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蒋胜男在薛柔怀里哭了很久,才终于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
“柔柔,”她的声音哑得厉害,“我爸妈...出事了。”
薛柔心里“咯噔”一声:“出什么事了?”
“车祸。”蒋胜男闭了闭眼,像在努力压抑情绪,“一辆货车,肇事司机跑了。我爸肋骨断了三根,脾脏破裂;我妈颅内出血,两条腿骨折...现在都在ICU,医院催着缴费,说先交五十万押金,后续治疗还要更多...”
五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砸进两人之间。薛柔的第一反应是:“我卡里有。”
她说得那么自然,那么毫不犹豫,蒋胜男愣住了。
“柔柔,这是五十万,不是五百块...”
“我知道。”薛柔拍拍她的背,“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真没了。叔叔阿姨对我那么好,每次去你家,阿姨都给我做红烧肉,叔叔还教我下象棋...这钱该出。”
蒋胜男的眼泪又涌出来。这些年,她帮薛柔收拾过多少烂摊子?可薛柔从没计较过,每次都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这边。这份情谊,早就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
“谢谢你,柔柔...”她声音哽咽,“这笔钱我一定还你,砸锅卖铁都还...”
“说这些干什么。”薛柔起身穿外套,“走,去银行转账,别耽误事。”
两人匆匆下楼。深夜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24小时自助银行还亮着灯。玻璃门反射着惨白的光,像某种不详的预兆。
薛柔插卡,输入密码,动作一气呵成。可当屏幕跳出余额时,她的手指僵在了半空。
0.00。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串数字,像是要从屏幕上烧出个洞来。大脑有瞬间的空白,随即是巨大的恐慌——怎么可能?那张卡里明明有六十多万,是她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积蓄。
“怎么了?”蒋胜男察觉不对劲,凑过来看。
当她也看到那个刺眼的“0.00”时,空气凝固了。
薛柔猛地退后一步,背撞在ATM机的防护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钱呢...”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轻得像呓语,“我的钱呢...”
蒋胜男扶住她:“别急,是不是记错卡了?”
“不可能!”薛柔又试了一遍,还是0.00。她的手开始发抖,额头冒出冷汗,“这张卡我从不离身,密码也只有我知道...”
“最近有没有什么人碰过你的卡?”
薛柔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个画面——王德全?他拿过她的卡去取钱,说是给她买礼物,当时还非要自己输密码...贾少?有次喝醉了,她把包落在他车上,第二天才拿回来...
可就算他们拿了卡,没有密码也取不了钱。除非...
“银行!”薛柔突然抓住蒋胜男的手臂,“新闻上不是说过吗?有的银行工作人员会复制客户的卡!我在这个ATM取过好几次钱,肯定是被盯上了!”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荒谬。但除了这个解释,她想不到其他可能。
凌晨两点,两人坐在派出所的椅子上,面对睡眼惺忪的值班民警。做笔录的过程很漫长,民警反复问着同样的问题:卡什么时候办的?最后一次用是什么时候?有没有可能泄露密码?
薛柔的回答越来越急躁:“我说了,卡一直在我身上!密码我只告诉过我自己!”
“那有没有可能被偷窥?”民警耐心地问,“比如取钱的时候被人看到?”
“我...”薛柔语塞。她想起很多次,在酒吧喝多了,掏出卡让贾少去结账;想起有回和王德全逛街,输密码时他就在旁边...
她不敢往下想。
从派出所出来时,天都快亮了。街道清洁工已经开始工作,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回到出租屋,两人谁也没说话。薛柔坐在床沿,盯着地板发呆。蒋胜男倒了杯水递给她:“喝点水吧。”
“胜男,对不起...”薛柔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答应要帮你的,可现在...”
“别说对不起。”蒋胜男在她身边坐下,“钱没了可以再想办法,你别太自责。”
“可是叔叔阿姨等不了啊!”薛柔突然提高音量,“ICU一天多少钱你比我清楚!没有钱,医院会停药的!”
