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易安顿好段嘉骅,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心里却还一直挂念着任元青。任元青离开前的复杂眼神看得人心惊,他知道任元青肯定多想了,这让他实在难以放心。
午夜时分,梁易敲响了任元青公寓的门。
任元青过了好久才出来开门。打开门让梁易进来,他一个眼神都没给梁易,转身就往房间里走。
梁易快步上前,从背后搂住了他。
“阿青。”
“嗯?”
梁易问他:“不开心了吗?”
“嗯。”任元青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梁易拉着他的胳膊,想要把他拉转过身来,任元青却硬着身子不肯。梁易柔声哄道:“阿青,让我看看你的脸,我想亲亲你。”
任元青犟了一会儿,终是顺从地转了过来。
梁易捧着他的脸在嘴唇上亲了一口,任元青却垂着眼睛一动不动地不配合。梁易只觉得他这副耍小脾气的模样可爱,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低头亲了又亲。
拉着耍脾气的小狗走进客厅,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梁易又搂着他亲了亲他的额头。
梁易这个哄人法,饶是任元青有一肚子硬邦邦的难过和委屈,也无可奈何地软化成一滩酸涩的苦水。可他等了梁易太久了,也在窒息的边缘徘徊了太久了,他的心好痛,浑身都好痛。他期待梁易说些什么,也害怕梁易说些什么。
任元青把头埋进梁易的怀里,无助地等待梁易的澄清,或是宣判。
客厅里只开了墙上的氛围灯,不是很亮,却很适合谈心。梁易揉了揉他的脑袋,俯身贴在他耳边问:“为什么不开心?”
怀里的脑袋摇了摇,却没有说话。
“不能不说话,”梁易和他立规矩,“我的原则是矛盾不过夜。”
怀里的脑袋又摇了摇,却被梁易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梁易继续问:“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任元青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了。他瓮声瓮气地回答:“没有。”
“好吧,”梁易说:“可我有想说的,你愿意听吗?”
这次梁易没有再等他回应,径自讲述道:“段嘉骅,之前好像和你提过他。”
“他是我的老板,也是我的贵人,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
梁易当年大学刚毕业,自以为是地签了一家创业型小公司,满怀憧憬地期盼和公司共成长。可创业型公司的寿命一般只有3-5年,梁易加入的这家公司更短。因为老板的心术不正,吃完了政策红利,又想坑友商一把捞点油水跑路,所以不到3年就彻底倒闭了。
梁易倒霉就倒霉在,他作为一个刚加入公司不到半年的财务人员,在老板的哄骗下,大胆地用个人账户经手了公司的几笔大额款项,变成了老板的替罪羊之一。而段嘉骅的公司就是当时遭坑骗的最严重的一家友商。
段嘉骅这个人很有头脑,也很有手段,他压根不可能认栽。
于是,原本有可能被送进监狱的梁易被送到了段嘉骅面前,段嘉骅借梁易等人掌握的信息和渠道,顺藤摸瓜逮住了那只狡兔老板。
至于梁易,段嘉骅说,冤有头债有主,雷只劈该劈的人。同时,段嘉骅也看到了梁易的一腔热血和发展潜力,于是梁易摇身一变,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财务,变成了段嘉骅的助理。
梁易的能力毋庸置疑,梁易的吸引力也毋庸置疑。后来两人也顺水推舟地发展了一段工作以外的关系。
梁易心里清楚,当年,段嘉骅选择他当助理,或许别有用心,但也实实在在地给了他机会和平台。
所以,即便是公司内传出了不少难听的传言,段嘉骅从来都置之不理,梁易对此更是。
他抓住一切能抓住的,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价值,不是助理,更不是不是伴侣,而是能够齐头并进的合伙人。
所以,梁易和段嘉骅的那段关系不到两年就结束了,梁易主动要求结束的,这也是他和段嘉骅的默契。
同时,梁易和段嘉骅建立了新的更稳固的关系。段嘉骅了解他,愿意信任他,手把手教他做事,给他更多平台和舞台,给他更多权力和人脉。梁易从未辜负过段嘉骅的信任,他替段嘉骅分担了许多担子,为段嘉骅创造了更多的财富,辅助段嘉骅一步步树立形象并稳稳地融入更高的阶层。
十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梁易本以为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离开段嘉骅的身边,可现在,这个确信出现了裂痕。
关萍是在确诊那天给他打的电话。接到电话时,他整个人都懵了。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可他总觉得这些都离关萍太远太远,以至于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关萍会生病,原来关萍会在某一天突然死去。
梁易任性地向段嘉骅请了一个没有期限的假期,义无反顾地回到了南城。
当年暗自发誓再也不回南城、再也不靠近望园东路、再也不踏入望园婚介所一步,如今都变成了笑话。
笑话就笑话吧,反正发誓也都是发给自己听,只要自己不在意,又有谁会在意呢。
静静地听完梁易的讲述,任元青翻了个身,仰面枕在梁易的腿上,睁开眼瞧他。梁易的表情始终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任元青理解了一些,还有一些依然不理解。
“可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任元青问。
“什么?”梁易轻柔地抚摸上任元青的脸庞,拇指轻轻蹭了蹭。
“他说让你回去。”任元青被他摸得痒痒的,手指动了动想要去拉梁易,伸到半空中又缩了回去,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梁易的眼睛,想要从眼睛中看透梁易的心。问他:“你要回去吗?”
