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老夫人手里的拐杖猛地顿地,“疯癫无状,你可是当这是你本家,由得你胡作非为吗?”
“别说了!”,元石盛心惊胆战把她拖了出去,低语警告这无礼泼妇,也不看堂上坐着谁,冲撞到贵人,他全家的命都不够赔
他这会当真后悔了,他也不信元袭音又是溺水又是下毒的害元习,毕竟她平日里最是胆小怕事,完整多说几句话都难的很
幕祁端起下人刚沏好的茶,吹了吹热气,细品一口,茶香清冽,似乎只是堂上一看客,只是捏着杯子的指间紧了紧
“诊脉!”
活了这大半辈子,元老夫人如何看不出梁氏想掩饰什么,奈何就算她想让元家体面些,那位人中龙凤坐在堂上,她能掩饰住什么,只是笑话罢了
徐大夫满头冷汗,察觉自己似乎多话了,不免咽下口吐沫,压压心惊
“先生只需如实说,无论结果如何,我元家必有重谢”
“多谢老夫人”
徐大夫先是仔细观察了下元袭音头上的伤口,又为她把脉良久,久到堂上安静能落针闻声,穿堂风过也听的清楚
众人心里都打着鼓
大夫眉头越皱越深,元袭音心跳不自觉加快,俗话说,不怕西医笑嘻嘻就怕中医眉眼低,中间这大夫还费解的看了她一眼,会诊出什么,中毒?失忆?怀孕?
再离谱的也没了呀
良久,徐大夫才似乎诀下论断
“回老夫人,小人惶恐,女公子脉如乱絮,似乎是长期服用药物所致,这其中掺杂有毒药,药性相冲,身中多毒,按理说…”
“讲”,元老夫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般,从嗓子眼里飘出来一个字
“小人实在惶恐,按照常理说,早该毒发身亡……”
哗啦一声,循声望去,幕祁手中的茶杯已碎裂落在地上,茶水四溅
元守正惶恐跪下,众人也跟着跪下,“王爷息怒”
“继续说”
幕祁声音压抑,脖颈青筋隐现
“或许是女公子天生体质特殊,又或者早年间服用过什么灵药,所以表面看来人似乎无碍,实则内里早已受损严重,额上的伤,即便轻伤也极难愈合,且伤口发紫,或可取女公子贵体一滴血,应为深红偏紫而非暗红,此为最直接的表现”
徐大夫据实说完,堂上众人大气不敢喘
“丞相,你们元家当真让人开眼,这茶本王也不敢喝了,别下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幕祁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明显已然震怒
“臣惶恐,万死不敢有此心呐”
“是吗?”,幕祁眼神冰冷,扫过梁氏时,仿若看一具死尸,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元袭音拖着自己如养蛊一般的身体跪在地上,满脑子问号,他怎么这么生气?
‘宿主您是不是忘了香山男主被追杀的事了,元守正晋为宰相就是在料理端王一党中立下大功,如今家中毒物泛滥,家宅不安,何以安国,此事一出,男主觉得自己信任被辜负,没有降罪已经是留情了’
‘哦……’,是这样
‘检测到摄政王好感度提升20点’
‘这么突然’,可她一句话都没说
‘或许是同情分’
‘奥~那灵灵狗,摄政王对我好感度总共是多少?’
‘稍等宿主……检测到错误…检测到错误…系统修正中……’
‘又有错误,灵灵狗,你这系统行不行啊!’,元袭音自觉深深受骗
元石盛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元老夫人命人把元袭音一家都接到丞相府,并寻名医给元袭音诊治,梁氏当时便被送至廷尉府
折腾一出,没咬成人,给自己送牢里去了
那梁氏下了廷尉府大狱,没动两下刑就全招了,说只是为了赚钱才让元袭音替人试药
也是恶有恶报,她留在房中的药被元习误食,若非如此,众人还不知元袭音竟遭了这么大罪
至于元策一家为何住到元石盛府内,这事要从元石盛还在廷尉府任职时说起,彼时元策只是个抄书先生,某日元石盛拿了份聘书,说是自己在廷尉府斡旋,给他谋了个差事,八品征司郎,官职虽不高,却足够他一家温饱,若是得人赏识,晋升有望
元策感激涕零,元石盛提议,不如他们一家直接住到他府里,一来自己府院大,房屋多,他们能节约些开支,二来都是亲戚住在一块相互有个照应,元策没多想就答应了,也想报答他
那时候元袭音还在国子学给元挽柔当伴读,没成想回去后几乎日日都要受欺负,柳双给元府当牛做马,他们一家人又都是任人拿捏的性子,元策听着妻子的埋怨,即便后悔在心,却没法向元石盛开口离府别住
这次有元家老夫人做主,他们又要挪窝到相府了,云青寒听说此事,啧怪元石盛怎么不拦着
“他们如此搬出去,岂不让我们家落人话柄?”
“哎呀,搬就搬,当初要不是你劝我,我才不让他们住进来”
“我劝你?你自己不也以为那元策上面有人,想沾他的光?”
“行了!”