蒋胜男何尝不知道?她刚才在派出所就查了手机银行——自己卡里只有不到三万块,是她工作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五十万?对她来说就是天文数字。
“我会想办法的。”她说,声音很轻,却坚定,“实在不行,我去找高利贷。”
“你疯了?!”薛柔抓住她的手,“那玩意儿碰不得!利滚利能把你逼死!”
“那你说怎么办?”蒋胜男终于崩溃了,眼泪夺眶而出,“那是我爸妈啊!我能看着他们死吗?”
两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窗外天色渐亮,新的一天开始了,可她们的世界却一片黑暗。
第二天,蒋胜男请了假,陪薛柔去银行调监控。画面里,取钱的人戴着口罩和帽子,身形中等,看不清楚脸。取款时间是三天前的深夜,地点在城郊的一个ATM机。
“这个人...”薛柔盯着屏幕,突然浑身一震,“这个走路的姿势...我好像见过...”
“谁?”
“贾少...”薛柔的声音在发抖,“他走路有点外八字,肩膀习惯性往右斜...你看,这个人也是。”
蒋胜男的心沉了下去。如果是贾少,那一切都说得通了——他知道薛柔的密码,有机会拿到她的卡,而且以他的为人,做出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
“报警。”蒋胜男说,“马上报警。”
“可我们没有证据...”薛柔犹豫了,“光凭走路姿势,警察不会抓人的。”
“那也要试试!”
从银行出来,蒋胜男必须去上班了。薛柔看着她疲惫的背影,咬了咬牙——她不能就这样放弃。
她先给贾少打电话,关机。又给王德全打,也是忙音。
薛柔开车去了王德全的公司。前台看见她,眼神立刻变得微妙,几个女员工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那些话飘进薛柔耳朵里:
“看,那个小三又来了。”
“还有脸来?听说她子宫都切了,这辈子生不了孩子了。”
“活该,当小三就该有这个报应。”
“王总现在回归家庭了,人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谁还理她啊...”
薛柔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她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向电梯——她记得王德全的办公室在12楼。
可电梯门打开时,她看见的是另一番景象:王德全搂着妻子孙淑珍,牵着儿子的手,一家三口从停车场走过来。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孙淑珍笑着说了句什么,王德全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儿子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那个画面那么和谐,那么美好,美好得像一幅容不下任何污点的画。
薛柔站在电梯里,手指悬在开门键上,最终没有按下去。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那个她永远无法融入的世界。
她突然明白了:有些路,走错了就是走错了。你可以回头,但那些被你伤害过的人,那些被你搅乱的生活,永远不会回到原点。
开车离开时,薛柔的视线模糊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是为蒋胜男着急,是为自己悲哀,还是为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路过一家花店时,她看见了欧阳浩然。
他正在挑花,手里拿着一束白玫瑰,表情专注。薛柔把车停在路边,走了过去。
“欧阳浩然。”
他抬头,看见薛柔,有些意外:“薛柔?你怎么在这儿?”
“买花送人?”
“嗯,送胜男。”欧阳浩然坦然道,“她最近心情好像不好,想让她开心点。”
薛柔看着他,突然问:“你是认真的吗?对胜男。”
“当然。”欧阳浩然的表情严肃起来,“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玩世不恭,但对她,我是认真的。”
“那好,我给你个机会。”薛柔直视他的眼睛,“胜男家里出事了,需要五十万救命钱。我现在帮不了她,你能吗?”
欧阳浩然愣住了。几秒钟后,他放下花束:“怎么回事?”
薛柔简单说了情况。她说完,欧阳浩然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李秘书,帮我准备五十万现金,两小时内送到市第一医院...对,现金...用途?救人。”
挂断电话,他看向薛柔:“我现在去医院,你要一起吗?”
薛柔看着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也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浮。
“去。”她说,“但我有个条件——这钱,不能让胜男知道是你给的。你就说是你借给她的,要还。”
欧阳浩然笑了:“我本来也没打算白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两人上了车。车子驶向医院的方向,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在欧阳浩然的侧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薛柔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想:也许这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
只是不知道,蒋胜男会不会接受这份好意。