久让男人的声音都有些飘飘乎乎的失真：“您好？”

徐一遥终于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呛了一下，变成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徐一遥？是你吗？”那边的声音陡然变大，徐一遥甚至还听见电话那端东西噼里啪啦掉下的声音：“遥遥？遥遥？”

徐一遥总算从这阵咳嗽中平复：“不要叫我遥遥。”

那头又沉默了，半晌才听到屈溯说了声“好。”

徐一遥不想在这种沉默中对峙，索性开口问道，“今天看到你，你回国了？在北京工作？”

“是的。”屈溯顿了顿，又说：“对不起，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还要恭喜你完成学业。”徐一遥看着窗外深重的夜色：“不过以后还是不必见面了，确实麻烦。”

屈溯呼吸一窒，捏着听筒的左手青筋毕露，努力维持着平和的语气：“遥、一遥，我以后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今天是......”

“今天是你的生日。”徐一遥轻声接过话茬，“我之前也只是一句玩笑话，不用当真。”

“但是你记得。”

“我记得，它也只是句玩笑话，哪有人自己生日跑来给我送自己做的蛋糕的。”徐一遥甚至轻轻笑了一声：“屈溯，你我的身份都不适合把我们的过去公之于众，但是我也确实没有和自己前男友继续做朋友的习惯，所以真的不必见面了。”

“我已经出柜了。”

“什么？”徐一遥惊得没能维持住自己的故作平静的表象：“你——”

“别紧张，我没说和你的事，我只是说我不喜欢女性。”屈溯安抚道：“我在面谈的时候就和单位的人都说清楚了。但我没有说你，我知道你的职业，我不会做这种事的，你相信我。”

“......”

“遥遥？”屈溯没听见声音，喊了一声，又想起了徐一遥不让他这么喊，“一遥，你还在吗？”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徐一遥忍不住问他：“你没想过后果？”

“没事的，我还有几家外企和私企可以去。”屈溯语气平平：“是我挑他们，不是他们挑我。”

......

行。

他早该记得这位大神做什么事都有PlanB，不用他瞎操心。

屈溯反应了一会，突然醒悟：“遥遥，你刚才是在......担心我吗？”

徐一遥不想和他再纠缠，躲开了这个话题，选择结束这段对话：“祝你工作顺利，还有，生日快乐。”

“遥遥......”

“再见了，屈溯。”

*

他说了不要见面，说了再见。

但他还是在第二天睡醒后收到了屈溯顺着他这个号码发过来的微信好友申请和短信。

短信里乍一看写了很多，徐一遥点开，发现全是屈溯在小心翼翼地唠叨他以后不要这么晚睡觉，又让他多吃点，说见他瘦了太多。

微信的好友申请倒是很简单地写了“屈溯”这个名字，但那个头像还是当年他们谈恋爱时候的情侣头像。

准确来说也不能是情侣头像。

徐一遥那个时候喜欢看哆啦A梦，屈溯年纪比他大，平日里对他算是有求必应，徐一遥就自己换了大雄的头像，让他换成哆啦A梦。

也不知道屈溯怎么能一直顶着这个憨批头像。

他没有通过好友申请，也没有回信。

然后点开邱邱问他“联系了没有”的对话框，三分心虚地打下：“解决了”三个字。

放下手机，他站起来去拿水杯继续喝水饱腹，然后眼一黑，晕了过去。

*

“第几次了我的大明星，”李耘从病房外走进来，看了看他吊瓶里还剩下的小半瓶葡萄糖：“就算你想给我这个小破医院创收，也摊不上次次折腾自己吧？”

“耘哥，”徐一遥无奈道：“这次真的是个意外，我下礼拜要进组了......”

“打住打住，我懒得听你辩解。”李耘比划了个暂停的手势：“我和你经纪人协商了让你必须吃点东西。你现在能吃得下吗？能吃得下就不输液了。”

徐一遥点头，李耘便转身出去了，等徐一遥给邱邱发消息告诉她自己已经醒了后，才又看见李耘手里捧了个保温桶进来。

徐一遥看着李耘把这个绿底红花的保温桶放到床上的小桌板上：“金锦这审美越来越别致了哈......”

金锦是他的小学同学，和他一路吵吵闹闹从小学一起读到大学的小青梅，进大学第一天就对医学院优秀毕业生李耘一见钟情，拽着徐一遥帮他一起追人，最后终于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暴躁大姐大逐渐成为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大姐大。

金锦结婚后开了家饭店，只要徐一遥在北京，每一餐都是从他家饭店里来。后来他在工作时受了伤或者生了病，金锦也会让李耘把特意给他煲的汤给带过来。

对金锦的手艺，徐一遥一向放心，虽然这次保温桶外表土了点，徐一遥还是毫不犹豫地舀起一勺满满的汤吹凉后喝了下去——

“耘哥？”

李耘抱着手臂看他：“怎么了？”

“这不是金锦做的吧。”

“舌头这么灵？”李耘毫不意外，笑了笑：“看起来也尝出来是谁做的了。”

“......”徐一遥看着手里下意识舀起来的第二勺汤不知道该不该倒回去，停在碗口慢吞吞道：“你们不是答应我......”

“锦答应了，我可没说答应。”李耘道：“何况你自己都和他恢复联系了，还不准百姓点灯？”

徐一遥有些心虚：“你怎么知道？”

“他估计是看到你晕倒的热搜了，一直在给你打电话，我本来不想管你俩的闲事，”李耘顿了顿：“但是我再不接你的经纪人就要接了，我觉得你应该还是更希望我来接。”

“然后你就把我给卖了？”

“没卖，你不还在我医院的床上吗？”李耘似笑非笑：“买卖人口可是犯罪。”

徐一遥说不过他。

说话间邱邱也从公司赶了过来，打断了他们二人的对话，未免节外生枝，徐一遥还是在邱邱的念叨声中将这碗熬得又融又稠的西红柿土豆泥汤喝了下去。

他爱吃甜的，但一吃碳水就长胖，所以现在金锦做的汤都是清淡口味，做西红柿土豆泥汤也是西红柿多土豆少，只有屈溯，土豆泥里还放一点点芝士，做的汤里还有甜味。

太罪恶了。

这几口甜下去肥白减了。

但还是太好喝了。

邱邱念完要说的话，又掏出手机飞快但专业地对着徐一遥的被热汤烘得有些红的脸照了好几张，徐一遥道：“你干嘛？”

“发微博给你粉丝们报平安啊。”邱邱低头一番操作，还是在发出之前被徐一遥用没扎针的右手抽回了手机：“怎么了？以前你随手拍的多丑的图也没见你在意......”

徐一遥把微博删了，照片也删了，这才松了口气。

照片上那个绿底红花的保温桶大咧咧地在他身前，存在感太强。

他不怕丑，也不怕土，但是怕屈溯。

“徐一遥还有一会就可以拔针了，拔完针再拍照吧。”李耘给一时间编不出理由的徐一遥解了围，徐一遥原来还觉得他“背叛”自己的恼怒情绪瞬间消退，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拔完针拍完照，李耘借口还有些事和徐一遥说，把邱邱给支到了门外，收拾好了保温桶，看着徐一遥：“还有什么要说的？”

徐一遥装傻：“不是你说有话要和我说的吗？”

“那你走吧。”

“别别别，”徐一遥顿了顿，“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来送汤的时候问了我这几年你的身体情况，口味情况——情感情况。”

“你怎么告诉他的？”

“身体凑合，胃不太好，口味没变。”李耘看了一眼：“至于情感情况，我让他自己问你。”

还行，还算没给他全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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