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儿捉妖 第73章 第 73 章

这些人一起赶路，俱是沉默。

宿星知道，是因为大家出来之后身边的人不断在减少的关系。不止是因为在村子里被袭击，化冻之后那些藤蔓也开始复苏变得活跃起来。即使他们准备的再周全，也难免会有留宿野外的时候，半夜时分，两个村民被藤蔓杀死，要变成尸僵的时候，牧野和胡安动手杀了他们。

那两个人来自两个家庭，夜半时分哭声凄厉，他们的家人都是哭喊着不要杀了他们，救救他们。

可谁都知道，救不了。

然后胡安和牧野就被他们咒骂了一路，现在还在骂。

宿星挖了挖耳朵，问旁边的牧野；“你就这么忍着？”

“不然能怎么办，”牧野说，“家人死了他们难过，可以理解。”

“可是藤蔓杀人啊，和你有什么关系，如果你不出手，到时候死的人更多。”

过完年之后长了一岁的宿星依旧是小少年，还不能理解大人们复杂的情感。

因为他们无法怪罪藤蔓，便只能怪到牧野和胡安身上，在他们这里寻找一个宣泄口，来宣泄亲人死了的悲伤之情。

牧野笑着摇摇头：“骂就骂吧，往后这种事情少不了。”

他这么说，宿星也突然沉默了。

小推车上那个老妇人最近沉睡的时间越来越多，廖大夫说因为年岁大身体又不好，睡着了正常。旁边坐着黎臻，她盘着腿面朝后，两只手撑着圆圆的没有多少肉的小脸。

“宿星哥哥，什么叫以后这种事情少不了啊。”

宿星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孩解释，他们这一路注定要不太平。

牧野笑着摸了摸黎臻乱糟糟的头发，道：“阿臻饿不饿？”

黎臻摸着干瘪的肚子，小声否认。“不饿的。”

即使年岁小，也知道现在吃食不够，所与人都吃不饱，只能说饿不死。幸好现在天气越来越暖和，林子里的小兽也多了起来，还有那些被邪祟附体的野兽，会主动来攻击他们，被大人们杀死然后烤着吃。

这些兽类有的死了太久血肉都是黑色的，烤完之后像是肉干，干巴巴的不好吃。只有那些刚死没多久的才鲜嫩，镇长安排将好肉先给老人和孩子们吃，多少也能饱腹。

牧野又拍了拍她的头。

“阿臻真懂事，再等等，眼看着就要休息了。”

他们每日天不亮就赶路，晌午时候找空旷地方休息，大家坐下吃饭喝水，牧野他们则是要立刻整装待发，前去探路。

有了上次的教训，每次想要落脚一个地方，都会提前探路，大多时候是牧野或者胡安带人，既保证能清理前面的尸僵，又得留人保护村民。

宿星喝了半碗糊糊，啃了一小块肉，咂咂嘴后觉得肚子里还是空落落的。

他力气大吃的自然也多，可现在每个人吃的都是定量的，多的也分不到。罢了，宿星起身，又去接了一碗热水，慢吞吞的喝了。

“宿星哥哥，这个给你吃。”他刚落座，他身侧的黎臻就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小手紧紧握成拳，待他看过来时，小手张开，露出里面一块烤肉。

“给你吃。”小孩又往他身边凑了凑，像是被别人发现似的，压低了声音催促，“快吃。”

宿星将小孩的手推远，嘴硬道：“我吃饱了，再吃就吐了。”

黎臻怀疑的眼神看他：“真的吗？可是我都没吃饱。”

说完，捂住嘴。

宿星道：“既然没吃饱就赶紧吃了，莫要放在手里玩，也不嫌脏。”

黎噘嘴：“我洗过手了，才不脏。”

既然宿星哥哥嫌弃，那就只能自己吃了。黎臻吃相一直都不错，慢条斯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吃完饭，她走到一边去洗手，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原来是宿星跟了过来。

他们靠着一处浅溪休息，吃饭的水都是从这里舀出来的，因着刚化冻，所以水流不深，只到大人的小腿肚处，清澈见底。

但宿星还是不放心，跟着黎臻过来，看着她洗干净手又陪她回去。

休息够了，他们继续赶路。走了没一会就听见前面有哨子声，两声长一声短。

这是约定好的信号，代表前面安全，可以继续走。一路往前，偶有哨子声响起，激励大家不断前行。

待日头偏西时候，牧野先跑了回来，道：“前面有个小村，尸僵处理干净，可以留宿。”