梁易咬了咬嘴唇,似乎很难回答。他低头亲了亲任元青,选择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任元青不回应,等着听他解释。
过了半分钟,梁易继续说道:“其实前些天,我妈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也说的是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现在我只想陪着她,虽然不知道能陪多久,但这个想法始终没有变。不过,目前的状态不是长久之策,婚介所的工作,我……并不适应。”
任元青抬起手,用指腹捻平了梁易蹙起的眉头,手又被梁易拉到嘴边亲了亲。
梁易说:“其实我更想劝我妈回来,她的身体状态并没有差到什么都做不了的地步,在家待太久了对她来说很不好。”
“这得慢慢来。”任元青宽慰他道。
“是的,得慢慢来。”
任元青又问:“可他还求你原谅。”
梁易愣了一下,随即很快明白过来任元青说的是什么。
“啊,那个啊!”他笑道:“段先生前段时间交了个新男友,对方知道了之前的一些事情后比较介意,有几次来公司找我麻烦,但这都没什么的。”
任元青侧过头,隔着衣服朝他小腹部用力咬了一口,闷声道:“我也介意。”
“嘶,痛!”梁易笑着和他解释:“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过去式了,刚才我也和段先生介绍了你。”
“介绍了我什么?”任元青期待地睁大了眼睛,亮晶晶的。
梁易有些不好意思,捂住了他的眼睛,凑近他的耳边小声说道:“介绍了你是我的小男朋友。”
任元青猛地从他怀里坐起来,盯着他又问了一遍:“我是什么?”
梁易笑了起来,对他摇了摇头,抿着嘴不愿再回答。
任元青看着梁易充满笑意的眼睛,再一次产生了那种感觉,胸腔里满满的、涨涨的,难以压抑的感情像火山内滚烫的岩浆,即将汹涌地喷勃而出。
他一把按住梁易,激烈地吻了上去。
梁易顺从地接受了他的裹挟。
任元青圆梦今夜,兴奋得睡不着觉。
帮梁易整理完毕后,他把玩着梁易稍长的头发,不停地骚扰着梁易。
“本来还以为你在玩弄我。”
梁易困得不行,勉强提起精神陪他,却等来了这句话。他一眼瞪了过去:“究竟是谁玩弄谁?”
“嘿嘿,那不是之前不知道嘛,你之前也没给我个名分。”
梁易反问他:“你给我名分了?”
任元青自知十分理亏,赶紧讨好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既然说到了这一点,梁易心里也有疑问要问。
“你是不是没和家人出柜?”
任元青被他问住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何止是没和家里人出柜,他这个柜门对外可是关的牢牢的。
梁易知道自己猜对了,任元青果然是个深柜。于是他告诉任元青:“我妈也不知道。”
南城毕竟是个三线小城,人们对同性恋的包容度没有大城市那么高。梁易暂时没有将自己的性向广而告之的打算,所以如果任元青有需要,他完全可以配合。同时,任元青也要配合他,像今天和段嘉骅的这种情况,还是尽可能避免出现。在这个问题上,梁易不希望和任元青产生没必要的矛盾。
“那就先保密,日常注意一点,自我克制一点,应该没事的。”
任元青松了一口气,说:“好的。”
梁易在快要睡着之时,听到任元青又在问。
“你之前为什么不同意做到最后?”
“有点撞号,”梁易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而且没t。”
任元青想了想,确实是这样。
幸好幸好。他把梁易揽进怀里,先亲了亲梁易的嘴唇,又在梁易脸颊酒窝的位置亲了亲,心里感觉格外满足。
“爱你。”任元青低声说。
梁易没有回答,嘴角却似乎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