死了个女儿,小妾也进了大狱,元石盛心情极差,娘的,没发现梁娇是个毒妇,从哪找的野路子赚钱,让元袭音给人试药,试药就算了,东西也不藏好,怎么就让元习摸到了,真是该倒霉的
他一心浮气躁就跑出去喝酒,云青寒看着他如此荒唐,气不打一处来
至此,元袭音每天便是喝药…喝药…喝药…
一天三顿,一连三天,元挽柔监督着她
她如今能吃能睡,面上比刚醒来时多了些肉,看着更加乖巧可爱,只有喝药时皱巴着脸上的嫩肉
“这药喝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阿姐……”
“太医说你体内的毒素至少要两个月才能清完”
“啊?两个月?!”
那她不真成苦瓜了?这中药真不是一般的人能喝下去的
“呦,喝药呢?”
男人一身灰蓝刺绣长袍落入院中,显然轻车熟路了
“世子”
便是那晚的白衣男,庞国公独子,蒋煜,字南伯,元袭音也是后来知晓的,毕竟认错人这事,有一次已经够受教训了
“喏”
他从身后掏出来一个雕刻吉祥纹样的八宝攒盒放在桌上
“百膳堂新制的蜜饯,特意献给二位尝尝鲜”
盖子一开,里面可不就是各式各样的果脯,元袭音嘴里正苦,杏干入嘴,唾液迅速分泌,酸甜味方才盖住药味
“多谢世子了”
不过她没精神在这待了,这中药喝下去副作用就是容易昏睡,“困了,世子,阿姐你们聊”
她打着哈欠出了房门,元策夫妇如今住在临近东阁的斑斓院,她就暂时住在东阁的偏室
日全拎了桶水去擦地,元袭音回房时刚好遇见他,日全跟在原主身边已经有两年,平日里原主受欺负,基本都是他赶走那些孩子将她带回,嘴角肿了两天了
“你这是被人打了?”
闻言日全捏拳遮挡,沉吟片刻,“回姑娘话,前夜里黑,走路不小心磕着了”
他不跟元袭音对视,只是低着头讪笑的解释
“下次小心些,去忙吧”
“是”
明儿和刘妈妈服侍她净了身,元袭音软软的倒在床上,又不那么困了
她之前小心翼翼的活了二十多年,就是为了避开恶意和未知挫折,可现在到了一个完全是陌生的世界,让她有一种站在旋涡中心的恍惚感,她无所适从,却又无可奈何,都怪不靠谱的灵灵狗骗了她
孤立无援的元袭音委屈的抱着小小的自己,蒙头缓缓睡去
窗外天色很暗了
东阁的主屋内,元挽柔愁眉不展,对面坐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幕祁一身玄色衣袍,来的稍迟了些,“她当真一个字都没问?”
“嗯”
蒋南伯与他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不同寻常
与灵灵狗失去联系的元袭音,根本不在意谁投毒,谁害人,更不在意自己中了什么毒,多少种,她只抱着先就这么过着吧,反正也回不去的想法
这位‘破摔少女’典型爱谁谁了
所以在梁氏的整件事上,她一个字都没问过
宫里来的太医诊出元袭音体内有种剧毒是来自西域的奇毒,暂时查不出来毒源是什么,无药可解,或许毒识渊博的西域灵谷谷主——毒圣会有办法
梁氏无知狠毒至极,连自己下过什么药都分不清,更别说交代清楚那西域奇毒是哪来的
元挽柔她们自然不信,那从西域来的毒,连太医都诊断不出来,岂会是她一个无知妇人随便能拿到的,可再审,也审不出什么了
显然这背后还有个操刀鬼,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针对元袭音吗,还是元家
元习又真的是误食毒药吗?
原本元挽柔还想瞒着元袭音中了西域奇毒这事,结果她根本不问,每天吃吃喝喝,插花作画乐呵乐呵,然后就是睡觉
“我去瞧瞧她”
幕祁滕的站起身,投下一片阴影,元挽柔思量片刻,点了点头,还没说话,这人就跟穿堂风一样,已然贯出房门了
“这么浮躁,不像他”
“也是难为他,眼巴巴等了两年,失望多少次,终于把人盼回来,结果……”,真是她小看了二房,竟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梁氏今日畏罪自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撞的头,鲜血溅了半面墙
蒋南伯这话一出,元挽柔面色阴冷,“确定是自杀?”
“我去瞧了,应该是”
“可他们为何要害阿音呢?”,蒋南伯自然也能猜到梁氏是替人挡刀了
元挽柔摇了摇头,似乎有些疲惫,语气沉闷,“现在只盼西域灵谷那人能解此毒”
“你的人传回来消息了?”
“谷主不好请,不过接了野狗令”
“那便不必如此忧虑,灵谷谷主乃毒圣,没什么毒解不了”
“但愿如此”
“不过你这妹妹如今言行当真不一样了,从前分明不敢抬眼看人”,那晚竟敢当面警告幕祁,呵,不过也有点意思
“自然,她是阿音,不是毛毛”,不过,元挽柔想起了那个说话轻声细语的元袭音,“毛毛不知道还在不在”
蒋南伯轻叹一声伸出长臂抱住她,“别难过,你们派去的人护的了她一时,护不了一世,有那样的父母在,他们的孩子注定日子艰难”
元袭音睡着睡着,觉得身上凉的很,迷迷瞪瞪的也醒不过来,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在梦呓什么
男人靠近了点,听不甚分明,什么麻麻
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紧紧包裹住,元袭音感受到了,她下意识靠近那股暖源,怕它稍纵即逝,好在这股温暖很持久
黑暗中,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在哄着她,温柔的很
“阿音,你还是喜欢这个地方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