说是村子，其实都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了。

毕竟世道乱了，一个没防备就会变成尸僵，村子里又没有拦路的东西，保不齐把人都咬死了。

稻草像是秋日的落叶似的，风一吹卷下来一层，屋顶便露出个大洞，能看见如墨色的夜空。

一共没几间房子，镇长做主将保存完好的一间给了老人和孩子，还让牧野过去守着。其他人则是随意的挤在一起，到时候胡安会安排好人守夜。

有人不忿，小声抱怨。“凭什么啊，我们也需要保护啊。”

“行了，都是老人和孩子，你和他们争做什么。”

“我就是觉得分配的不合理，什么好吃的也得先给他们，什么好住处也得给，明明都是老灯油马上就要蹬腿了，还享受这么好的有什么用。”

“闭嘴吧你。”

有个三旬左右的妇人道：“你也有老的那天。”

年轻人当即不敢说话了。

晚上，黎臻练功之后紧紧挨着宿星。这里只点了一个火堆，既能取暖又能照亮，但对于黎臻来说毫无用处，日落西山之后，她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其他人借着火光能隐约瞧见轮廓，可黎臻眼中是黑蒙蒙一片。

她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不怕。

躺在稻草上，她两只手紧紧抓着宿星的衣角，整个人贴过来。小孩身体热乎乎的，宿星有点讨厌和别人离的太近，于是眉头蹙了蹙。

但到底没拒绝。

过了一会，旁边小孩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宿星才悄悄转了个身背对着黎臻，然后闭上眼睛睡着了。

夜里有人守夜，他们的安全得到保证。这些人里最辛苦的就是那些守夜的巡逻队们，以胡安和牧野为首的这些年轻人。

镇长有些过意不去，碰上猎物多的时候，会给他们多分不少，他们出力多吃的多，也无可厚非。

宿星一直用板车推着郑婆婆和黎臻，小孩懂事，担心他太累，白天里就下地自己走，还会举着手帮忙推，等天色晚了看不清之后，宿星一把将她拎起来扔在车上。

黎臻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想知道出来多久了，可怎么也算不明白。

郑婆婆笑的慈祥：“明天就是惊蛰了。”

黎臻歪头一脸天真可爱。“婆婆，什么是惊蛰呀？”

“就是一个日子，预示着天气越来越暖，雨水充沛，适合种地。”

此话一出，附近听见的人俱是沉默。

如果库房没有被烧毁，那些种子还在的话，他们此刻正在家园里满怀希望的种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颠沛流离。

“那惊蛰会下雨吗？”

“会，不过雨水少，等到春分之后雨水就多了。”

镇长也考虑到这个问题，现在天气晴朗虽然还有些冷，但他们穿的多不耽误赶路。若是下雨，到时候真是麻烦事儿。

可想那么多也没用，留在平安镇是等死，只有走出来才能让村民们有一线生机。

晚上休息，牧野负责守上半夜。他索性就坐在外面火堆旁，百无聊赖的往火里扔杂草。

宿星走了出来，牧野问他：“阿臻睡着了？”

宿星点头，也学着牧野席地而坐。

牧野轻笑：“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小孩没你都不肯睡觉。”

宿星不置可否。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世家庇护处？”

算算日子，他们赶路将近一个月了，像是没头苍蝇似的乱走。宿星其实担心找不到地方，到时候他们这些人该怎么办。

牧野也担心的，原本想走出来可以边打探边赶路，却不想连个活人都没碰见。

“总能找到，”牧野看着跳跃的火苗，黑暗里唯一的光亮，宛若五大世家，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按照牧凌所说，五大世家都开了庇护之地，他们分别在五个方向。也就是说我们随便走，肯定能找到一处。”

话是这样说，可牧野带的路，分明就是靠近牧氏一族。

别的都能忘，回家的路他不可能不知道，宿星看着牧野，突然想到之前牧氏族人咄咄逼人的模样。除了牧凌，似乎其他人对牧野都不算友好，尤其是牧松。

到时候，牧野会进庇护之地吗？

……

赶路的日子不好过，除了要防备杀人藤蔓，还要处理时不时冒出来的尸僵。

黎臻胆子越发大了，有时候他们前路冒出来尸僵，宿星去杀的时候，她还敢瞪大眼睛看。

“那些尸僵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郑婆婆声音虚弱道：“看那个人，身上还穿着官服，生前应该是官府的人。”

好几个穿着官服的尸僵，被宿星他们处理掉，还有个穿着囚犯衣服的人，不过衣服破烂看不清楚。

黎臻只见过那个朝廷的八字官，还真没见过其他官府之人，因此好奇的探头看。

郑婆婆小声给她讲解，时不时拿起帕子捂嘴咳两声。

“婆婆，你没事吧？”

“老喽，身体不中用了。”

黎臻凑过来帮忙拍背，小孩生的讨喜，嘴巴也甜。“婆婆一定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的。”

郑婆婆笑的温和。

收拾完尸僵后，他们都会找地方将人埋起来，也算是魂归土地，到时候好早点脱胎转世。

这回遇见的官府人，身上不少好东西，光是银锭子就有好几个，还有铜钱若干。

虽说乱世之后钱几乎无用，但还是留着，万一能用上。这些钱财都给镇长，让他好生保管。宿星则是拿了一把短刀，擦干净上面的脏污之后出鞘，刀刃锋利，是把好武器。

牧野道：“你现在用短刀正好，等年岁长了之后我帮你寻一把好剑。”

牧野一直在教宿星功夫，人小筋骨舒展学东西也快，现在已经像模像样，就是缺一把好武器，正好短刀适用。

宿星擦干净后别在腰侧，心里高兴面上却不显，就是时不时摸两下，晚上不睡觉坐在那磨刀。

宿星格外珍惜这把适合他的武器，甚至刚开始都舍不得用。但他的砍柴刀已经卷刃不能用了，逼不得已，再舍不得也得用。

时间长了，便也没那么爱护了，用完找个地方用水一冲，随便找块布料擦拭干净了事。

三月下旬时，春暖花开，到处都是绿意盎然，原本是踏春好时节，但赶路的所有人都面带警惕。

因为他们现在面对的危险在不断攀升，光是今日一天就遇见了不下十个尸僵，而且还有突然袭击的藤蔓。

下午时候，在前面探路的牧野他们吹了三声又短又急的哨声，这是危险信号，镇长立刻让大家原地待命。

宿星放下小推车，抽出短刀，和其他留守在原地的年轻人一起守在外围，防止危险发生。

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牧野他们赶了回来，身上各种污血，形容狼狈。

“不知道怎么回事，前面的路都被尸僵堵住了，密密麻麻都是尸僵，根本杀不完。”

镇长心急，问：“可有别的路？我们绕过去也成。”

牧野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脏污，喘着粗气道：“看了，前面就一条路，如果绕道的话不好走，昨天晚上下的雨导致路边都是泥泞，年轻人还好，腿脚不好的人根本走不了野地。”

见镇长为难，牧野喝了一大口水，拿着配剑道：“我再去探探，这么多尸僵在这，肯定有什么问题。”

方才尸僵太多，先头小队有人受伤，廖大夫和小聋子正在帮忙处理伤口。牧野便说可以自己去，宿星拿着短刀跟了上来。

“我和你一起。”

为了防止他们不在时有危险，除了宿星外，牧野只带了两个人，他们四人悄声朝前逼近。

年轻人脚程快，跑起来无声无息，约莫一刻钟后，宿星看见前面黑压压的尸僵，头皮发麻。

“这么多？”

路上倒了不少尸僵，显然是被牧野他们处理掉的，但还剩下不少，粗略估计超过五十个。

他们躲藏身形，宿星小声道：“看，他们都朝着东边，那边是不是有什么？”

牧野看过去，发现果然如此，所有尸僵都面朝一个方向。那时候他们忙着杀尸僵，还真没注意到这么多。

“不对，他们怎么好像在原地踏步的样子？”

外围的尸僵像是拼命要往里面挤，发出阵阵的嘶吼声，可尸僵太多，都挤在一处，有点像喂鸡时那些挤在一起的家禽。

牧野猜测：“会不会是前面有人？”

正说着，宿星连忙指着上空。

“看，冒烟了。”

缕缕炊烟，让几个人精神振奋。

“走，我们绕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